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劉璃瓦的事故轟動了全校,不久後學校就開始在各個班開展了生理衛生教育,除此之外還開展了生理衛生主題黑板報。
甚至還有同學想要劉璃瓦分享一下自己的故事。
劉璃瓦羞得快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很多人都會來問她關于那一天的事,只有一個人不會,那就是陳馳星。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這回事似的,決計不會和劉璃瓦提起這件事。
但是劉璃瓦知道,因為媽媽和她說了,那天是陳馳星背她去醫務室的,因為背她,陳馳星還沾了一手的血,連校服上都染了血,盡管現在都已經洗幹淨了,但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陳馳星沾到了她生理期流的血。
劉璃瓦現在已經不想做人了,她想變成一只鴕鳥,把頭埋進沙子裏,這樣就不會再聽到有人和她說“生理期生理期生理期”了。
變不成鴕鳥,一向開朗的劉璃瓦自尊心大受打擊,變得低落消沉起來,也不愛和同學一起上下學了,她獨來獨往,總是最後一個到班級裏,最後一個回家。
陳馳星有時候想逮她都逮不到,她像一只兔子一樣,稍不留神就竄不見了。
直到今天,陳馳星假裝先離開,等着劉璃瓦出來後他才跟上去,發現劉璃瓦是去心理咨詢室了。
她在裏面待了半個多小時。這半個多小時陳馳星是在門外數着手表的時間過的,聽到裏面門鎖轉動的聲音,他就走了。
往常這個時候班裏的人已經都走光了,但今天陳馳星卻還坐在位置上,他若無其事地靠着後座,用一只手轉動着籃球。
劉璃瓦回來看到他吓了一跳,在門口站了站後她抿着嘴走過來,一聲不吭地收拾起東西。
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書包被拉住了。
一直沒說話的陳馳星突然開口說:“劉璃瓦,我和你說個秘密。”
劉璃瓦咬着下嘴唇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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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馳星平靜道:“我來遺.精了。”
劉璃瓦睜大了眼睛,瞳孔地震,連脖子帶耳根子一塊熱起來,她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和我說這個幹什麽。”
陳馳星淡定地說:“沒什麽,就是告訴你。”
劉璃瓦捂住耳朵說:“我不想聽!”
陳馳星伸手往兩邊揪了揪她的馬尾,說:“劉璃瓦,你小時候還偷看過我洗澡,我們兩個現在扯平了。”
劉璃瓦目瞪口呆。
扯平?還能這樣扯平?
而且,
“你說什麽呢,我才沒有看過你洗澡!”
陳馳星一本正經地翻舊賬:“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和你約法三章,不能看我洗澡,是你自己從房子裏跑出來的,對不對?”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根本什麽都不記得了!”劉璃瓦氣急敗壞地說。
陳馳星把籃球收在掌心颠了颠,往後一仰,用誇張的語氣說:“不記得了?劉璃瓦,你是還想再看一次嗎?”
強詞奪理,豈有此理!
劉璃瓦直接一巴掌蓋他臉上了,色厲內荏地道:“陳馳星,你不要再說了!”
陳馳星被她遮住了半只眼睛,短暫一怔後,他用另外半只眼睛透過她的指縫看到了她惱羞成怒的神色。鮮活且生動。
他低聲笑了起來,胸腔震動,撲朔的睫毛在劉璃瓦手心刺刺地紮着。
劉璃瓦看着他瘦削的下颚線,淡紅的唇色和揚起的嘴角,心髒忽然跳得非常、非常快,連着手心一起發抖。
她好像害了一種比消沉更嚴重的病,後來才知道這種病應該叫——相思病。
不管你是在天涯海角還是即在眼前,我都非常、非常想你。
——
初二有兩場特別重要的考試,是生地會考,這一年的時間學校都在主抓這兩門,到了後來,體育、美術和音樂老師天天“生病”,生物和地理老師搶着上課。
經常兩個老師走到門口,對視一眼,互不相讓,同學們就起哄說“幹脆一邊黑板上生物,一邊黑板上地理好了”。
生地會考後不久,原本以為緊張的學習能放松一點了,卻沒想到中考體育的訓練又被提上日程。
劉璃瓦不喜歡體育,因為她的體能實在說不上好。跳遠永遠跳不到一米六,八百米永遠墊底,跑五十米她都能跑出十一秒,不說離優秀,連離及格都還有那麽那麽遠。
最開始班上的女生體能都差不多,随着半個月訓練過後,大家都越來越厲害,八百米努努力都能及格,只有劉璃瓦依然每次頑強的墊底。
男女生是分開訓練的,男生在操場,女生在籃球場,中間休息的時候很多女生會跑去操場看男生訓練,也會有男生跑來看女生訓練,不過很多男生是因為對女生們占了籃球場而忿忿不平。
劉璃瓦的成績讓班主任很看不過眼,每次休息的時候都要單獨拉着她訓練。然後就變成大家一起看她訓練了。
頭頂的烈日灼燒着,燒得籃球場發出刺鼻的膠臭味,皮膚像生了火,火辣辣的疼,劉璃瓦每天都在想快放暑假吧。
“劉璃瓦,你這個起跑姿勢不對,哪有你這樣起跑的,手臂擺起來,步子邁開,不要埋着頭往前沖,你又不是鴕鳥……”
體育老師的話讓旁邊的人都哄笑起來,有男生學着體育老師的話,拖長了調子,陰陽怪氣道:“劉璃瓦,你是鴕鳥嗎?哈哈哈哈哈……”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自尊被多次猛烈暴擊後,劉璃瓦已經在沉默中死亡了。
她覺得自己的心态已經無堅不摧了,最丢臉的事都在她身上發生過了,還能有什麽更丢臉的事呢?
她連看都不會看過去一眼。
劉璃瓦輕輕呼出一口氣,擡起頭繼續跑。忽然,籃球場邊發出一聲猛烈地“砰”的一聲。
四周嘩然起來,體育老師大喊着“幹什麽呢”跑了過去,劉璃瓦停下腳步,也朝着籃球場邊遠遠看去,看見一個男生被推倒在籃球場邊的網上,很快那個男生爬起來,互相推搡起來。
體育老師趕了過去制止了這一場鬧劇,把兩個男生拎到了一邊去。
劉璃瓦心說男生體力可真好啊,跑完一千米還有力氣打架。
她跑完了又一圈,上氣不接下氣,體育老師終于大發慈悲地讓她去休息了。
有女生跑過來扶她,對她說:“小瓦,陳馳星剛剛打架被老師罰跑了!”
劉璃瓦有點暈:“剛剛打架的是他?他和誰打架了?”
“就是那個笑了你的男生,你快去操場看看吧!”
操場上果然有兩道身影在跑着,好像較勁一樣,你撞一下我,我撞一下你。
劉璃瓦先是焦急,後又啼笑皆非。
“陳馳星!”她喊。
陳馳星擡頭往上看,看見站在欄杆上的劉璃瓦,他沖劉璃瓦招了招手。
劉璃瓦腿還有點發顫,她扶着欄杆一步一步往下走去。她走到下面,陳馳星也正好跑完兩圈。
“你腿怎麽了?”陳馳星問她。
劉璃瓦眉目微斂,說:“小腿疼。”
陳馳星朝她伸出手,“手給我。”
“幹嘛呀?”
陳馳星雙手掐住她下腋——這個動作用抱不妥當,準确說是把她從樓梯階上提了下去。
劉璃瓦想咬他。
“走,陪我去沖個臉。”陳馳星擦了把汗。
劉璃瓦慢吞吞地挪動腳步,陳馳星直接把她拉走了。
器械室旁邊有水龍頭,陳馳星用冷水沖了把臉,他眼尾有一道小小的口子,不知道是被什麽劃了一下。被冷水一刺冒出了小血滴。
劉璃瓦踮起腳,軟軟地指腹摁在他有些硬的顴骨上擦了擦,男孩一怔,女孩拿開手指給他看,說:“你看,流血了。”
陳馳星屈起指節擦了一下。
劉璃瓦問他:“你幹嘛打架。”
陳馳星懶懶道:“看他不爽打就打咯。”
風輕輕吹着,空氣安靜了一瞬,劉璃瓦側着頭,背着手說:“你不說,我也知道。”
“不生氣了?”陳馳星看她。
劉璃瓦搖頭說:“我沒有生氣,他們說什麽我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一滴濺起的水珠在女孩軟軟的發頂着陸,因而有個金燦燦的光芒,她擡頭道:“你不要那樣說就好了。”
陳馳星看着劉璃瓦閃閃發光的眼睛,俯身向她靠近,在劉璃瓦眼睛逐漸睜大時,他擡起濕漉漉的手,将滿手的水珠都彈在了劉璃瓦臉上,随着劉璃瓦一聲驚叫,陳馳星高聲笑着,大步跑開了。
男生們集合了,劉璃瓦拖着殘腿一拐一拐地走回去,走出操場時她看到路邊倒了的垃圾桶,便蹲下身将垃圾桶扶起來,将掉落的垃圾都慢慢地撿進去。
女生們也集合了,路上只有劉璃瓦了。
她仰頭看着水彩畫一般的天幕。
遲到了可能會被老師批評兩句吧,那又怎麽樣呢?今天黃昏這麽美,她想就站在這裏,再也不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