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靈犀一點
門被打開,折射進佛堂裏的一道光,映着齊姬那盈盈不堪的身姿,一下子她也忍不住心裏的震驚,趕緊将身後的門給關上,“公主是我,你怎麽一身是傷?”她見孟嬴的身上盡是血跡,以為她受了重傷。
見是齊姬到來,孟嬴的心中松了一口氣,搖着頭說:“不是我受傷,是他。”卻見回首的時候,他的手都還緊緊的握住了她的,這讓孟嬴一下子有些尴尬,不知道該如何向齊姬解釋?
齊姬見不是孟嬴受傷臉色才稍微好轉,但是在見到此刻昏睡中的伍子胥的時候,卻無心去管公主的手與這個男子相牽的事情。
而是伍子胥,反而引起了她的注意,心裏不禁回想起昨夜的情景,在那深幽的宮道上,她向秦王動手之後被侍衛窮追不舍,到了一處宮道上的時候,正好有一男子在那裏,替她擋下了身後窮追的侍衛。
而當時月下看不真切,但是,齊姬卻還是有印象的,不是眼前這個熟睡的男子,又是誰人?
“公主,他,他怎麽會在這裏?”齊姬震驚的問,她本來心裏對昨晚上無辜被自己牽連的人還心存愧疚,但是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樣了,故而齊姬并沒有繼續放在心上。
此刻再次見到,又是孟嬴給救下的,齊姬心裏的愧疚少了幾分,但是擔憂則又是多了幾分,昨晚她是蒙着面的,也不知道這個男子到底認出自己了沒有?
“齊姬,齊姬你怎麽了?”孟嬴叫喚着,不知道她心中的計量,還以為她是看到這樣的場景給吓傻了,便拉着齊姬的手,說道:“你且不要害怕,他不是壞人,你先幫我将這裏的血跡和血衣都處理幹淨,然後每天以為我送食物為由,幫我煎藥送過來,此人不能死。”
齊姬詫異的看着孟嬴,直到這一刻她才注意到了這個男子就連在昏睡之中都還牽着孟嬴的手,心裏不禁多了幾分狐疑,“此人,對公主很是重要?”
孟嬴臉上一燒,強行掙開了伍子胥拉着自己的手,“只是,只是……覺得他不是壞人。”她連話都說不清楚,已然暴露了自己心中所想的。
齊姬看在眼裏,明在心中,也不點破,只能照着孟嬴所說的那樣,“我偷偷讓人從禦藥房裏抓藥來,公主就放心吧!”
“哦,還有,”孟嬴聽到她說的這話,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事似的,“他還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只跟他說我叫齊姬,你就先不露我身份,等到時候……我自己告訴他。”
“啊?”齊姬訝異了,見孟嬴這副嬌羞的模樣,想必這位長公主是真的動心了,不禁讪笑了幾聲,“奴婢明白,定然為公主……哦不,是為齊姬你保守好這個秘密。”
說完,孟嬴不好意思的捶打了一下齊姬的肩膀,“要你嘴貧?”
孟嬴卻不知道昨晚的刺客就是齊姬,這一下打在她的身上,齊姬一個吃痛的叫出了聲來,這下沒能掩飾住痛楚,嬉笑的場面一下子僵凝了起來。
“齊姬,你怎麽了?”孟嬴不知道自己下手竟然會這麽重,見齊姬這麽痛苦的樣子不禁有些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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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姬搖了搖頭,撐起了一抹無所謂的笑,不讓孟嬴知道自己有傷在身,随便編了一個借口,“我之前流落街頭的時候被人欺負,身上落下了病根到現在都沒能好。”
“原來如此,是我沒輕沒重了,你不要介意。”孟嬴拉起了齊姬的說說。
齊姬瞞騙着孟嬴,心裏本來就愧疚了,又見她這般單純信任自己的樣子,心裏就更加難受了,“無礙,是我得感謝公主才是。”她說着,找個借口退了出去,“我得盡快走了,偷偷去禦藥房找藥也需要些時間,還得避人耳目。”
孟嬴聞言,也點頭稱是,“那你快去快回,記得不要讓人知道了。”她叮囑着。齊姬應了聲是,随後将手上的食盒給留下,徑自出了這小佛堂。
外面的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帶着些許暖意,然而齊姬走在這宮道上卻半點不覺得暖,反而是身上的傷口因為鮮血開始滲透着裏衣了,不斷的覺得瑟瑟發抖。
“真是天助我也,我齊姬注定命不該絕,有了公主的吩咐,我也能從中找些藥醫治自己。”她走着,身上的傷痛得實在是受不住,停了下來用手撐在宮牆上,臉色蒼白難看。
停歇了一會兒之後,她才繼續一步步朝着前面走去,佯裝得毫無破綻,就仿若是她從未受過傷似的。
接下來的日子裏,宮裏依舊在搜尋刺客的下落,子駭派人對小佛堂的監視也非一日,可是每天除卻齊姬前往小佛堂裏送吃的之外,孟嬴每天早晚的功課都不曾落下,這間小小的佛堂裏似乎并沒有什麽異樣。
齊姬一邊偷偷幫着伍子胥熬藥,一邊從中替自己的傷找藥,一舉兩得,自己的傷勢也在緩慢的恢複着。
王後那邊找不到證據,連續這麽多天的盯梢也沒能盯出點什麽,聽說在風華殿裏大發了一場脾氣,将那群侍衛給重重懲罰了一頓,随後讓子駭別費力了,這麽多天下來,刺客想必也早該脫身了。
秦王那邊也在逐漸的恢複,一切回歸平靜。
倒是太子建那邊,之前派遣伍子胥進秦宮裏打探公主的消息,随後便一直下落不明了,楚國那邊派來催促歸程的人也迫在眉睫,為了等伍子胥回來,太子建已經多停留了數日,這段時間內,他不斷的派人潛入秦宮裏搜尋,卻也一直音訊渺茫。
太子建正在考慮到底要不要亮開身份,直接讓人找伍子胥的下落。
正當外面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小佛堂裏面卻是一派的安靜,這夜做完了晚課之後,伍子胥提議到院子裏走走,這麽多天憋悶在這裏面,也快受不住了。
孟嬴卻擔憂外面是否還有人盯梢,伍子胥道:“你且不用擔心,兩日天外面徘徊的人便已經離開了,此時不會再有人過來。”
孟嬴将信将疑,自行先到外面去查看一番,發現确實如同伍子胥所說的那樣,外面靜悄悄的,只剩下一輪冷月照映在宮牆上,泠泠生輝,有無盡的凄美。
沐浴着月光,她羅裙微漾,走在這宮廷小道上,心中滿是歡喜,“果真無人在此,真好。”說罷,徑自朝着前邊走去,攙扶着伍子胥走在這悄靜小道上。
“還記得當時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時候也像這次一樣吓壞我了,卻沒想到竟然還能再次見面,如若可以的話,我還真想再回到那片山中,一生梅林霜雪為伴,一世琴音簫聲為樂,那該多很好。”孟嬴淡淡說着,卻是忽然又想起了之前二人親蕭合奏的場景,不覺低低的垂下了頭。
此時兩人同行在此,又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相處,二人竟是無話不談,甚是投機。伍子胥竟警覺此女之才情胸襟,絕非一般宮人所能比拟的。
“你是何人?”伍子胥不禁問将出來,見孟嬴狐疑,才又說:“都說秦宮出妙人,有孟嬴公主天下絕色,我瞧着天下人皆都瞎了眼,那個孟嬴公主遠不如你一半,當時湖上一曲《蕭山遠》,你便遠勝你身邊的主子。”
“原來,你說的是她。”孟嬴吟吟笑道,怕是他一直所說的公主也是将齊姬當成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孟嬴說道:“那你呢?又是何人?”
瞧他身手,不像是尋常販夫走卒,更不像是尋常登徒浪子,孟嬴也覺得他定然不是真實身份示人。
果然,伍子胥颔首點頭,“我乃楚人,只是這并不重要,胥如今有一事挂在心中,只想回去之後堂而皇之再入秦來,只希望到時候你我如初,相知如故。”
孟嬴似懂非懂,站定于樹下,看着伍子胥此刻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神情,心中卻忽然燥熱了起來,“你所說,何意?”
“你只是一介宮人,應無大礙,我想下一次正式入秦,向秦王求娶。”伍子胥幹脆直接說,說着的時候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抓起了孟嬴的手,“此後我能一世陪你梅林霜雪,親蕭合奏,可願等我?”
他着急的模樣,認真得讓人心動,孟嬴只是驚住了,沒想到他竟然會這般大膽,錘頭讪讪說道:“你,抓痛我手了。”
伍子胥自知失禮,這才松開手來,“我乃沙場男兒,性子素來耿直,有什麽就說什麽,姑娘萬勿介意。”
“你幾時可再入秦?”孟嬴卻是打斷了他的話,轉過了頭去,唇邊微笑。
伍子胥沒想到她會忽然這麽說,一下子愣了一愣,旋即大喜,“不出三月,你放心,以我身份入秦,再求我大楚太子建做主,此事定然能成。”
孟嬴聞言,也是錯愕,“不管成與不成,此生梅林霜雪之約,絕不相負。”她也下定決心了,不管秦王到時候答應與否,此個男兒便是她想要相伴一生的了。
伍子胥聞言的,只将她重重的摟在了懷中,這靈犀一點,他此生無求了。
信步宮廷,二人又回到了那個小佛堂之中去,身後長夜深遠,在進入佛堂轉身關門之際,從遠處宮牆之上,映着月色有幾道黑色蹤影縱躍其上,伍子胥的心中揣着狐疑,卻還是将門給關上。
這段時間,二人便是在這間小佛堂裏面,她在內室,他則在外室,二人從無僭越,借着這軒窗外面宣洩進來的月光,伍子胥輕喚了幾句,卻沒聽到孟嬴有所回應,心知她必是睡下了。
趁着這月光泠泠,子胥根本無心睡眠,起身來将這軒窗打開,讓風吹進,他輕撫了一下自己的傷口,這段時間多虧了孟嬴的照看,才能有這樣的恢複。他縱身一躍,朝着這軒窗之外縱去,最終身影消匿在這沉沉的夜色之中。
佛堂之內,孟嬴已然睡沉,毫不察覺他的離去。
在寂靜宮道上,此處像是被荒廢了許久似的,在這偌大的宮廷之上,偶爾有幾聲似于鹧鸪一般的叫聲在這宮闱中傳蕩,伍子胥跟随着這聲音追蹤尋去,在一處枯木下,只見到有幾個黑衣人跪在那枯樹下,而站在這些黑衣人面前的,則是他們大楚的太子,建。
“找了這麽久,都沒找到子胥,難不成已經遇險,亦或……根本不在這秦宮?”太子建的臉上盡是着急,距離回楚的日期早已經過了,楚王那邊也已經開始動怒,太子建再不回去的話恐怕會引起楚國內軒然大波。
但是現在,卻又還沒找到伍子胥的蹤跡,他不免親自出馬。
在聽完身後人彙報的時候,只聞得自枯木後面有動靜出來,太子建冷喝一聲,“是誰?”
此言一出,他身邊的那些黑衣人紛紛亮出了兵器,朝着身後的方向指去,只見在那枯木後面,伍子胥的身影挪了出來,站在衆人面前。
“子胥參見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