第11章 (1)
酸澀橘子皮
後來?
“後來當然是順利考上了公安大學,畢業就被分到了市公安局。”龔嶼汐眯起眼睛,笑着說道。
“我以前看警匪片,總覺得熱血沸騰。可真的等到自己當了警察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來市公安局第一年,我們所有新警察都要下基層鍛煉一年,我運氣還算好,分到了附近的城郊派出所。雖然條件是艱苦了點兒,但好歹離家近,就是食堂不太好吃也叫不了外賣,晚上值班的床又窄又短,被幾個不愛幹淨的糙老爺們兒一睡,臭得不行。”
他笑起來:“不過忍忍倒也還行。
“我剛開始總覺得天降大任,我一米九幾的一條漢子,不讓我做出點兒驚天動地的事情來都對不起我這身高和這些年來的鍛煉。但後來才發現,什麽呀,哪來那麽多的大案要案要我破。
“基層派出所,連帶所長,總共也就十一二個人。每天來報案的,不是東家的雞丢了,就是西家兩口子打架了,再要不然就是哪個小販缺斤短兩被顧客發現了。總之,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都遇見了。我們那個派出所,與其說是派出所,不如說是信訪辦。
“我那會兒,剛剛參加工作,遇到的都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耐心有限,肯定不能像老民警一樣耐心勸解,便跟他們起了不少沖突。直到後來有一天,我們轄區內,有個小孩兒走丢了。”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雖然現在人人都在打拐,但長期身處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沒有誰會第一時間把孩子掉了往被拐上面想。
他們派人出去找,找了一天,所裏有經驗的老民警才意識到可能有點不對。
他們調了監控,看到小孩兒被人抱走上了客車,終于确定,孩子是真的被拐走了。
終于來了件“大案”,龔嶼汐興奮得一晚上沒睡着,閉上眼睛想的都是怎麽把孩子帶回來,家屬如何感激他,那群人販子被他一舉拿下。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會兒中二病沒好完,別介意。”
任苒點點頭,繼續問道:“然後呢?”
“然後?”龔嶼汐苦笑一聲,“我晚上起夜,看到小孩兒的父母坐在我們接待室的長椅上,整個人像是被挖空了一樣,突然就意識到,我認為的機會,對他們而言,可能是一生都不願經歷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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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讓龔嶼汐瞬間涼了個透。
人是不能這樣的。
警察的職責是保護人民,可是有誰願意被人保護呢?如果可以,好多事情,他們寧願一生都不去經歷。
孩子找不回來,這個家庭即便能繼續起航,傷痕也在那裏了。
即便孩子找回來了,對父母對孩子的傷害,又要多久才能磨平?
疑神疑鬼,相互埋怨,互相指責……這樣的家庭,還能像以前一樣,繼續和睦下去嗎?
如果可以,他寧靜不要這個“機會”,也要這些家庭這些人好好的,一輩子平安順遂,不出問題。
“孩子當然是找回來了。多虧這些年城市裏無處不在的‘天眼’,很快就鎖定了犯罪分子。加上那會兒本來就快滿實習期了,我沒做滿,就被丁局叫回來,進了刑偵大隊。”
真正做上了他想象中的工作。
但跟各類犯罪分子接觸得越多,他就越發覺得,他以為的“機會”,對很多家庭而言,并不是什麽好事。
這背後,傾家蕩産的、妻離子散的、人到中年失獨的、剛上大學被騙自殺的……每一樁每一件,都在訴說着幾個家庭的傾覆。
沒人會願意看到這些。
而且,伴随着科技進步,也不需要他們再像以前那樣,花大量的人工去排查,到最後一無所獲。
現在各種科技越來越發達,指紋、DNA、虹膜鎖定犯罪分子已經運用得相當廣泛,各種追蹤技術也異常發達,有了層層規範,好多人不敢犯罪。像幾十年前那種震驚一時的大案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也許過不了多久,刑警這個職業,真的就要随着科技發展,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
他笑容裏有一絲落寞,是那種預見到了被時代抛棄的落寞。
當然,如果真的消失不見了,連同那些排查機器一起消失不見,對大家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但在那之前,他們這一群刑警還要肩負着除暴安良、保衛人民的重任,讓人民群衆順利地過渡到下一個階段。
他看了看自己掌心,上面一片老繭,看上去好像寫滿了他這些年來的經歷一樣。
“其實也挺好的。”任苒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來,“如果有一天不需要你再握槍了,那不是你的職業理想實現的時候嗎?”
龔嶼汐一怔。
是啊,一旦有一天不需要他們再握槍,不需要刑警了,那就是他職業理想最終實現的時候。他一直追求的不就是正義嗎?還有什麽是比從來沒有發生過惡更讓他們的職業意義得以體現的呢?
這不是龔嶼汐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終将有一天會被時代抛棄,但卻是他第一次沒有不甘心,更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任苒也有這麽溫柔的時候。
“我有的時候也在想,我有一天也會被機器取代。美這個東西,雖然是私人的,但是現在各種大數據分析和私人訂制大行其道,即便審美再個人化,卻總有智能工具可以定制。那個時候我不是一樣要被時代抛棄嗎?”
任苒站起身來,白紗裙被風吹起,裙角在空中飛揚:“但後來又覺得不是。如果可以被定制,那還叫藝術嗎?藝術難道不是充滿了獨創性的嗎?”
她低下頭來輕輕一笑:“所以啊,我把現在的事情做好了,剩下的,管他呢,反正我是最棒的!即便機器再精妙再完美無缺,可人的獨特之處本來就在于缺陷,不是嗎?”
她的長發在空中飄起,栗色的發絲在陽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配上她美麗的面容,有種讓人不敢直視之美。
龔嶼汐下意識地垂下眼睛不去看她。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自認為這些年也算是見了不少的美女,可為什麽每次一見到任苒心裏就怦怦亂跳,而且還有越來越頻繁的趨勢?
龔嶼汐捂住胸口默默地想,難不成他心髒方面有疾病嗎?可是不對呀,年初單位組織體檢他一切正常。
他反正是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是看任苒太好看了,心被俘獲了。
笑話。
身為人民警察、國家機器、公平正義的人間代表,他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怎麽可能見色起意?
這種事情,只有種花那種傻狗會做。
但他越強迫自己不去想,臉頰就越是發燙。龔嶼汐趕緊胡亂找了個理由轉移話題:“剛才在屋裏不覺得,現在出來了才發現,這個太陽真的有點大哈。”
“大嗎?”任苒擡頭看了看,已經鑽進雲裏的太陽和自己身上的薄外套,怎麽都覺得,“太陽大”這種話不應該從龔嶼汐嘴裏說出來。
她将信将疑地看向龔嶼汐,只見他雙手捧心,臉頰升起一片不自然的紅暈,她覺得不對:“龔警官,你什麽時候……學西施了?”
她那眼神活像龔嶼汐還有什麽隐藏性別,他被看得毛骨悚然,連忙低頭一看。不看不要緊,他一看就立刻把自己的手給放了下去。
任苒指着他的臉問:“你怎麽了?你的臉好紅,是不是感冒了?”
“沒沒沒……”龔嶼汐連連擺手。
但越是這樣,任苒心裏的疑惑就越大,她伸出手來往他臉上探去:“你是不是發燒了?”
眼看她的手就要碰到龔嶼汐的額頭了,他甚至都能聞到任苒手腕上帶出來的那一陣冷香。突然,背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龔嶼汐!”
他猛地轉頭,只見盧飛宇牽着種花,在操場上不停地對他招手:“趕緊的,你兒子要比賽了,別在那兒磨磨叽叽風花雪月了!兒子最要緊!”
“風花雪月”四個字,像四支利箭,狠狠地刺進龔嶼汐和任苒的膝蓋彎裏,一條腿一支,分布均勻平衡,誰也不偏袒,讓他們兩個差點兒給盧飛宇跪下。
任苒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個動作有些不妥,連忙收回手,一開始是想揣兜裏的,可摸了半天才發現自己今天穿的衣服根本就沒有兜,于是只能尴尬地垂在一旁,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龔嶼汐看了看任苒,又看了看盧飛宇,眼睛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視線投放的地點,索性到處漂移着,像找不到停車位的車在空中來回轉動:“那個……他胡說八道的,你不要往心裏去……”
任苒聽了他這話,輸人不輸陣地小聲嘀咕:“我往心裏去什麽……”
“這不是怕你覺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嗎?”本來是龔嶼汐的心裏話,誰知道一不留神就這麽說了出來。
任苒卻依然沒有察覺到,下意識地回答:“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猛地住了口,原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安放的手更加不知道該怎麽放了,連眼睛都好像被龔嶼汐傳染了“左右搖晃症”,在空中看了半天,硬是找不到定點。
操場上的那個罪魁禍首渾然不知道自己剛才一句話攪亂了一池春水,見龔嶼汐依然不下來,繼續在那兒扯着嗓子喊道:“喂!要給你兒子找媽,你也先把正事兒辦完了行不行—”
“行了!”龔嶼汐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唯恐等下盧飛宇繼續丢人現眼,匆匆對任苒丢下一句,“我先下去了,你等下過來。”就像是逃一樣,三步并作兩步地跳下了階梯。
龔嶼汐一碰到盧飛宇,就頗為不耐煩地一把将種花的繩子牽到手裏:“你幹嗎?”
“嘿嘿嘿……”盧飛宇笑道,“今天這麽多的小女警,絕大部分都是慕你名而來,想一睹龔警官的英姿,可不能讓人家失望啊。”
“要是讓他們知道你現在跟任大美女打得火熱,一怒之下把你排除在備選老公的名單外,那你豈不是得不償失?”盧飛宇笑得極其猥瑣,“我這不是害怕你一個不留神,因為仇人錯過了姻緣,将來追悔莫及,特意來提醒你嗎?”
“看,爸爸對你好吧?”盧飛宇揚揚得意地一指自己,跟龔嶼汐邀功。
他走上來,搭上龔嶼汐的肩膀:“那個任小姐跟你一直不對盤兒,今天這種場合她專門過來,說不定就是存了阻撓你姻緣的心思,咱們可不能讓她得逞。”
龔嶼汐聽到這裏,實在忍不住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盧飛宇知道自己剛才幹了什麽嗎?
但很顯然,他想用一個如此含蓄的眼神點明盧飛宇,那是相當天真且不現實的。
盧飛宇繼續說道:“知道嗎?我這一嗓子可不是簡單的一嗓子,而是跨時代的一嗓子,完全可以讓你龔嶼汐在任大小姐面前反敗為勝。你一直以來不是說她高貴冷豔嗎?今天就讓她好好看看,我們人民警察也是不缺人追的,那麽多警花,總能挑出一兩個不比她差的來!”
盧飛宇一巴掌拍在龔嶼汐的肩膀上,豪氣幹雲地說道:“龔嶼汐,加油!”
龔嶼汐被他拍得一趔趄,馬上就不服氣了:“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我是不能跟任苒戀愛還是怎麽的?”
這盧飛宇那麽大老遠就要把他們拆散?
盧飛宇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一樣,一臉驚愕地指着龔嶼汐:“你還要跟她談戀愛?不是你說的她喜歡胡攪蠻纏嗎?”他問出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不怕她放狗咬你嗎?”
龔嶼汐無話可說!
盧飛宇無視龔嶼汐的表情,沖他挑了挑眉:“哥們兒為你着想吧?你們家那個廣東菜館,是不是該備一桌好好請我?”
他一臉嘚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所作所為有什麽問題。
龔嶼汐猛地停住腳步轉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腦袋裏翻來覆去就只有一句話:盧飛宇有毒吧?
盧飛宇被他看得一頭霧水:“你看我幹嗎?哥們兒跟你說的事情,你記住了嗎?”
龔嶼汐心累地嘆了口氣,真誠地建議:“你抽空談個戀愛吧。”要不然長期這麽二百五下去,盧飛宇可能就要砸市公安局手裏了。
虧本兒的買賣不能做。盧飛宇飯量大,一頓能抵三個人的量,管後勤的曾主任早就看不慣他。要是繼續讓他這麽吃下去,市公安局遲早被他吃垮了不可,還是早點兒找個人過來把他收了,免得他繼續禍害同事和領導。
龔嶼汐說完就牽着種花,朝訓練場走去。
盧飛宇看着龔嶼汐的背影,想了半晌都沒反應過來,眼看龔嶼汐越走越遠,他在背後跳着喊道:“喂—龔嶼汐!你剛剛那話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你快給我回來—”
龔嶼汐理也不理他,只留給他一個優美的後腦勺。
盧飛宇這輩子能娶到媳婦兒的可能性已經很低了,要是繼續跟他在一起,沒準兒就被他身上的單身狗基因給傳染了,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龔嶼汐自己心裏有鬼,慌裏慌張地牽着種花朝訓練場走去。種花卻還惦記着老遠就看見的沾沾,不停地轉過頭,想再看沾沾一眼。
要是不知道它是個什麽德行,龔嶼汐就要信它了。
他一巴掌拍在種花腦袋上:“行了,就算要當望妻石,你也要先把比賽比了。”
這場比賽本來是沒有種花的,它出訓練成績的時候報名時間都過了,但是龔嶼汐走了後門,好不容易才把它塞了進去。
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沾沾看到種花的上進心。
龔嶼汐帶着種花走到位置上,輕輕拍了拍它的頭:“能不能挽回你家女神的心,就看你的了。”
種花難得沒有拖後腿,而是用頭輕輕頂了頂龔嶼汐的掌心。
它一雙漆黑的豆豆眼看向不遠處被任苒牽着的沾沾,一瞬間,臉色十分嚴肅:等着吧沾沾,我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嘭!”
一聲令下,種花像是離弦的箭一樣,甩動滿身肥肉,狠狠地沖了出去。
不遠處,任苒看到種花一反常态,忍不住輕輕睜大了眼睛。
原來今天龔嶼汐邀請她來看比賽是假,真正想邀請的,是沾沾才對。
她伸手輕輕摸了一把沾沾的毛,笑着說道:“我今天還是沾了你的光。”
沾沾理也沒理她,全神貫注地看着賽場裏,唯恐一個不留神,就錯過了種花的高光時刻。
等到種花最後一項比賽停下來,龔嶼汐一直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還好。
各項成績雖然不算拔尖,但是已經比它之前好太多了。
別的不說,光鑽火圈一項,種花能夠排到第三,已經遠超龔嶼汐的預計。
看來這段時間,他們的訓練沒有白費。
時間花在哪裏,都是看得到的。
他本來也沒指望種花能夠在這次比賽上奪得什麽名次,只需要讓沾沾看到種花在為了它努力就行。現在不但成績超過龔嶼汐的預計,反而還捧回了一個獎杯,怎麽都比預期的要好。
但是,種花看着比它名字靠前的狗狗被自己教導員和身邊的人歡呼着接入隊伍,而身邊的人群輪到它反應就小了許多,它自己還是感覺到了不同。它臉上有些讪讪,連那雙一向靈動的眼睛都黯淡了不少。
龔嶼汐走上前來,輕輕地揉着它脖子上的毛,安慰道:“好了,來日方長,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說話間,任苒就被沾沾牽着走了過來。沾沾自看到種花出現在賽場上,就相當興奮。要不是任苒拉着,它早就蹦着跳着下來了。
一看到沾沾來了,剛才還雙眸黯淡的種花一下就雀躍了起來,它小跳一步,蹿到沾沾面前,不停地圍着它轉。沾沾表面維持了一下高冷,但沒過多久,就跟種花打得火熱了。雖然不像以前那樣,種花一招呼它就迎上去,但也比之前那副跟任苒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冷若冰霜的樣子好太多。
任苒沒有阻止它,放手讓它去了。
她看着龔嶼汐:“沒想到你今天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看它表現。”
“那可不。”龔嶼汐笑着說,“下次你再見到它,它就畢業了。要讓一個警務人員給你演雜技,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見任苒不再阻攔種花親近沾沾,龔嶼汐說道:“你這算是……終于對它網開一面了?”
任苒連忙伸出手,制止他亂想:“以觀後效。”
一直留意着他們動靜的種花,像是聽明白了任苒這句話,松了一口氣。
不管是觀後效還是觀前效吧,總之未來丈母娘願意給機會就好。
只要未來丈母娘願意給機會,拿下沾沾還不是時間問題嗎?
一想到這個,種花就忍不住揚揚得意起來。它揚着脖子,将獎牌湊到沾沾面前,可勁兒顯擺,唯恐沾沾看不到它剛才取得的成績。
沾沾果然上當,眼睛裏露出幾分崇拜,連忙跟着種花,一起歡天喜地地跑遠了。
任苒見沾沾如此好騙,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怎麽得了……”
她這個傻白甜女兒,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痛。
這才多久時間,又再次被種花給俘獲了。這個渣狗仗着自己能力稍微提升了點兒,又來占她女兒的便宜。
是可忍孰不可忍。每個家長都不會允許這種貨色出現在自己孩子身邊的,任苒越想越生氣,準備上前去制止它們。誰知才剛剛一動,就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臂。
她轉頭一看,卻見是龔嶼汐。
他像是早就猜到任苒要做什麽一樣,沖她笑了笑,說道:“行了,讓它們去吧,你就不要過分幹涉了。”
“你當然想……”
“我什麽都沒想。”
任苒只是剛剛起了個頭,就被龔嶼汐給截住了話頭。他連忙說道:“我只是覺得這種事情跟人是一樣的,你過分幹涉反而不妥,不如随緣。況且種花也沒有那麽差,不是嗎?它現在也知道上進了,有了之前的波折,它體會到了艱難,絕對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對待沾沾的。”
任苒将信将疑:“這可是你說的?”
“是不是那麽回事,等以後看就知道了。”龔嶼汐如是說道。
兩人正在說話間,卻見盧飛宇朝他們走來,邊走還邊在尋找什麽。
龔嶼汐一見到他就頭疼,連忙轉了話題:“對了,我們家那個廣東菜館又推出了新菜,你要不要去試試?”
任苒:“話題可以轉得這麽生硬嗎?你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沒有。”他只是不想有個人過來搞破壞罷了。
他現在不是很待見這個蠢貨。
他一邊堤防着被盧飛宇發現,一邊對任苒說道:“就想請你吃個飯,順便做下市場調研,看看我們家那個新菜做得怎麽樣。”
任苒皺起眉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龔嶼汐給她的印象太差,她總覺得龔嶼汐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心裏有鬼的感覺:“你該不會又想讓我買單吧?”
“哪能呢!”眼見盧飛宇已經看到了他,臉上露出大喜過望的神情,龔嶼汐渾身一顫,連忙一把拉過任苒,裝作沒看到盧飛宇,轉身就走,“再讓你請下去都快成公務宴請了,這次我請你。走吧走吧。”
任苒下意識地跟着他的腳步朝出口走去。她總覺得龔嶼汐怪怪的,走了兩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過頭去:“那……”
“放心吧。”龔嶼汐連忙把她的頭扳過來,“我拜托了同事,他們會把沾沾和種花看好的。你就放心跟我去吃飯吧。”
任苒無語。
現在吃飯要這麽着急了嗎?
不管任苒心中有多少疑惑,她最終還是被龔嶼汐拐帶着,到了他們家的粵菜館。
不得不說,這家菜館的經營上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不光裝修很有老廣州味道,就連一些費時費力的廣式靓湯都專門選用了砂鍋炖煮,通過長時間的熬制,讓食材和藥材每一寸味道都浸入到湯裏。比起當下許多直接拿蒸鍋蒸湯的菜館,只是煲湯一項,就下了不少的功夫。
龔嶼汐說到做到,請客吃飯一點兒不辱沒他少東家的身份,一上來就叫了一大桌子的菜,任苒攔都攔不住。
她還是沒忘自己心裏那一絲詭異的感覺,邊吃邊說道:“龔警官,雖然你請我吃飯了吧,但該說的話我還是要說的。
“我覺得你這個人有的時候有點不正派,簡單地說就是心術不正。”
雖然他穿了一身浩然正氣的衣服,加上眉目端正,粗粗一看給人十足的安全感,可架不住他行事詭異呀。
電視裏不都這麽演的嗎?一般來說,看上去最不可能是壞人的人,往往才是大反派。搞不好龔嶼汐就暗藏了什麽奸心,又想鬧什麽幺蛾子,拖她下水。
龔嶼汐張了張嘴,很想告訴任苒,他堂堂一個警察,已經被任苒強行安了不少人設了。
還都是往變态上面靠。
“嗐。”龔嶼汐一臉“這都被你看穿了”的神情,随口胡謅,“我能想做什麽,還不是想幫種花在你這兒刷點存在感嗎?要我說,你就別做那打鴛鴦的大棒了。你看種花和沾沾玩得多開心,狗生在世,不就圖‘開心’二字嗎?種花它是不求上進,但現在不也在改了嗎?你就多給它點兒機會呗。”
原來是這樣。
龔嶼汐有這樣的想法倒也在情理之中。
任苒表示理解。
她為了沾沾如此費心費力,龔嶼汐為了種花竭盡全力,也理所當然。
她對種花今天的表現還算滿意,但也敵不過它以前給自己和沾沾帶來的陰影。
女孩子這一生最怕所托非人,她是女孩子深有體會,沾沾雖然是條狗,但也跟她是一樣的。不過,就如龔嶼汐所言,倒也不是不可以給那條蠢狗一個機會。
任苒沒把話說死:“我不是說了嗎,以觀後效。”
“我大老遠就看見兩個熟悉的人,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沒想到過來一看真是你們。”
任苒話音剛落,就聽身邊響起一個有些誇張的甜美女聲。
她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擡起頭一看,果然是龔玥。
見到龔玥,龔嶼汐有些意外:“你今天也在這兒?”
“嗯。”龔玥笑得好看,“我幾個朋友聽說嬸嬸這家店,菜品正宗,很是不錯,專門帶他們過來嘗嘗。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了你們。”
她的目光在任苒和龔嶼汐身上掃來掃去,帶着那麽一絲探究和不懷好意。她笑起來:“我記得任小姐之前在我那兒就和我這個弟弟見過,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這話聽上去是沒錯的,可如果不是她口氣當中帶出來的那一絲盤問,任苒可能就忽略過去了。
她本來就看不慣龔玥,既然龔玥要來挑事,她當然也不會怕龔玥。她擡起頭,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麽,我不能跟龔警官當朋友嗎?”
“當然不是了,只是覺得巧合罷了。”龔玥不請自來,拉開他們中間的一個椅子坐了下來,大有暫時不走的意思,“任小姐跟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讓我覺得我們非常熟悉,難不成你跟我這個堂弟也一見如故嗎?”
龔嶼汐看了看任苒又看了看龔玥,他就算再遲鈍也發現了這兩個女人之間不對付。
雖說不知道為什麽,任苒會跟自己的客戶不對付,但眼看兩個女人之間火藥味兒越來越濃,他連忙站出來打圓場:“是我請任小姐過來吃飯的……”
龔玥根本不理他,截斷他的話頭,說道:“我這個堂弟長這麽大,沒有談過戀愛,雖然看起來挺大一個人了,但其實這些方面傻得很,如果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任小姐,還請任小姐你高擡貴手,不要跟我這個傻堂弟一般見識。”
這話就是在暗指任苒故意吊着龔嶼汐,想要在他身上大做文章了。
任苒性情高傲,何時受過這樣的指摘?
她當即面露不豫:“我可沒有龔女士你那樣的心機。有些人自己是什麽樣的人,看別人也是那種人。龔女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種行為,未免小氣了點兒。”
龔玥輕輕一笑,渾然不把任苒的這番指責放在心上:“龔嶼汐是我們龔家唯一的男丁,從小便被寄予厚望。大家都盼望着他能夠一生平順,當然不希望他的生命裏出現什麽不必要的波折。如果我有什麽地方說錯了話,得罪了任小姐,還請任小姐你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我這也是關心弟弟。”
龔玥一上來就夾槍帶棒,說話綿裏藏針。她長時間在名利場裏游走,任苒哪裏會是對手?
任苒被龔玥三兩句話堵得心裏不痛快,當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憤憤地将頭偏過去,再也不想看她。
龔玥卻并不放棄這麽一個打擊她的大好機會。之前礙着普化在,她不好把話挑明了說。現在到了她的主場,她豈會有顧忌任苒的道理?
她抿唇一笑,說道:“任小姐在國外,經歷到的肯定比我這個在國內的弟弟要多—”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任苒就怒了,一下站起身來,沖着龔玥怒目而視:“你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
她跟龔嶼汐什麽都沒有,憑什麽要接受龔玥這樣的羞辱?
她越是生氣,龔玥越是游刃有餘。
龔玥絲毫不為所動,輕輕巧巧地就将問題還給了任苒:“我在說什麽任小姐你會不清楚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目光幽深地看着任苒,“任小姐,你有些事情我可清楚得很呢。”
她調查我。任苒聽了龔玥的那番話,心裏生出來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
龔玥肯定在私底下調查過自己,否則以她那謹慎的個性,今天根本不可能跑出來跟自己說這樣的話。
思及此,任苒笑了起來。她目光裏帶着冷意和輕蔑,仿佛淬過冰的刀,狠狠地紮向龔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同樣還給龔女士。你曾經那些行為,不是沒有人知道。還請你擅自珍重。”
“呵。”龔玥冷笑一聲,兩人之間的氣氛幾乎可以用劍拔弩張來形容,“任苒,你也別把話說得這麽硬氣。大家都不幹淨,誰怕誰?”
任苒正要說話,突然聽到龔嶼汐冷聲說道:“好了,你們不要再說了!”
他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怪異的氣氛,出聲打斷了她們的話。
他難得地皺起眉頭,聲音也淡淡的:“今天是我請任苒吃飯,跟她沒有關系。”
龔玥見龔嶼汐如此維護任苒,心裏越發不痛快了:“你請她吃飯?她是什麽人,你就請她吃飯?跟她打得這麽火熱,她什麽來路,你也不去好好查查。見人家生得面善,就以為她心也善,別什麽時候身邊睡了一條美女蛇你都不知道!”
這話說得相當露骨,任苒再也忍不住,怒道:“龔玥,我還沒找你,你倒先忍不住找我來了。你就這麽篤定我什麽都不會說嗎?既然這樣,那當初在普化面前你怕什麽呢?”
龔玥聽任苒威脅自己,當即忍不住,拎起桌上的一杯冷茶就朝任苒臉上潑去。
說時遲,那時快。
眼看着那杯冷茶就要潑到任苒臉上了,一只大手擋在了她臉前。
是龔嶼汐。
他生得高,手腳又大,那杯茶被他擋了個七七八八。
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水濺到任苒身上。龔玥見沒能潑到任苒身上,當即對着龔嶼汐怒目而視:“你—”
“好了!”龔嶼汐沉聲道,“她是我女朋友。堂姐,你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不能給我個面子嗎?”
“什—”聽到龔嶼汐如此直白地承認任苒的身份,龔玥當即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龔嶼汐,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誰知,龔嶼汐并不給她繼續挑起戰火的機會:“你到我們這兒來這麽久,把你朋友晾在一邊,已經很失禮了,還不趕快過去。”
龔嶼汐都如此說了,龔玥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也不得不暫且将她與任苒的恩怨放下。
她憤憤地瞪了一眼坐在那邊不動如山的任苒,沒好氣地看了龔嶼汐一眼,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離開了。
等她走了,龔嶼汐連忙叫服務生來把桌子收拾了,跟任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沒事吧?不好意思……”
“是我不好。”任苒冷着一張臉,“是我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你夾在中間難做了。抱歉。”
聽任苒如此清晰地表達歉意,龔嶼汐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他看了看外面的天空,這會兒太陽挂在正中間,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不過剛才任苒說的那句話,足夠讓他驚悚了。
任苒本來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冷不丁一擡頭,就看到龔嶼汐那副見鬼的神情,她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你這什麽表情?”問完才反應過來,頓時更不高興了,“怎麽,我在你眼中就是個不講道理、刁蠻任性、胡攪蠻纏,還不會道歉的人嗎?”
她如此準确無誤地說出了自己在龔嶼汐心中的印象,龔嶼汐不由得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