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人間富貴花
這個問題一出口,簡直讓龔嶼汐的靈魂都忍不住顫抖。
幸好種花不在這兒,否則它就不是靈魂顫抖了。
龔嶼汐幹笑兩聲,給任苒面前那杯茶滿上:“這個、這個再說嘛—”
任苒站起來就要走。
龔嶼汐見狀,連忙攔住她:“欸,任苒,我好歹剛才幫你解了個圍,你不用這麽快翻臉不認人吧?”
“你也好意思拿出來說。”任苒毫不留情地怼他,“龔玥是你姐姐吧?你們自家人說自家人,關我什麽事?”
好嘛,龔嶼汐算是确定了,任苒她就是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
“說起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任苒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懷好意的譏诮,“前幾天,是誰在電話裏說的,原話我不記得了,大概意思嘛,好像就是……他即便不當警察了也沒什麽?反正閹割是不可能閹割的,負責也不可能負責的。”
龔嶼汐有點尴尬:“當時人年輕,講話不知道輕重。”
“那現在知道輕重了?”任苒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明知道對面站着的人眼睛不好,可是配上她那張臉,一向沒什麽風情的任苒居然讓龔嶼汐有點臉紅心跳,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拜服在她的盛世美顏下了。
龔嶼汐連忙避開她,低下頭不去看她的臉:“欸,你說吧,要怎麽才能撤訴?”
“生殖閹割。”
龔嶼汐想也沒想:“那不行。”
“那就沒有了。”任苒木着一張臉,牽來沾沾,跟着它一起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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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嶼汐見了,連忙跟上:“任小姐,我就搞不明白了,你為什麽非要較這個真?”她難道不知道她自己這番行為看上去特別像個神經病嗎?
“不是我較真。”任苒轉過頭來面向他,“而是種花做得本來就不對,沾沾雖然是條狗狗,但并不代表它就沒有感情。種花傷害了它,我身為它的主人當然要為它讨回公道了。”
她說得煞有介事,龔嶼汐忍了又忍,最終沒能忍住,偏頭問她:“你為它做了這麽多,它……知道嗎?”
任苒一時愣住。
她低頭看了一眼沾沾,沾沾很明顯是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歪頭給了任苒一個甜甜的笑容。
任苒輕咳了一聲,正色道:“它知不知道也不妨礙我為它做這麽多。我為它做這些,本來就是不求回報的。”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正當,“難道你喜歡一個人,你做了什麽還要專門跟她說說嗎?”
龔嶼汐算是發現了,任苒這姑娘,雖然長得好看,但腦子還是有點不清不楚的。明明是在說狗,怎麽就扯到人身上去了?
他心裏這麽想,嘴上就耿直地說了出來:“不是,這哪兒跟哪兒?狗跟人怎麽能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你們不是口口聲聲說什麽狗是人類的朋友,還兒子弟弟叫得親熱得很嗎?怎麽現在就不一樣了?”任苒有些不屑,“你們這些人,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虛僞!”
被她歸結到“虛僞”一欄的普通人類龔嶼汐無話可說,不得已只能回歸到這次來見她的主要目的上面:“不是,你覺得種花傷害了沾沾,你去告種花呗,你把我告上去有什麽用?”
又不是他把沾沾傷害了。
任苒用一種“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龔嶼汐:“龔警官,我之前就說了,是你沒有管好你的狗,狗懂什麽,還不是人沒有教好?既然是人沒有教好,那責任就在它的主人身上呗,我告你,很恰如其分吧?”
龔嶼汐算是知道了,任苒這是不把她自己當人了。她非要把人跟狗看得一樣,他能怎麽辦?
龔嶼汐好話歹話說盡,但任苒就是個油鹽不進的,他不由得有些洩氣。
龔嶼汐雙手叉腰:“任小姐,有什麽事情好商量。”
你這樣,就算長得美,也很容易被打的,你知道嗎?
很顯然,面前這個美麗的雌性青年并不能理解龔嶼汐的一番苦心,輕蔑地笑了一聲:“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嗎?商量的結果就是讓那條傻狗被閹割。”
她聲音有點大,引來路人的側目。龔嶼汐無語了:“小姐,你好歹小聲點兒。你這麽一個大美人,動不動‘閹割閹割’的,不好聽。”
“龔警官,”任苒根本不理他,似笑非笑地說,“你不用顧左右而言他,反正這件事情就這麽一個解決方式。法院不立案,我就告法院,你不應訴,我就告你。反正我時間多。”
說完,她就牽着沾沾,轉身離開了。
走的時候,腳步還踉跄了一下。
龔嶼汐頗為無奈地看着她的背影,他就疑惑了:這麽好看的一個姑娘,怎麽腦子好像是豆腐做的呢?
雖然,龔嶼汐已經确認,任苒的腦子是豆腐做的,但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确長得好看,即便她無理取鬧了這麽久,他也不覺得她煩。誠然,一方面是因為龔嶼汐本來包容心就比較強,一方面嘛……當然是因為任苒好看啊。
龔嶼汐坐在一旁,嗚呼一聲:人類的本質,果然是顏性戀啊!
任苒工作的時候很認真,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她差點兒跟龔玥鬧不愉快:“……這種寶石顏色比較鮮豔,有神秘感。如果要呈現你們的愛情,我覺得這倒是比較容易,可以納入備選。你們覺得呢?
“……還有這種布料,花色是中國風,但其實技術是法國的,我們國家目前還沒有這種技術……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缂絲工藝,那個是我們國家獨有的,美術大師我這邊可以直接聯系……”
她的手指修長又白皙,手型跟人一樣偏瘦,但在那些材料上拂過的時候,卻有一種奇異的韻律。龔嶼汐發現,每一種材料她都能準确無誤地找到,想必私底下,應該下了很大的功夫吧。
不過……她看不見的時候,又是怎麽做娃娃的呢?
這麽一想,龔嶼汐覺得面前這個姑娘,身上的秘密好像更多了。他不由得又坐近了點兒,想近距離觀察一下任苒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辨認方式。誰知道他剛一坐近,任苒身體不自覺地一動,正好一肘子打在龔嶼汐身上。
“嗷!”
“啊!”
他倆異口同聲地叫起來,任苒頓時憤怒了,這個好色的警察。
“你究竟想幹嗎?”
她嘴上雖然沒有明說,但語氣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龔嶼汐知道她想歪了,顧不上疼,連忙伸出手來表示自己的清白:“停停停,我沒有想幹嗎,我就是……”
他正想說他就是想仔細關心一下任苒眼睛怎麽回事,為什麽看上去像是被打了一樣,是不是她的盛世美顏終于沒用了,但是轉念一想,這又像是在揭人家的短,有些說不出來了。
任苒輕輕皺起眉頭,一句“色狼”即将出口,龔嶼汐被她那個表情吓得一震,頓時顧不上什麽短啊長的了,唯恐這姑娘一個不高興又去告他,耽擱他為人民服務。他連忙舉起雙手,十分懇切地說道:“我只是想弄明白你眼睛怎麽回事,信我,沒有其他想法,真的!”
任苒覺得他簡直有病:“什麽怎麽回事?”
龔嶼汐拿手在眼睛上比畫了一下:“怎麽傷的?”
任苒撩起劉海,盡管已經用粉底遮了,但眼皮上還是有一道青色的影子。她一雙眼睛好似水波潋滟的湖泊,即便是此刻正在惱怒中,也絲毫不減風姿。
當然,要是眼睛裏的嘲諷沒那麽濃就更好了。
她指着自己眼皮上的青影說道:“我回國之前,晚上起夜,不小心摔的。你堂姐夫定下的日子又快到了,我已經簽好了合約,不能爽約,于是眼睛還沒好就回來了。”
“不過你想得也沒錯,我眼睛前段時間的确不能見光,跟盲人也差不多。只是現在好得差不多了。你以為是什麽?”
她重新将劉海放下,連眼神都懶得給龔嶼汐一個。
龔嶼汐在旁邊讪讪地坐了會兒,看到龔玥夫妻兩個臉上的揶揄越來越重,不敢繼續停留,灰溜溜地離開了。
龔玥家這個大畫家,家財萬貫,他們家院子真是夠大。龔嶼汐一個人在院子裏走了會兒,感覺他這個堂姐夫要是不當畫家了,當個室內裝修設計師也不錯。他們這院子,處處都透着他畫作的個人風格,充滿了後現代主義氣息,偏偏還很和諧,弄得龔嶼汐看哪兒都覺得比他們家那個樸素又喜慶的院子上檔次。
任苒跟龔玥讨論得差不多了,便決定先回去畫草稿。她眼睛其實還不能見強光,出來的時候依然要借助沾沾。龔嶼汐見她出來了,連忙上前,看看能不能用自己的誠意打動她,讓她撤訴。
誰知剛一靠近,任苒就伸出手,阻止了他:“龔警官,我要是你,現在就忙着趕緊去把種花解決了,而不是跑來跟我廢話。”
她一臉目下無塵的高冷,換其他人龔嶼汐早看不慣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虧,龔嶼汐就是沒辦法對她怎麽樣。倒是沾沾,認出龔嶼汐就是種花的主人,它好多天沒有看到種花了,有點想種花,連帶着看到種花的主人都自然地生出親近來。
沾沾連忙朝着龔嶼汐在的方向湊,任苒拉都拉不住它。龔嶼汐笑起來,蹲下身,揉了揉它又長又軟的毛,意有所指地說道:“看來還是它會看人。”
任苒翻了個白眼兒。
龔嶼汐一邊摸着沾沾,一邊擡眼看向任苒:“任小姐,你的眼神還不如你家狗好呢。”
“呵。”任苒發出一聲嘲諷的輕嗤,“沾沾沒腦子,當我也沒腦子嗎?”
她在這兒費心費力的,哪知道這個小畜生根本就不理解她的一番苦心,還對着仇人搖頭擺尾。任苒覺得自己一腔苦心付諸東流,好像個被孩子辜負的老母親,看着沾沾跟龔嶼汐撒嬌越發糟心。
她用力拉住繩子,想把沾沾拉回來。
“欸,你等等,沾沾!”她伸出手,想要去抱住沾沾,但手伸到一半,不知道想起什麽,又縮了回來。
任苒僵直着身體站在那裏,已經放棄實際行動,打算用苦口婆心,讓沾沾回頭是岸:“沾沾,你聞清楚這個人,是不是隔了老遠都是一股人渣味兒?別被他蒙騙了,這種人家,根本就不值得原諒,更加不值得托付終身。我去給你找個更好的,你不要再沖着他搖頭擺尾了。”
沾沾轉過頭,小聲“嗷嗚”了一聲,沖任苒露出一個甜甜的讨好笑容,仿佛在說,它就認定了這家。
任苒嘆氣。
女兒如此不争氣,簡直讓她這個老母親不知道說什麽好。
任苒怒從心頭起,根本不想看她女兒,擡腳就走。
沾沾縱然是再想跟情郎的老父親套近乎,可還記得自己的職責,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龔嶼汐,最終還是小跑着跟上去了。
龔嶼汐看着空下來的手,無比悵然地嘆了口氣。
任苒絲毫不為所動,堅定得仿佛一個女革命黨,這要放在戰争年代,一般的刑罰還真奈何不了她。
看樣子,想要她撤訴,只能從其他地方想辦法了。
一想起丁局長那暴跳如雷的樣子,龔嶼汐覺得,他離人民群衆的距離又遠了一點兒,回刑警大隊的日子遙遙無期,難道他真的要在警犬大隊待一輩子嗎?
龔嶼汐眼前浮現出種花那條傻狗的臉,頓時覺得心髒猛地咯噔一下。
與此同時,褲兜裏的電話也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發現是盧飛宇。
龔嶼汐挑長了眉毛,最終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
“兒子,聽說你去找那位大美女處理肚子的事情了,戰況怎麽樣啊?”雖然知道盧飛宇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但是一接通電話就聽到這些,龔嶼汐還是有點氣憤。
他下意識地把手機拿遠了一點兒:“兒子叫爸爸幹嗎?還有,我們是處理狗肚子的事情,什麽大美女?”
“沒說錯啊,大美女家的那條狗不也是大美女嗎?”盧飛宇聽音辨心,“你……聽上去情況不好啊,怎麽,大美女不撤訴?”
何止是不撤訴,任苒又兇又狂躁,看他哪兒哪兒都不順眼。龔嶼汐頂着太陽,兩道好看的劍眉皺成一個“八”字,哀愁得在大太陽底下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幽幽之氣:“你說,老丁真打算讓我在警犬隊待一輩子嗎?”
盧飛宇一愣。
“我覺得不能啊,”不等盧飛宇說話,龔嶼汐就自顧自地找起了理由,“我在刑警大隊的時候,也立下了不少功,破獲了不少大案要案吧?老丁再不待見我,也不至于這麽分不清輕重。那要是老丁本身就打算把我調回去,我求不求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這個邏輯簡直嚴密到無懈可擊,假如不是忘了丁局長的初衷,那倒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盧飛宇等他說完,幽幽地來了一句:“你可別忘了,你去警犬大隊是為什麽。”
一聽,龔嶼汐剛剛自我安慰來的寬慰瞬間消失不見。
忘了?
他怎麽可能忘!
老丁覺得他性格浮躁,加上之前抓的那個傳銷集團因為他的關系沒能全部抓完,才專門把他弄到警犬大隊訓狗。
訓的還是警犬大隊少有的後進生。
盧飛宇好像渾然不覺龔嶼汐此刻的落寞,繼續說道:“不管你去訓狗,還是去找那個大美女求和,都是老丁給你的考驗。欸,這麽說起來,老龔你拿的是武俠男主角的劇本啊,老丁就是世外高人,沒準兒你達到要求了,老丁就傳位給你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龔嶼汐沒好氣地說,“難不成老丁還能把他那個局長位置給我?”
“雖然是不能吧,萬一老丁有什麽破案秘訣呢?他覺得你是個可塑之才,帶你一把,也不是不可能吧?但不管怎麽樣,這些事情你做不到,在老丁眼中就是你沒有完成考驗,他覺得你不堪重托,沒準你就一直在警犬大隊了。”
“不……不能吧?”龔嶼汐摸着臉,感覺盧飛宇這孫子是在吓他。
“不能?你可別忘了你們家那個大富豪,你去警犬大隊他求之不得。如果沒有老丁撐你,到時候你想回去可能都難。你們家‘龔半城’坐擁本市半城房産,他去找一下領導,領導聽你的還是聽他的?”
龔嶼汐被唬住了。
他怎麽忘了還有這茬兒?
這麽一看,那形勢的确很嚴峻。
“不過沒關系。”盧飛宇話音一轉,“兄弟這不是給你送辦法來了嗎?”
敢情他恐吓了龔嶼汐這麽久,就是為了這個?
龔嶼汐面無表情地問道:“什麽辦法?”
半晌之後,他毫無表情的臉終于裂了。
龔嶼汐頂着一臉一言難盡:“這……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盧飛宇振振有詞,“她都不覺得對你有什麽不好,人家還告你呢。難不成……”他的聲音一瞬間變得十分危險,“龔嶼汐,你真的對人家有意思,所以寧願一輩子待在警犬大隊被她罵色狼?”
“胡說!”龔嶼汐想也沒想就說,“你這個辦法,我看可行,就這樣做吧。”
另一邊,任苒牽着沾沾走在路上。她來這座城市有段時間了,但還沒有好好逛逛。今天在跟龔玥商量娃娃款式的時候,普化曾經說過,他第一次看到龔玥,是在南山。
這個時候雖然不是龔玥和普化初遇的那個時節,但任苒還是打算去看看。
龔玥明明是個滿腦子金銀翡翠的俗人,但就是裝得比誰都文藝。任苒最讨厭這種心裏沒數的人,但她既然已經接了,就不好随便糊弄砸自己的招牌,該做的事情,都還是要做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現在眼睛不太方便,雖然看是看得到,但在陽光底下待久了,依然會受影響,只能借助沾沾。
任苒個子高,人好看,還牽了條賣萌神器,走在路上,回頭率不知道有多高。
只是,她不知道誤闖進了一個什麽神奇的地方,這裏的人,都有點……奇怪。
那邊兩個妹子頂着快要突破天際的山根,在奢侈品門店巨大的logo下,拎着兩個空品牌紙袋擺拍。鏡頭前還是姐妹好,攝影師鏡頭放下的第一刻,剛剛還好得跟個連體嬰的兩個人立刻分開,并且相互抛擲了一個白眼兒。剛才那一切,好像是任苒的幻覺。
這邊一男一女走在路上,男的突然指着旁邊的攝像機點了點,然後猛地提起妹子的褲子,硬是把低腰褲提成了抹胸。
還有這裏,兩個修容快把整張臉都修掉的妹子扯着一個小帥哥的手吵架,大意是男的劈腿被發現了。可據任苒觀察,小帥哥的另一半明明是旁邊攝影的那個小帥哥,他跟女人沒關系啊。
還有突然走着走着噴水的,走着走着在空中劈叉的,走着走着下腰的……
是藝術院校學生今天集體交作業嗎?
可也不用跑到市中心步行街來搞行為藝術啊?
什麽時候行為藝術門檻兒這麽低了?這是什麽迷惑現場?
作為藝術專業的大師姐,任苒站在人群中央,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裏到處都是伸腿跺腳的人,任苒唯恐受傷,連忙牽着沾沾,打算到旁邊去。
誰知,她才剛剛一動,身體就被人猛地一推,她下意識地一把抓住自己的包,肩膀上面卻空空蕩蕩的。她正要叫起來,身邊一陣風掠過,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旁飄過—
“站住!”
話音未落,人已經追了出去。
是龔嶼汐!
任苒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明明龔嶼汐是讓那個搶東西的人站住,她卻好半晌都不敢動。
好一會兒後,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任苒才帶着沾沾,走到一旁。
過了一會兒,龔嶼汐回來了,手上提着個包,正是她剛才被搶的那個。
“看看少了什麽沒有。”龔嶼汐把包丢給任苒,說完又補了一句,“不過他應該沒有機會打開。”
任苒将包接過來,倒沒有急着去看裏面的東西,而是先問他:“你沒事吧?”
嗯?
龔嶼汐瞬間瞪大了眼睛。
這個大美人這是轉性了?
任苒看到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頓時沒好氣地說道:“你幫我把包包追回來了,雖然是你職責所在,但我也不應該一句客氣話不說吧?多少還是要問問的。難不成我在你眼中這麽不會為人處世嗎?”
“那可不……”龔嶼汐話都出口了才想起他還有求于人,連忙停下來,在任苒充滿威脅和不善的目光中硬生生地轉口道,“那可不是。任小姐你寬容大度端莊賢淑,簡直是當代女性典範。”
任苒嗤笑一聲,不想理他。她低頭找了一下包裏的東西,手機和證件都還在:“沒少,謝謝了啊。”說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對了,那個劫匪呢?”
龔嶼汐微微一頓:“交給附近的同事帶回去教育了。”
任苒沒有再說什麽,不經意看到龔嶼汐額頭上的汗水,心中一動:“走吧,我請你喝咖啡,感謝你幫我把東西拿回來。”
“算了。”龔嶼汐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剛才盧飛宇跟他說的話又回蕩在耳邊—幫了忙,一定不要着急。她要請你喝咖啡吃飯什麽的,你一定不要答應。我們的目的并不是跟美女吃飯,而是讓她撤訴。
思及此,龔嶼汐越發高風亮節起來:“雖然經常被你誤會,但是吧,我的的确确是個敬業人士。喝咖啡就免了—”
“那行。”不等他說完,任苒就截口,打斷了他的話。
龔嶼汐頓時瞪大了眼睛。
任苒臉上不自覺地泛出幾分笑意來:“龔警官,你幫我拿回了包包,我的确很感激你。不過一碼歸一碼,我可以給你送錦旗,可以寫表揚信,但是嘛,撤訴就不必了。不處理好你家那個小兔崽子,我永遠都不會撤訴。”
任苒說完,臉上帶着淺淡的笑容,就打算牽着沾沾離開。
龔嶼汐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任小姐,我覺得你這個同志,可能是在國外待久了,搞得說話做事帶上了一股資本主義作風,很不接地氣,跟我們社會主義國家,格格不入。”
龔嶼汐皺眉看着她,看上去很想把這姑娘的腦袋撬開,看看裏面究竟裝了什麽水。
“我給你追回包包,那是我的職責。怎麽就扯到撤訴上面去了?”他下結論,“你這個同志,思想很不單純啊。”
他說得煞有介事,任苒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拉着沾沾就打算離開。
然而牽了兩下,沒牽動。
她低頭一看才發現,沾沾正趴在龔嶼汐腳邊,不停地用它毛茸茸的大腦袋蹭對方的腳。
龔嶼汐站起身來,一臉促狹地看着任苒:“看吧,沾沾都比你有眼光。”
任苒轉過頭,輕輕皺了下鼻子:“不想理你。”
她低頭,對沾沾說道:“沾沾,我們走。”
龔嶼汐目送她離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
欸,總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龔嶼汐低頭一看,手機正好有人打電話進來,是盧飛宇。
他接起來:“喂?”
“喂什麽喂?”盧飛宇氣急敗壞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你們在哪兒呢?我在馬家巷等你們半天了!”
“什麽?”龔嶼汐驚訝了,“不是已經完了嗎?”
“什麽完了?”盧飛宇的聲音大得震天響,“我人還在這兒呢!”
“你人?”龔嶼汐下意識地說,“不是你重新安排了另外一個人嗎?”
他還以為搶包那個男的,是盧飛宇找來的臨時演員。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這麽敬業,居然親自上場。
不對!
龔嶼汐總算是反應過來,拔腿就往任苒離開的方向跑去:“我以為是自己人,把他放了!”
任苒剛才是一個人走的,搶包的那個人很有可能還在那裏,等着報複回去!
“你再這樣,我叫人了。”任苒身體貼緊了牆壁,渾身顫抖不止。
那個男人又叫了兩個小年輕,将任苒團團圍住。他手裏拿了把瑞士軍刀,不停地朝任苒臉上比畫着:“沒看出來,原來還是個大美女,剛才只是搶包,沒注意到臉,差點兒浪費了。”
任苒把包往地上一扔:“裏面的錢給你們,放我走。哦,對了,你們把我的證件還我就行。”
“喲,剛才不是還要叫人嗎?”那個男人用手撐住牆壁,将任苒困在其中,“你繼續叫啊,我看誰來救你。”
任苒一邊不動聲色地放開狗繩,一邊說道:“你們只要放我走,我就不叫,當然,也不報警。如果不信,你們可以把我手機拿走。”
沾沾察覺到自己不再受制于任苒,瞅準空當,像箭一樣沖了出去。
那三個男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其中一個小年輕連忙問道:“錢哥,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走啊!”難不成在這裏等着那條狗找人回來嗎?
錢哥逃跑還不忘彎腰撿起任苒的包,正打算撤退,誰知才剛剛轉身,背上就挨了一腳,他立刻摔了個狗啃屎。等緩過神來,他才看到自己那兩個小弟已經被人用手铐铐在了旁邊的消防栓上。
錢哥正要爬起來,膝蓋彎就被人踩住了。一個清朗的男聲在他耳邊響起:“只有兩副手铐,就先委屈老兄你一下,被我手‘铐’着了。”
他扭過頭,入目的是一張相當俊朗的臉,還有點面熟。
錢哥恍然大悟,這不是剛才抓住他又把他放了的那個人嗎?
見他張嘴,龔嶼汐唯恐他爆出什麽來,連忙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訓道:“剛才一個不留神被你跑了,沒想到你還不思悔改,也太膽大包天了吧?”
錢哥一臉萎靡,誰能想到,他做業務做到警察家屬身上了。
活該倒黴。
龔嶼汐一手控制着錢哥,一邊打電話叫來附近的巡警,将人交給他們之後,才有空回來看任苒。
“你怎麽樣?”
任苒搖了搖頭,臉色蒼白,還沒有從驚吓中回過神來。
龔嶼汐見了,樂了。
任苒一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在幸災樂禍,沒好氣地說道:“你笑什麽?你們警察沒能保護好人民群衆,你還好意思笑!”
“我笑有些人不知好歹,口口聲聲說我們警察是色狼,屍位素餐,臨到被人搶劫不還是要我們警察叔叔嗎?”
沾沾已經回來了,正溫順地靠在任苒腿邊,連呼吸都是輕輕地。
龔嶼汐蹲下身,揉了揉它的大腦袋:“沾沾今天表現真棒,想吃什麽我給你買。”
沾沾擡起頭,沖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非常治愈。
任苒冷着一張臉把沾沾從龔嶼汐面前拉了回來,十分高傲地說道:“我們沾沾從來不吃外面的東西。我都是給沾沾最好的,富養它,這樣它才不會被那些不求上進的窮小子兩根火腿腸就騙走了。”
又來了……
任苒對種花的讨厭可能已經深入骨髓,果然,全天下的丈母娘對沒什麽資本的男孩子追求自己女兒都是一副雷同的面孔。
龔嶼汐站起身來:“任小姐,你說話之前多少還是考慮一下,你口中那個‘不求上進的窮小子’它爹還在你面前,剛剛還救了你。”
“是你自己說的,這是你們警察職責所在。”
龔嶼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任苒怼得無話可說。
任苒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她挑了挑眉:“走吧。”
龔嶼汐不解:“去哪兒?”
“吃飯啊。”任苒牽着沾沾走了兩步,見龔嶼汐還沒有跟上來,大有“富貴不能淫”的架勢,她抿了抿唇,将要溢出嘴角的那絲笑意給消了下去,“行了,我撤訴。這頓飯你總要赴約吧。”
幸福來得如此之快,龔嶼汐頓時睜大了眼睛,滿臉皆是不可置信。
任苒又不高興了:“你那什麽表情?我在你眼中就是這麽斤斤計較不近人情?”
那可不。
龔嶼汐心裏這麽說,嘴上卻說道:“怎麽可能。任小姐你為人正直,性格溫柔,寬容大度,十分體貼。”
話沒有說完,人就已經到了任苒身邊。他個子很高,即便任苒在女孩子當中,也算是高個子了,但是站他身邊,也有種被他的身形籠罩着的感覺。
常年鍛煉的身體精瘦而充滿了力量,即便是不穿制服,走在人群中也足夠令人側目。
任苒一邊跟着龔嶼汐的腳步走着,一邊心不在焉地想,他這樣的人,肯定很招女孩子喜歡。畢竟先天條件擺在那裏,還是個富二代……任苒正這麽想着,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堵人牆。
龔嶼汐也被她撞得有點蒙,低下頭看她:“你怎麽了?是不是眼睛剛剛見了光,還沒好?”
得,這會兒看上去又有點體貼了。
要是不養那條傻狗,不護短,那就真是太好了。
任苒搖搖頭,将自己腦海中出現的這些念頭趕出去:“你想吃什麽?”
“這裏有家廣東菜,廚師是從廣州專門請過來的,正宗得很。”龔嶼汐沖她一偏頭,“走吧。”
任苒對吃的沒有什麽特別愛好,龔嶼汐既然都這麽說了,也不推辭,跟着他一起,帶着沾沾朝餐廳走去。
餐廳裏不讓帶寵物,沾沾只能暫時被寄存在餐廳提供的籠子裏。它性格溫順,即便是進籠子也沒有吭一聲。
看到別人家的孩子這麽乖,龔嶼汐想起自家那個留級生,也忍不住生出幾分豔羨來:“也不怪你看不上我們家種花,你們沾沾性情的确是溫順多了。”
沾沾就是學霸白富美,他們家種花,學渣就算了,還死不要臉。
任苒“哼哼”了兩聲,那樣子活像在說,你還算是有點自知之明。
龔嶼汐逗了沾沾幾下,站起身來:“沾沾經人訓練過體能吧。”
任苒盯着菜單,沒往心裏去:“不知道。”
“它剛才跑出來的時候,身手矯健,一看就是被人長期訓練的結果。我剛剛看了看它的品相,雖然我不是專業馴犬的,但這些天在警犬隊泡着,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它這樣的,是賽犬級的。一條賽犬級的拉布拉多拿來給你當導盲犬,有點大材小用了。”
任苒握住菜單的手微微一頓,随即狀若無意般地說道:“所以我在其他地方才不願意委屈它。”
她将菜單交給旁邊的服務生,剛剛轉身,就聽到龔嶼汐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沾沾是別人送你的吧。”
任苒一愣:“怎麽這麽說?”
“沾沾經過精心訓練,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歡狗,沒道理你一個不怎麽喜歡狗狗的人會花精力去訓狗。你眼睛受傷,是突發事件,更加沒道理一早就把導盲犬準備着了。何況,訓練一條拉布拉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喜歡狗狗的人更加不可能這麽做了。”龔嶼汐的聲音有點漫不經心,“有人送你,這更合理。”
半晌,任苒才輕輕應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她那聲“嗯”,龔嶼汐心裏好像被羽毛撓了一下,癢癢的,卻撓不到實處。
任苒這個樣子,一看就知道送狗那個人對她而言很重要,那……究竟是誰呢?她男朋友?
這個念頭從龔嶼汐腦中一冒出來,就讓他忍不住好奇心。他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