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婁一竹走出牢房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過去一整個時辰了,整片天都籠上了薄薄的一層黑霧。
甫一踏出衙門,便見着一條車隊等在衙門前,前方站着十位護衛,後面零零落落跟了幾個丫鬟,手裏還掌着暖黃燈籠。
尾部的車廂裏突然冒出一個頭,王府掌事挂着笑從車上提着衣服快步走來。
“恭祝小姐成功勘破此案,從此小姐又是清清白白。”掌事雙手輕搭,彎腰直手朝她敬了個禮。
婁一竹扯開一個笑,将掌事扶了起來,目光放在了車隊身上。
掌事察覺她的神色,又彎下腰,作恭請狀:“哦,王爺聽聞郡主成功捉拿兇犯,心情大好,今夜特意擺了一場酒席,邀了城中的幾位老爺們一同為郡主接風洗塵,還望郡主快些上車,別讓老爺們等急了。”
接風洗塵?
婁一竹的腦海裏接連劃過幾張一本正經的老爺臉,臉上的神色更暗了一分。
掌事一邊跟着她往前走,一邊小聲低語着:“小姐寬心,巡撫大人的二子今夜也會赴宴。”
跟我有關系嗎?
婁一竹一臉疑惑地轉頭看了眼掌事,又轉回去上了車。
她偷偷掀開車廂的床簾,只見傅骞和掌事說了幾句話就跳到車上,坐在了車廂外的橫垣上。
不一會兒,馬車就颠簸起來,馬蹄聲,木輪滾動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婁一竹有些犯困她一手撐着下巴,想着方才啞巴老板的話。
黑面人是從哪裏來的。
他做這麽多無非是想幫啞巴和李滿成功陷害芸熹,能随随便便就拿出在水裏浸泡三天也不散的墨水,還能一下找到陷害芸熹的致命點。
他一定時時刻刻注意着芸熹的動向,并且身份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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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一竹突覺後背一涼,她擡手搓了搓手臂,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放松下來。
這本書,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有太多未知,既然上天讓她重來一次人生,她就不會這樣輕易的把命還回去。
“小姐,王府到了。”車外傳來掌事的聲音。
婁一竹掀開車簾,一下子就被安王府這陣仗給吓到了——偌大的安王府前已經停上了各路車馬,光看馬匹的品相還有車廂的材質就能得知主人的身份家世。
各側大門處皆有王府府兵看守,門內門外房檐上挂滿了紅黃燈籠,整個王府在黑幕裏正發着奪目的光。
如今已無賓客站在府前,婁一竹還沒踏進王府,就能聽見府內的熱鬧。
“小姐你先去後院同其他幾位小姐說說話,王爺和老爺們此刻還在書房,小的先回去複命了。”
掌事恭了個身便款款離去。
婁一竹認命地擡腳走向後院,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傅骞有離去之勢,便立馬出聲叫住他:“本郡主說過,你要時刻跟着我。”
“我在樹上看着郡主。”傅骞留下這句話就消失在黑暗裏。
婁一竹撇了撇嘴,走了。
其實是婁一竹不想一個人去虛假社交罷了,也不知道小盈那丫頭去了哪裏。
後院有很多大家小姐,行為舉止皆是溫婉的大家閨秀之态,輕聲細語地說着笑,婁一竹一踏進後院,笑聲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所有人的目光都隐秘地打量着她。
突然從對面迎面走來兩位小姐,舉止親昵地挽住婁一竹的手,調笑到:“這不是我們上京城第一女捕頭嘛,今兒個剛破了一起無頭案,夜裏可得好好慶一下啊。”
婁一竹彎起嘴角,笑臉盈盈地将眼神放在了這兩人的臉上。
兩人雖然是笑着的,但笑意并不見底,眼角周圍沒有細紋,說明在假笑。鼻子皺起,上嘴唇上揚,正是厭惡之态。
婁一竹回想了一下,記起這兩人的身份來,一位是典薄之女,一位是城中商賈的庶女,都沒有什麽好身份,平日裏靠吹捧嬌縱的芸熹來獲利。
接着又湧上來一圈人,婁一竹假裝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後就沒了意思,心不在焉地敷衍了起來。
一只手肘忽地撞了她一下,她恍然回身,發現四周都安靜下來,這時,典薄的女兒神神秘秘地在她耳邊說了一聲:“芸熹,巡撫大人家的二公子來了。”
婁一竹聞聲看過去。
只見一身着淺藍過肩飛魚服的男子正被衆人擁着走來。
男子臉生的倒是白淨俊秀,自帶一股文人雅士之氣,只是眉眼間的傲氣卻令婁一竹沒什麽好感。
見婁一竹愣在原地,典薄的女兒從背後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趔距,就沖到了二公子面前。
圍着二公子的人見狀都退開了,只剩婁一竹直直地對上了二公子的眼。
二公子微乎其微地擡了一下眉,嘴角翹起只展露在臉部一側,他在輕蔑她。
婁一竹無聲地皺了皺眉。
也不知道這個芸熹什麽眼光,不僅一眼看上了這個傳聞中上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林品宣,多次上趕着貼人家的冷臉,還明裏暗裏要求父王指婚。
“芸熹,你能不能別老往我二哥身上湊,我二哥脾氣好不明說,不是說我就會慣着你!”
一明黃衣裙的女子一下子從林品宣的身後跳了出來,一手指着婁一竹的鼻子罵罵咧咧道,臉上嫌惡之色盡顯。
婁一竹挑了挑眉,臉上挂起一個笑容:“林若兒,你這話說的就奇怪了,這是本郡主的地界,我瞧這邊的花長的不錯就過來看看,怎麽到了你嘴裏,就成了往你家二哥身邊湊?”
說着婁一竹便一個傾身,從身下的花壇裏摘下了一朵寶藍色的小花,放在鼻尖惬意地聞了一聞,又伸直手放在了林若兒鼻尖。
“你做這般姿态也無意義,誰人不知你對我二哥的心思,”
林若兒氣極,後仰一步躲開了她,只當是婁一竹怕丢了臉面才刻意嗆她,想到這,她又洋洋自得起來。
“只是可憐了你的一片癡心,我二哥定然看不上你,他看上的是……”
林若兒擡起下巴搖了搖頭,正欲看一眼二哥的神色,就發現林品宣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看向後院的秋千處,眸子裏盡顯溫柔。
見兄妹兩人齊刷刷地往那邊看,婁一竹也跟着衆人往那邊看去——
芸竹孤身坐在秋千上,她左右望着人群,臉上顯而易見的慌亂,她的身後是一片黑幕,一身素白衣裙顯得人更加凄美冷清。
好一個楚楚可憐的林妹妹。
林品宣身邊的小厮快步跑到雲竹身邊,俯身說了些什麽,只見芸竹眼裏一亮,柔柔地朝林品宣看來,抿嘴一笑。
視線裏的芸竹款款起身,跟着小厮朝這邊走來。
婁一竹收回了目光,心中暗暗察覺到接下來回上演一局灰姑娘打臉惡毒姐姐的戲碼。
但是說實話,根據芸熹的記憶,婁一竹并未覺得芸熹有為難過這個庶妹,甚至受女主光環影響,芸熹還對妹妹頗有好感,只是妹妹對她的态度讓她逐漸收起了示好的心思。
“小女見過二公子。”芸竹欠了個身,小聲說道。
林品宣嘴角染上笑意,伸手扶住了她,“阿竹不必多禮。”
衆人見此情境,都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說了起來。
婁一竹獨自站在兩人中間,在大家眼裏瞬間成了一個跳梁小醜,無數條視線帶着嘲諷的意味在她臉上掃蕩。
林品宣是故意落她的面子,兄妹兩人一唱一和的,要是真想去找芸竹,何必這樣大張旗鼓?
至于為什麽刻意落她面子……婁一竹緩緩将視線放在芸竹那張我見猶憐的臉上。
那就要看芸熹的好妹妹是怎麽給林品宣林若兒二人傳達的了。
若是往日的芸熹,此刻大概會氣憤的跳腳,一邊哭着一邊罵這對狗男女,在跑去安王面前哭訴。
但是婁一竹不是芸熹,更不喜歡這勞什子的林品宣,在她看來這人還沒傅骞一根指頭好看呢,她頂多是覺得自己很亮罷了。
“芸熹,你見到了吧,我二哥心裏有人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城中好人家也多,換個人不難。” 林若兒見婁一竹沒什麽反應,還以為她是被氣懵了,特意大着嗓子裝模做樣的安慰她。
人群中突然起了幾聲憋笑聲,不知哪裏來的打量視線燒的婁一竹煩心。
“林小姐別說了,芸竹并無此意,姐姐莫要生氣。” 芸竹不知從哪裏走來,一張臉委屈急了,殊不知落到衆人眼裏,便變成了芸竹害怕芸熹找她的麻煩。
婁一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番情境,暗暗想着這原書女主是真的茶還是不自主的茶。
“我家小姐早就不喜二公子了!”
一聲清脆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小盈氣沖沖地撥開衆人走到婁一竹跟前,“小姐她早已心屬他人!那人可比二公子俊多了…”
婁一竹猛然睜大了眼,按住小盈的手不然她說下去,防止她越描越黑。
她掃了一眼眼前的三人,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不疾不徐地問道:“不知本郡主何時讓你們起了誤會,以為我對林二公子情根深種,對此我甚是疑惑。”
林若兒聞言嗤笑了一聲,轉眼看向衆人:“誰不知道芸熹郡主曾在詩會上放言,要嫁與我家二哥?”
衆人聞到話頭,又就着那日詩會之事衆說紛纭起來。
“若兒姑娘所言不錯,我确實說過此話,”婁一竹伸手揉了揉額間,表情甚是頭疼,“不過我那日只是一時興起随口說了一句,沒想到二公子這般放在心上。”
見林品宣臉上一青,婁一竹舉起手上的寶藍色小花。
“與我而言,二公子你便如這花一般,雖一時讓我傾了心,但——”
婁一竹用指尖輕輕一掐,一朵花瞬間支離破碎,花瓣落在手心上,婁一竹随意對着地上一撒。
“但花再好看,我也總是會被更美的花吸引去,”婁一竹拍了拍林品宣的肩膀,“二公子還是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