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月二五
第26章 、四月二五
天邊一輪淺淺的月亮挂着,?黑洞洞的夜空裏看不着星星,冬夜的風吹來,讓人忍不住哆嗦。
他說對不起。
四月愣了一下,?才遲疑地回頭,不明白為什麽宋嘉陽會突然說出這個。
宋嘉陽滅了手裏的煙,?他從車裏抽出濕巾擦幹淨自已每一根手指,才朝着林四月走過來。
四月的個子不算高,?随意地裹在羽絨服裏顯得她更加地瘦小,?她攏了攏衣領,看上去鮮活卻又蒼白。
宋嘉陽伸出手,?覆在四月的頭頂,看她雖然皺眉,卻沒有偏頭躲開,?今晚涼透了的心口頓時暖意橫生。
他輕聲說道。
“雖然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和當初一樣做。”
他垂下頭,?看着妹妹沉寂的眼睛,忍住快從心裏溢出來的抱歉。
“但是…還是對不起,四月。”
對不起,?以愛之名,毀掉了你對這個世界的熱愛。
對不起,作為你的兄長,在相識的第一天,就在傷害你。
他其實很想把這些告訴四月,?雖然她可能根本不在意也不需要這聲報歉。
宋嘉陽松開了手,?他甚至不敢去看四月的表情,他收回的手在身側握成拳頭,最後努力地勾起唇角,?讓自已的神色不是那麽難看。
他最後揉揉四月柔軟的頭發,盡可能溫柔平靜地對她說:“回去吧,晚安…妹妹。”
四月站在原地,她沉默着,看着宋嘉陽坐回車上,讓司機離開。
他走路的腳步甚至有些虛浮,像是情緒的低落與難以自持。
四月垂下眉眼,轉身上樓。
回到家裏,打開手裏的紙袋,裏面是一盒一盒的點心,最上面的是一份四只裝的香草布丁。
四月記得,大概是某一次周末的聚會,自已在那家酒店吃完飯,只是随口和宋嘉陽說了一句“這家的香草布丁還不錯”,每一次他在那裏應酬完都會記得給她帶。
其實晚上吃的東西已經很撐,但她還是去廚房拿了小勺子,挖了一塊晶瑩剔透的布丁送進口中。
滾入喉間。
涼絲絲的,很甜。
四月放下手裏的勺子,想起剛剛的那聲“對不起”,她捂住了眼睛,不讓情緒洩露。
……
宋嘉陽的頭靠着後背的座椅,他按着太陽穴,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剛剛酒宴的中場,走廊裏的那個對峙。
那個少年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讨厭,他那雙充滿戾氣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已,質問道:“你當初是怎麽說的,你又做到了些什麽?四月她哪裏有問題你看不出來嗎?”
那一瞬間,宋嘉陽就洩了氣,他頹然地松開抵住程延喉嚨的手,靠在走廊的牆壁上。
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呢。
他的四月、那個初見時可愛燦爛的小妹,她的心裏,生病了。
她走在偏執和抑郁的邊緣,那麽努力地活着,也那麽努力地快樂。
即使藏在她眼裏的,是那麽深刻的孤獨與無助。
宋嘉陽發愣地看着走廊牆壁的花紋圖案,良久,轉過頭看着身邊又點起了不知道第幾只煙的男人。
“給我一根。”
程延沒有說話,他從口袋裏摸出了煙盒和火機一起遞給他,餘光看到他的指尖也露出星星的火光。
宋嘉陽長舒一口氣,他的眼睛閃了閃,終于問出了一直以來他都想問的問題。
“程延,為什麽…會答應離開四月?”
他的後背緊貼着堅硬冰冷的牆壁,大腦逐漸地清醒。
“明明不管我幹什麽,你都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我長姐…到底對你說了什麽?”
……
那個時候的宋嘉陽,帶着将妹妹奪回來的執念,強勢地介入了他們之間。
他什麽方法都試了,可是那個叫程延的少年依舊油鹽不進。
金錢房産他嗤之以鼻,公司的刁難他就算忙得焦頭爛額也不曾低頭,更不用提四月從頭到尾都站在他那邊。
宋嘉陽頭一次覺得自已是個拆散鴛鴦的惡婆婆。
再一次用投資戲耍程延之後,宋嘉陽終于憋不住了,他看向對面那個明明低進塵埃裏,卻依舊高昂着頭顱的少年,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他說:“你給的那些我都可以自已掙,錢、房子、漂亮的衣服,以後我都可以給她。”
少年擡起沉寂卻堅定的眼睛:“我只要她,我也…只有她。”
那個時候的宋嘉陽在想什麽呢,他高傲自大的少爺脾氣在作祟,他不能去理解這個少年的口中的“只有她”。
他只想快點帶他的妹妹回家,給她換上漂亮的裙子,給她亮晶晶的珠寶,還有他攢了許久的給妹妹的禮物,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通通都給她。
對于面前這個礙眼的少年,他只覺得,敬酒不吃吃罰酒。
還有,花言巧語。
可是少年真的做到了,即使窮得渾身上下只有五十塊錢,去便利店他都會給四月帶一個雞蛋布丁。
宋嘉陽看到了。
他們蹲在路邊,四月的懷裏放着買的兩份盒飯,程延幫她撕開布丁上面的包裝蓋,連同小勺子一起遞給她。
四月搓着一次性地筷子,然後把盒飯的蓋子揭開,水淋淋的霧氣糊了他們一臉,程延接過來,一口一口地往嘴裏扒拉着便利店裏最便宜的盒飯。
四月的布丁裏有三只糯米圓子。
她挖出一個,把第一口糯米圓子遞到了程延的面前:“啊。”
程延閃了閃眼睛,知道不吃她便不會罷休,張口吞下粘膩的丸子,然後看着四月開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挖着雞蛋布丁。
吃完飯的他們,手挽着手,一起回到那座破寫字樓裏去加班。
他的小妹,蹦蹦跳跳地走在那個少年的身側,好像這世間的任何東西,都無法将他們分開。
宋嘉陽沒有辦法了,他給遠在西班牙出差的長姐打了電話。
半個月後,宋氏集團的繼承人、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宋嘉昕抵達了上海的浦東機場。
一個月後,他們成功帶走了林四月。
……
四月的這一覺睡得很沉,大概是吃得太多,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腸胃還有點不舒服。
姜蔓見她臉色不太好,陪她窩在家裏呆了一整天,到下午的時候實在憋不住了:“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出去玩?”
林四月從電腦前擡起眼睛:“我在工作。”
姜蔓無聊地要命:“好好地節假日你工作個什麽勁啊?”
四月看了眼時間,才意識到真的工作了很久,她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看向姜蔓:“那你想要去做什麽?”
姜蔓在床上打了個滾,來了精神:“出去玩,趴體去不去?”
四月撫着額頭:“太吵了,而且,我不想喝酒。”
姜蔓癟了,過了一會,她又擡起頭:“那逛街呢?”
四月想起前幾天在畫冊上看到的某個新品,來了興趣:“可以,那走吧。”
于是兩個女人一陣拾掇,去恒隆逛街,一進商場,姜蔓就直奔心儀的店開始血拼。
四月對這些東西沒什麽執念,但是看到很合眼緣的一定要到手,她慢悠悠地,跟着姜蔓走進店裏。
姜蔓進店五分鐘,已經看中三款包了,四月無奈,随便轉身看了看,眼睛一亮。
櫃姐也很精,看到四月的眼神和姜蔓的氣勢,笑着問道:“這是我們的新款,下午剛到的,拿給您試一下?”
四月看了一眼,卻沒打算試,她懶得動,看着櫃臺上的兩款,随口道:“兩種顏色都給我包起來吧。”
然後她就刷了卡,去小沙發上坐着、翻着雜志等姜蔓。
只是沒一會,四月就聽到那裏傳來一陣嘈雜,她皺皺眉,放下雜志,起身走了過去。
姜蔓試了一件酒紅色的絲絨連衣裙,大波浪放下來垂在胸前,顯得莊重又火辣。
而她對面站着的,就是四月上次見過的寧小純。
而眼下,姜蔓一打三,已經快要把那個寧小純罵哭了。
四月無奈,到底還是走了過去:“怎麽了?”
姜蔓沒好脾氣地白眼一翻,就直接開口沖道:“綠茶成精了呗,還能怎麽了。”
寧小純聞言哭得更兇了,四月撇開眼,她對這幾個名媛千金本來就沒什麽好印象,但是礙于到底是在外面,只能安撫姜蔓:“算了。”
姜蔓再怎麽脾氣差,到底也不會真的刻意為難女孩子,鬧得難看也丢人。
四月給了她一個臺階下,她自然也就下了,大小姐挽着四月的胳膊:“走了,真晦氣。”
四月拍拍她的胳膊,從衣架上挑出一件寶藍色的落地裙,在她身上比量了一下:“這個也挺适合你,去試試吧。”
四月的眼光沒得說,姜蔓立刻開開心心地進去試了,進試衣間之前也不忘交代櫃姐:“那件紅絲絨裙所有的size庫存我都要了,都給我包起來,我看不得綠茶精跟我撞衫。”
四月總算知道她們為什麽吵架了。
她嘆口氣,坐回到小沙發上,繼續無聊地翻着手裏的雜志,把剛剛的鬧劇抛到腦後了。
可惜她無意鬧劇,鬧劇偏偏對她有意。
四月再次擡頭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寧小純捏着衣角,站在她的面前,哭喪着臉,柔柔弱弱地說道:“對不起,剛剛都是我和我朋友的錯,你能不能幫我跟姜蔓姐姐說一下,真的很抱歉。”
四月皺了皺眉,看着她,手指敲擊着沙發側,眉眼微揚,擡起一個不算笑意的弧度。
“別哭了。”
四月說道。
寧小純擡起眼,怯怯地看向四月,卻看到四月撐着頭,不怎麽憐惜地看着她。
四月合上了雜志,慢悠悠地開口接道:“哭得太多,綠茶味道會很淡。”
從試衣間出來的姜蔓差點笑出聲來。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四月面前,擋着自已的未來小姑子,對着寧小純答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怎麽一天天地沒事追着我家四月賣茶?”
四月笑笑,懶得理會,她伸手拉了拉姜蔓:“試好了?那我們走吧。”
她拎起自已的兩個包,起身示意櫃姐刷卡,然後在櫃姐打出一個數字的時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
四月轉頭指了指櫥窗東南角的一間淺綠色長裙:“這件幫我也一起算上。”
櫃姐一愣:“需要幫您一起包起來嗎?”
“不用。”四月敲了敲桌面,說道:“幫我送給那位梨花帶雨的小姐,畢竟人靠衣裝,這件衣服很襯她…”
四月頓了頓,補充道:“——的膚色。”
她簽完名字就起身準備離開,只是她們出門的時候姜蔓瞄了一眼。
淺綠色,長裙,當季新款。
上面綴滿了綠茶葉。
作者有話要說:??為小宋平反,雖然他确實很努力地在拆散小情侶。
可是,就他的智商鬥得過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