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雖說長水縣有西城小學支援東城小學監考的習慣,但改卷一般是各歸各的。
正因為此,每年東城小學那一只手能數得過來的老師在這幾天總得主動加班,否則就沒法讓學生們按時放假。
只是今年的情況稍有不同,市裏忽然說要摸底了解下基層小學的情況,便臨時通知,要幾個領了市裏的考卷去考試的學校一并把分數往上提交。
東城小學的情況縣裏沒人不清楚,數據要得急,縣教育部門的人便讓東城小學的幾位老師到西城小學改卷。
五年級馬上要升學考,西城小學是按照正兒八經大考的分組改卷法改的卷,避免了某個老師打分标準不同對成績的直接影響,當時一聽到有這種好事,王校長便厚着臉皮“蹭”了一波。
他們之前倒也想過這麽幹,可就東城小學那麽幾個老師,哪能有交換的本事,而且這一交換,平添的工作量便要人根本無法完成。
由于多了一道工序再加上考卷的題目難度、內容也有所提升,五年級的卷子改得要稍慢一些,一直到今天早上才送進了辦公室開始登分統計。
只是這結果一出,辦公室裏的大家便面面相觑,都是半天沒說出話來。
負責整理結果的老師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她正打算提議複查,就聽到為了擋風關着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
探進來的是王校長,此刻他拿着自己的搪瓷杯和氣地笑着:“您好,吳校長,我剛聽說一到四年級的成績已經統計出來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問一下我們學校的學生這次表現得怎麽樣?”他又瞥了眼,神色狀似驚喜,“五年級的成績也統計出來了嗎?”
王校長身形清瘦,可卻好像天生和藹,笑起來給人一種親近的感覺。
辦公室裏的是西城小學的正校長,姓吳,他此刻臉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了,心裏忍不住暗暗地罵了一句。
他和王校長兩人是老同學了,兩人當年關系也算是不錯,只是後來一個到了東城小學一個到了西城小學,這就日漸疏遠了。
其實倒也不是有什麽調和不了的矛盾,只是理念各有不同。
吳校長認為,他們培育人才,那就要培優培能,把有限的資源交給合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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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西城小學的這些學生,家裏大人多少念過點書,家庭舍得錢、願意供他們往上讀,他們周邊一起長大的孩子也大多都有讀書氛圍,未來成才幾率才大。
至于東城小學的學生,他不是歧視,只是那些孩子大多沒讀個兩年就因為學費或者家裏需要幫忙打道回府,就是勉強往上讀,也少有讀到初中的,這花再多功夫培養,那說白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幹!
可偏偏王校長特別軸,他這滿腦子死活不聽勸,就前兩年,縣裏有想法要取締東城小學的時候,他們倆還吵過一場大的。
當時王校長喝了兩口酒,拍着桌子就直沖他喊:“當年我們還小的時候,說是窮文富武,可身邊的同學個個闊綽,怎麽,都到了新時代了,還要搞舊時代的那套規矩?他們只想想讀,就該讓他們讀!”
兩人不歡而散,吳校長本以為這是要老死不相往來,可偏偏下回再碰面的時候,王校長卻依舊笑呵呵的,好似根本沒這場争吵一樣,只是吳校長心裏頭明白,兩人這終究是有了隔閡。
吳校長心裏滿是不服,他想要讓老友明白,他這不是偏見,只是做了一個正确的選擇,再說了,這兩年來,兩所學校的成績差異、資源的差別對待、學校現在的情況不就已經證明了兩人的理論誰對誰錯嗎?
王校長卻還是不服。
不過命有時候也是會站邊的,今年這場合并考試,不就正是時機,吳校長之前已經和相關部門的人提過一次,要是真要取締東城小學,他們學校可以擠出一個副校長的編制。
之前的他,是這麽想的,然而現在……
“怎麽了老吳?是成績還沒算好嗎?”王校長已經擠了進來,他一臉體貼,“辛苦、都辛苦了!沒事,我就站在這等,要不出去學校裏其他老師都在着急知道成績呢!”
吳校長黑着臉沒吭聲,只是往登記分數的幾位老師那看。
現在可沒有後世的計算機,也不存在什麽制表工具,輕輕松松算總分、平均分、排名那都是不存在的。
幾位老師,那是全手工登記,對照着姓名表把成績就往上頭填,平均分就靠旁邊的算盤計算,至于高低排序,那只能硬靠記憶,先打個草稿排好,确定無誤後再将人名和成績、班級依次登記,若是登記到一半發現問題,那就得從頭再來,有時候就連錯字多了,那也得從頭再來。
而現在桌上那情況,擺明了是登記好了的,算盤都已經撥弄成了空盤,毛筆都已經放進了筆筒清洗,旁邊被壓着的紙張上更是一看就登記好了成績,這要說沒弄好,大概只有傻瓜會相信。
吳校長:“算好了。”
接收到自家校長的示意,負責登記成績的胡老師便也站了起來:“王校長,這是您學校這回學生考試的成績。”
王校長一目十行,這就一下找到了三年級的成績單,寧知星和寧知中是插班來的,所以座號也被安排在了最後,瞧見兩人的成績,王校長便一揚眉,臉上平添了幾分喜悅:“喲,我們學校這兩孩子,還真是說到做到。”
寧知星的成績在一衆同學中鶴立雞群,一百和一百二,一分沒扣。
寧知中的語文被扣了兩分,數學倒是看上去“慘”一些,附加題扣了兩份,大題扣了兩分。
“這兩孩子你們可能也聽說過,當初就特別聰明,然後直接跳級到了三年級,他們啊可不單是自己考得好,還帶動了周邊的同學。”王校長誇起自家學生來那是一套接着一套,“像是知中,你們可想不到,他這麽小一個人,經常上臺演講,要不是咱們這沒什麽比賽的機會,我都想推薦他參加比賽;知星呢,細心又仔細,每次考試考卷有問題,她都第一個檢查出來,這麽小一個人,平時什麽值日、班級管理都不推托,班上的人是又疼她又服她。”
吳校長:“哦。”
他知道他現在很沒風度,可這不是憋着氣嗎?
他們學校的老師肯定是先登記自家學校學生的成績,他當時一看,就只能想到一個成語,哀鴻遍野。
再看看平日裏熟知的那幾個好學生的名字,那就得再加上個全軍覆沒。
而且這回還不是能用粗心大意解釋的,是直接來了個徹底滑坡,尤其是下午的那門數學,更是慘不忍睹,甚至還有不及格的!
到這已經夠無語了,可等東城小學的成績一出,那就更受打擊了,尤其是在看到三年級成績的時候。
吳校長怎麽都想不明白,他們西城小學三年級的第一名,是怎麽能做到加上了附加分還比人家東城小學的第一名裸分還低一分的?
其他年級倒不至于那麽慘,可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也就一年級差異相對小些,可居然還是沒贏過東城小學的學生。
這不應該啊?!
王校長像是沒看出吳校長的不開心,他專注着自己的話題:“你知道嗎?那天這兩孩子考完還跑來找我,你們猜猜他們找我說什麽?”
吳校長等人用行動表明了他們不猜的決心,可他們不猜不代表王校長不能自問自答。
“他們跑過來和我說讓我放心,這次考試他們絕對拿第一,還說學校的大家都會考好,替我、替東城小學争光。”王校長一臉寵溺。
“我當時可無奈了,我說我們家這學生還需要磨砺,你說哪能這麽成績還沒出來就說大話的?而且不只是說自己的大話,這連着學校都說了,這要是給人家聽到了,都要笑話的,說他們太有信心。”
王校長直到此刻還記得當時寧知星亮晶晶的眼神,她朝着他堅定地點頭說:“所以校長今天晚上不要再睡不着了,要好好休息哦。”她旁邊的哥哥便也跟着點了點頭。
王校長當時先是震驚,畢竟他沒想到自己這麽掩藏不住,居然一下要學生們看出他最近沒睡好的事實。
再然後是滿滿的感動,他這一直看着兩個孩子,也知道兩個孩子性格迥異,知星呢,謙虛低調不喜歡出風頭,有時候謹慎過頭;知中呢容易得意又高調,但是很有責任感,還有一股沖勁。
知星能來說這麽一番話,他覺得自己這做人老師,那是半點都不後悔。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改卷累了,還是那天下午知星的話語起了作用,王校長久違地睡了個好覺,差點沒能起得來床。
“不過我沒想到,這兩孩子還真是說話算話,尤其是知星,她總是第一,這回還是第一。”王校長稍微又确認了下每個年級的平均分,這倒是稍微皺眉,“哎,不過這次考試難度确實挺大,你看孩子們這平均分,差點就都要掉到九十以下了,哎……”
吳校長聽不下去了,向來以文化人自稱的他忽然有一種拳頭癢了的感覺。
可惡,太可惡了!
“對了,老吳,你們學校這幾個年級最高分是多少,平均分多少?我這可不敢和市裏比,只能看看你們的成績自慚形穢咯,還有這三年級的成績一定得給我看看,我當初可和人家家長說好了,要好好培養人家,可不敢讓這兩孩子在我手上被耽誤了,希望他們沒和你們的尖子上差太多。”
吳校長:“……”
這人是故意的吧?叫這麽親做什麽?
而且別的不說,他們學校的寧知星分明都考了滿分了!他們學校的學生就是也考滿分,那也只能打平手好嗎?更別說他們根本沒有滿分選手了!
再說了,身為老師的他難道看不懂這份考卷的難度?自家學生考那平均分到底低不低自己心裏還沒有點數嗎?咋就非要對比呢?以前沒得對比也沒見他日子過不下去啊!
吳校長氣沖沖道:“這成績還不一定,我們還得核算,你們的考卷有一部分是你們學校的老師改的,我們還沒複核呢!”
他沒注意到旁邊老師欲言又止的模樣,只是自顧自地發言:“每個學校的改卷标準不同,我們學校的老師改卷标準很嚴格,我怕這标準和你們學校對不上。”
吳校長說着說着眼神便亮了,對啊!他怎麽忘了這點,東城小學估計平時習慣了學生們考得差,給分也很随意,沒準這些學生根本就得不了這麽高分!
王校長看着好友面不改色:“老吳,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什麽?”
“我們人太少,都去幫着改五年級的卷子了,這一到四年級兩個學校的考卷可都是你們學校的老師改的,三年級的考卷如果我沒記錯,改卷的人就有這兩位老師,你可以問問情況嘛!”至于五年級,那都是交叉改卷、重複閱卷了,更不存在問題了。
剛剛才找到的漏洞立刻就被補上,吳校長回頭看見鄒老師和胡老師點頭的樣子,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這和他想的不一樣啊?
他死鴨子嘴硬:“那也得複核,人是會出錯的,萬一統計分數什麽的看錯了呢?鄒老師……”
他正喊着鄒老師,便對上了鄒老師愧疚、難堪的表情,這要吳校長有些迷茫。
鄒老師低下頭,嗫嚅道:“我們看着也覺得這些學生的成績挺高,尤其是那對兄妹的,我們……我們複核了不止一次了。”
而且據她了解,其他年級的老師在看到東城小學的成績時,也複核了。
只是這情況在他們三年級尤為誇張——沒辦法,誰讓這居然能出一個滿分、一個近滿分呢?不可置信的他們,每個老師都重新看了兩遍,恨不得拿放大鏡挑錯誤,這才硬找到了寧知中數學答題時的一個“跳步驟”的錯誤,硬是扣了兩分,否則本來寧知中的數學卷子也能有個滿分加十八分的成績。
吳校長說不出話,可偏生那王校長還要添油加醋。
“老吳,那還複核嗎?不過你們學校的考卷總不要複核的吧?這成績不讓我看看,我怎麽自省呢?”
吳校長心裏呵呵,可面上還是得把自家的成績遞給王校長,他在心裏罵了王校長能有八百句,可這沒用,王校長自顧自的繼續表演。
他一聲驚呼:“這別是改錯了吧?不過想想也不會,你們學校那麽嚴謹,肯定複核過了,怪我,我這總覺得有些意外。”
“哎,看來這回我們學校的學生這運氣有點好,這考得估計正好會,這發揮難得不錯。”他客氣地拍了下吳校長的肩膀,“咱們共勉,這三人行必有我師,互相學習嘛!以前總是向你們學習,這次倒也讓你們學一次了。”
“咦,我們知星和知中兩兄妹這就是全縣第一和第二了?這要讓他們家裏人知道了,那可得開心壞了,這小白同學也表現得不錯,這回也拿了個第三!”他略一沉吟又道,“但這也不能驕傲,一次微小的成功并不能算什麽,我會鞭策他們繼續努力。”
“老吳,我就不和你說了,我先出去給我們學校的老師報個喜。”他眉眼彎彎,直接雙手往後一放,就這麽往外出去,沒一會便聽到外頭幾位老師頗為歡喜的慶祝聲。
吳校長:“……”
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上回他和縣裏說副校長編制的事情時,縣裏可也和他說了,王校長和縣裏下了軍令狀,要是這回他們學校能做到和西城小學成績基本平齊,那就要把東城小學的老師編制補齊,而現在東城小學何止是平齊,直接反超,這讓吳校長有種不祥的預感。
鄒老師不敢吭聲,只是低着頭,她身為三年級的語文老師兼一班班主任,比誰都要懷疑人生,單單她就檢查了寧知星的考卷不下四遍,現在她是恨不得讓自己毫無存在感,可騙騙她再安靜,吳校長還是想起了她。
“鄒老師,我剛剛看了眼,這次你們一班的表現非常不好,你也要想一想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鄒老師應着話,不敢吭聲,她哪裏知道為什麽,她一直以來,都以西城小學老師的身份自傲,她最離譜的夢裏,也不存在她的學生被東城小學學生全方位吊打的可能。
而且這一個兩個可以說是特例,整體比別人差,她就無處辯駁了,難道他們學校的學生比東城小學的學生差?還是說她的教學水平比別人要差很多?
她現在的這點懷疑如果被寧知星聽到了,那就能立刻得到答案。
別看兩所小學這次成績的差異有這麽大,可事實上西城小學的整體狀況那還是小優于東城小學的。
問題就出在這次的考卷上,忽然拔高的難度,打得原先如魚得水的西城小學學生們措手不及,語文考得一塌糊塗,心态調整不過來就得馬上考數學,而且面對的數學,同樣是難度提升了的版本,這叫學生們怎麽招架得來,原先能做得出來的題目在崩潰抓狂的心情下,那也做不出來了。
而東城小學的學生們呢,一是沒有什麽過高的預期,他們不太會因為考卷做不出來而心态失衡——畢竟潛意識裏他們就覺得市裏的考卷那一定很難;二是寧知星之前的互出題目派上了用場,見識過不少難題的他們反而更有靈活的思路;三則是這段時間的學習确确實實派上了用場,小學的差異沒這麽大,突擊努力這麽半個學期,成績不提高才奇怪。
出題思路這種東西,摸透了便能跟着轉換思維,或多或少做過同類題目的同學們還占了個同類題轉化的優勢,當時只要沒應付,是真看懂那題目的,那做考卷的時候就只覺得如魚得水。
說着話,門外就有人敲了門:“吳校長,電話,是市裏打來的。”來的這人是行政辦公室的工作人員。
吳校長跟着過去一聽電話便聽到了縣教育口負責人的聲音:“老吳,我在市裏,你昨天不是說今天成績就能登記完嗎?我正好在市裏,你把東城小學和你們的成績大概報一下,省得還要再跑一趟。”
他還沒忘鼓勵兩句:“老吳,這次考試成績不好也別灰心,我今天在這看,市裏這次考得也不好,除了一年級情況好些外,其他年級平均分最高的一個學校也才九十五,下面縣城基本平均分都是八十來分,沒有上九十的,全市五個年級分數最高的也才兩百一十分,扣掉了十分。市裏和我說了,這次确實出得難了。”
吳校長聽着這安慰,心裏頭更是翻江倒海。
他完全沒被安慰到,只覺得傷疤被人掀起來還往上頭噴鹽水。
“我……”
“先說東城小學的吧。”負責人猶豫了一會主動說道,“哎,我這人毛病多,得先聽壞消息,你等一下也幫我把這些情況轉告給老王,這回确實是難了。”
這難度讓他都不好意思堅持和老王的約定了,他尋思着等回去和老王說一說,還是看下學期期末考的成績吧。
吳校長不知道該怎麽答,他這就又中了一箭:“……哎。”
這唉聲嘆氣聽得負責人心情沉重,可下一秒就開始狂喜。
“平均分,一年級語文是九十三、數學是九十二,沒有附加分……”吳校長都不知道自己記憶力怎麽這麽好,居然還能複述出來,不過面向窗戶,他能瞧見自己那糟糕扭曲的表情。
聽完五個年級的平均分,負責人狂喜:“老吳,你這回可是要讓我出風頭呀!你們學校的孩子發揮得也太好了吧?”他自然而然地以為老吳是急着報喜,“你剛剛還唉聲嘆氣,吓了我一跳。”
“這是東城小學的成績。”
“哈?”
“……他們學校,寧知星和寧知中,今年入學的兩個孩子,讀三年級,寧知星是滿分,附加分全拿,寧知中是總分兩百一十四。”
“你說什麽?”負責人愣了,“你等一下,我瞧瞧。”
電話那頭是翻着紙張的聲音,這聽上去像是在對比其他地方三年級的成績。
“我的老天爺,這兩孩子我聽老王說過一回的,我沒當回事,可沒想到是這麽厲害兩個孩子!”負責人一激動,哪還想得到吳校長此刻的心情如何,“我聽他們辦公室的人說,這次負責出題的老師分析,這考卷得是要基礎紮實,把課本讀透的孩子才有可能考好,而且腦袋還得活,能夠舉一反三,他們都沒幾個總分能上兩百的!”
“哦對了,老吳,你們考得怎麽樣。”
……這是随口一問的吧?可即便如此,吳校長還是乖乖地把成績往上報,得,這一說話,那負責人的沒認真都不帶遮掩的。
“恩恩,我知道了。”糊弄學大師點了點頭,直接接入主題,“你幫我喊老王過來接電話,老王在你們那吧?”
吳校長示意行政人員去喊人,這就又聽到負責人在那唠叨:“對了,之前你和我提的那事情得先放放了,我看這東城小學,還是大有可為的嘛!咱們不能因為他一兩次的這個成績不如人意就否定他,還是要扶持扶持。”
“老吳,縣裏暫時也沒有招聘計劃,我看你就先從學校借那麽四五個老師去東城小學幫忙辦個學期,畢竟你們學校也從人家那調走了不少人,這還是得有來有往的,具體的工作咱們回去再說。”
王校長已經到了,他依舊是那副笑模樣,吳校長把電話往對方手上一遞,自己便走到了門外寧可吹冷風也不想待在裏面受氣。
他不服氣。
這怎麽就颠倒過來了呢?分明他才是對的。
還有那兩個孩子……吳校長想起當初自己聽說這兩孩子去東城小學讀書時的不置可否就想狠狠抽自己一下。
當時他想的是什麽?是這兩孩子做了個錯誤的選擇,這去東城小學就廢了,可沒想到他們去了不但沒廢,還大放光彩,剛剛聽電話裏那意思,那都不只是全縣三年級的第一名了,那是全市的第一名,這是什麽概念?
……
徐家家中,徐玉和徐珍就在剛剛才搬進了新的屋子。
這屋子原是徐二、苗蘭花和他們的兒子一起住的,後來徐二被抓,分家時由大隊長做主分給了苗蘭花,可由于“種種原因”,苗蘭花沒能在這間屋子待下去,而是在分家當天,就抱着自己和孩子的兩床棉被回了娘家。
徐奶奶尚在,她是絕不許有人占她二兒子和金孫的屋子的,鬧了兩回,徐和平便悻悻然放棄了。
而這次徐玉和徐珍能搬進這屋,是因為苗蘭花前天在分完肉後回了一趟徐家。
“你說二嬸真的要走了嗎?”徐珍搬進了新的屋子,頗有些激動地打量着四周,可同時也有一份迷茫和惶恐,她害怕熟悉的環境發生改變,無論是二叔被抓,還是二嬸要另嫁。
徐玉搖了搖頭,難得平和地和徐珍說了話:“我不明白。”
小說裏徐二叔沒被抓,徐二嬸自然也和她白頭偕老。
就是在“徐玉”沒有重生的世界裏,徐二叔和徐二嬸也一樣日子過得挺不錯。
“也好,二嬸嫁了人,奶奶也就開心了。”徐珍點了點頭,這就說服起了自己,“二嬸一個人照顧堂弟辛苦,奶奶說了的,等二嬸嫁了人,堂弟大一些,就把堂弟接過來照顧,到時候二嬸也剛好能生新的小寶寶。”
她的手摳着床,心底有些迷茫,二叔是很少和她講話的,可她只要想到二叔出來時沒了二嬸,就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徐玉倒是對這看得開,二嬸不嫁人,這不是守活寡嗎?願意等是好事,不願意等也正常,而且她在旁邊偷聽了徐奶奶說的話,徐玉想想也覺得很有道理。
只是想起徐奶奶和苗蘭花的對話,她心底竟然有些覺得苗蘭花可憐又可敬。
徐奶奶當時抹着眼淚,說得認真:“蘭花,我這可是為你為孩子想,老二他做錯了事,去改造過,你說要是孩子頂着這麽個爹,以後日子多難過,他得多擡不起頭?而且這村裏不少人都還記恨着老二,沒準就連帶着怨起了孩子。”
“再有你一個女人家,這家裏少個男人哪行?我聽人說,去農場裏改造可不一定能按時出來,要是幹不好,有時候還得多留好幾年,我就怕老二在裏面磨壞了身體,這出來也成了你的拖累。”
“我那外甥年紀不算大,沒了老婆家裏就幾個女兒,就想着要個能幫忙操持家裏的人,他家最大的女兒,現在也七八歲了,能頂事幹活了,以前都自己照顧妹妹的,用不着你太辛苦,你要去了,他們全家都感謝你。”
徐奶奶這麽掏心掏肺,苗蘭花自然也點頭說好,她同樣是一臉眼淚:“媽,我知道你為我好,為老二好,我明白的,只是我這心裏頭難過。”
“不過你放心,我聽您的,我準保聽您的。”她眼淚如雨下,看着徐奶奶道,“媽,我想着這房子,本我也不該占,以後就給了大哥和三弟用吧,我只一點要求,就是能不能給我換點糧食和肉,我那些工分都存着,我想把這些送去給我家那口子。”
她慘然一笑:“我不進去,我和我哥說好了,他幫我送去,我就告訴他,我是受不了這苦了,想另外嫁人,他要怪就怪我。”
苗蘭花這一番攻勢,徐奶奶立刻就有些猶豫了,可旁邊的兒子站着,她便又堅定了下來:“好,這樣也好,其實這樣也好,老二能理解的。”
徐奶奶心裏的愧疚一閃而逝。
這不能怪她,她也是沒有辦法。
老大說得對,老二媳婦年輕又長得好,她那哥哥嫂嫂當初又是狠要彩禮的類型,一看就是會吸血的,這怕是不可能讓老二媳婦等老二那麽個三五年,這要是哪天蘭花說嫁就嫁了,他們就是哭也沒地方找人去。
而且最要緊的是,老三說親的事情不能再耽擱了。
——想起這事,徐奶奶就更怨寧家人了。
寧奶奶和吳鳳英不知道是哪來的本事,讓這麽多人信了他們,這都把家裏年紀合适的姑娘托了他們相人。
其實按他們家老三的年紀,也不是不能再等等,可問題這不是有人比嗎?看着能選的人變少,看着比老三還差勁的人都能找到媳婦,她還能不着急嗎?
可徐家先後經歷了分家和老二的事情,那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本來她這還存了錢準備給老三讨媳婦,但當時老二賣豬肉那事可都是從她這走的錢,雖說今年工分和分的豬肉能貼補一些,可問題是村裏大家夥口袋都有錢了,個個出手闊綽,他們那擠出來的一點錢也就不算什麽。
好不容易找到個姑娘,不嫌棄他們家老二今年被送去改造也同意不建新房,而且那姑娘無論是徐奶奶還是徐三都看上了眼。
可這問題啊,就出在了彩禮上頭,他們就非得要比平日裏村裏還高個兩三倍标準的彩禮。
不過人也說得挺實在的,說是給多少彩禮,那就返回來雙倍的嫁妝,絕不讓徐家人吃虧,至于為什麽非得打腫臉充胖子,他們也給了理由,說是那姑娘家裏大伯、二伯家的姑娘都嫁了,全家的彩禮都是這個數,若不到這個數,那他們就在整個大家裏擡不起頭。
徐家人私下一尋思,這算起來也不虧,便算計到了苗蘭花身上。
這苗蘭花不就是家裏“活着”的財富嗎?把她往外一嫁出去,能收一份彩禮不說,這還能把之前分給苗蘭花的錢給要回來。
徐奶奶已經和自家的外甥談好了,到時候事情成了,那就要給一大筆錢的,現在徐奶奶已經拿了人十塊錢和兩塊布,當然,人是說用來給苗蘭花置辦行頭,畢竟二婚出嫁也得有點樣子,可徐奶奶已經想好,這布給個一塊,錢給個一半也就夠了,剩下的她先留着,具體怎麽安排以後再說。
由于中間的這點龃龉,他們也不敢逼苗蘭花,只得婉轉着來,不過未曾想苗蘭花還挺聽話,一下答應了下來,還主動把房子給讓了出來,這就讓徐奶奶和徐和平都開心壞了,他們這是芝麻和西瓜都撿上了!
徐玉躺在床上沒多想。
雖然她總覺得有點兒奇怪,但反正也想不出來具體是什麽地方有問題,那應該不是大事吧?
還是先享受一下這新房間的第一天。
她自嘲地笑笑,她以前可不會把這樣的破房間叫做新房間的。
……
離村子有些距離的小路上,寧振強和嫂子并肩站着,看着對面的苗蘭花眼神都有些複雜。
“這信你是要給徐二的?”
作者有話要說:寧知星、寧知中、王校長、苗蘭花今天都殺瘋了!
感謝在2020-12-01 23:57:36~2020-12-02 23:57: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婉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_彌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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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芋圓8瓶;璧居山鮮豚、dongdong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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