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太陽正要落山,天邊的晚霞被映出了深淺不一的紅,美得讓人心動。
忙碌工作了一天總算下工的人們說起了話,家長裏短之間幾乎沒人會駐足觀賞遠方的風景,對于他們而言,歸家才是此刻最要緊的事情。
就是真的瞥到一眼,那顯眼的紅色要他們先想起的也是要價頗高的紅布料或是紅山楂之類的。
大隊長和往常一樣,走得比別人要稍慢一些,他一臉嚴肅,想的是最近種種變動的政策。
“你想啥呢?”
大隊長瞥了眼妻子手指略微動彈,多年的老煙瘾又犯了,這種時候若是在家,那紙煙已經到手上了:“能想啥?還不是養豬那事。”
誰不知道豬肉好?可養豬這活哪有那麽容易上手?
大隊長年紀挺大,他經歷過家家戶戶自己養豬的年代,那時候一頭豬就是全家的寶,從上到下齊出動,臨到了豬出欄要送到賣豬那的時候,就得死命喂豬喝水吃飼料,想盡辦法多加點重量,就在那全家伺候一頭豬的時候,還常有豬病了全賠了的時候,那時候有的人黑了心,病豬也偷偷賣了,就為了不全虧。
現在說是村裏養,可之前其實就是翠花奶奶一人幹活,村裏的人雖然知道豬養胖了大家受益,可都不願意搭一把手,有時臨遇到豬收成不好,翠花奶奶還得落下好些埋怨,拿那點兒工分背地裏都不知道要被人念叨幾句。
只是這活計好在臉皮夠厚,不出大差錯,每年該給的工分那是定定給的,都算的是滿工分,分票時還能多分肉票,否則恐怕是連想幹的人都沒。
當初是他點的寧振濤和村裏另兩個會讀書的小子,可這還不是因為縣裏忽然說什麽要來技術員指導,還說人技術員是什麽……去市裏進修,學過技術的,還說要搞什麽專職養殖員,說是以後還要寫啥報告,交數據。
翠花奶奶年紀大了,耳背不說,學習能力也差,一看就不能勝任,這回趕上了摔傷,得,正好換人,之後就讓她搭把手,少少的算幾個工分,這點事情大隊長都是算好了的。
寧振濤走馬上任後他這顆心就總是懸着,生怕哪天不小心聽到豬崽噩耗,雖說翠花奶奶誇了寧振濤好幾回,他偶爾去看寧振濤也做得像模像樣的,可這既定印象總是根深蒂固,他總覺得這是新官上任勤快三天,遲早得懶。
看丈夫唉聲嘆氣,他身邊的妻子也挺無奈:“當初叫你不肯選徐三。”
“是我不選嗎?是徐三自己不幹,再說了,你以為徐三是什麽勤快人?”大隊長瞥了眼妻子,他這雙眼是看透了太多人,寧振濤是懶人有懶樣,徐三那就是懶人裝勤快。
兩人還想要說,便到了家門口,大隊長正打算再說,就瞧見一下沖動自己面前滿眼興奮看着自己的小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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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立刻便換了個慈和模樣,伸出手正打算報孫子起來,就聽見孫子問起了寧家的事情。
怎麽又是寧家?
“爺爺,你知道不知道阿星爸爸會雕東西?”
“你問這個幹嘛?”大隊長稍微想了想,倒是在記憶裏想了起來,“好像是會的,雕得挺厲害。”
農村裏做家具都講的是使用,以木料的選取和結實程度為首要參考标準,寧振偉平日裏為衆人打的也大多是簡單的桌椅櫃子,倒是要大隊長想不起來。
也是小孫子這麽一說,他才在記憶裏翻了出來,當年寧振偉的師傅雕工确實不錯,尤其擅長做床,像是他和妻子房間裏那張木雕床,就是特地定的,都過去那麽些年了,那上頭的挂面都還栩栩如生,絲毫不過時。
沒當回事,大隊長也就随口一說:“我和你奶那床就是阿星他爸師傅雕的。”
小孫子神秘兮兮:“那阿星爸爸會雕鴿子嗎?會雕小馬小豬嗎?”
大隊長被這童言童語逗笑:“那肯定會,連什麽龍、鳳凰、蝙蝠都會雕呢!”這都是最普通的了。
“那,那阿星爸爸是不是力氣好大?能抓起來一頭驢?”
這就問得更奇怪了,大隊長一懵,什麽叫抓驢?寧振偉沒事抓驢幹嘛?
只是估摸了下重量,他便點了點頭:“行吧?他爸學工的時候都是要搬木料的,師徒倆去山上拖樹下來都不見累……”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小孫子一臉激動像是知道了什麽大秘密般跑到旁邊找大孫子他們去了,大隊長對這沒頭沒尾的行為頗有點迷惘,不過正好到了飯點,他便喊着家裏人上桌吃飯了。
村裏出現這樣奇怪問答的人家還有好幾家,就連在寧家,這樣的問題也出現了——
寧知中看了眼父親,看了眼妹妹,一臉疑惑地看向爸爸的手,“爸,你和誰學的木工呀?是咱們村的嗎?”
他現在是滿肚子的問題直打轉,要是問不出來,他都吃不下了。
被兒子這麽一問,寧振偉才想起了仙去很多年的師傅,他眼神中滿滿的都是感慨:“你師公姓葉,之前就住在山裏頭,在你們出生前就不在了,如果現在還在,估計都一百多歲了,下回帶你們去給他掃墓。”
寧振偉的師傅是當年戰亂期間搬遷到這的,後來便一直住在了山上半隐居,靠給周圍村民做點手藝交換口糧,寧振偉機緣巧合拜師,後來便從對方手上學了不少手藝,他師傅是這個年代裏不多的長壽人,享年九十八,在他成婚那年仙去的,因為活得長久,村裏人也管他叫葉老神仙,不過這說法和迷信沒什麽關聯,單純是因為他師傅長得仙風道骨。
寧知中陷入沉思,他看了眼父親的拳頭,又看了眼自己的拳頭:“爸,你是不是力氣好大?”
寧振強已經吃完,淡淡地回答了侄子的疑惑:“你爸力氣是很大,否則葉老神仙也不會收你爸做徒弟,你爸一個人可以幹我和你小叔兩個人的活還多。”
寧知中更迷茫了,他低頭喃喃自語:“……那爸能打死一頭羊嗎?”
寧振濤吃得最慢,他現在憋着一肚子的話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說出來,他做得離寧知中近,也聽到了他的這番自言自語,直接被逗笑:“那還用說?別說一頭羊了,就是一頭熊你爸都能打死。”
——他生平最愛吹牛,大哥當然打不死一頭熊,不過說說又沒事。
寧知星張大了嘴。
他懂了,他悟了,他升華了。
所以妹妹說的,不是故事,而是他不知道的家裏的真相。
他爸真的是個高人中的高人!
他咽了口唾沫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莫非他也有這種神奇的力量?
一直坐在旁邊安靜進食的寧知星心虛地下桌龜速挪動離開。
她已然看到了寧知中眼神中的震撼和深信不疑。
那什麽,她只是想改變她爸在衆人心中的糟糕形象,可怎麽就連親哥都給騙了呢?
寧知星在進行了深度調研之後,充分明白了父親的一切問題都來自于那張兇神惡煞臉,而這張兇神惡煞臉的殺傷力是全年齡向的,上到長輩下到小孩,無不畏懼。
而這種時候,需要的就是包裝!
說白了就是臉上貼金——人後世野雞大學畢業都能變成留美科研家;蹭過紅毯都能被說成受邀作為貴賓參加,她爸不過是長得兇狠了一些,怎麽就不能包裝了?
這受衆肯定不能找對她爹知根知底的同輩人,馬上就被拆穿那不就失去了效果,所以同年齡裏,不少曾經聽着寧振偉大名,看見他掉頭就跑的孩子,就成了寧知星的第一批傳銷對象。
于是……寧知星在今天下午的故事大會場合上,N管齊下,給了她爸全方位的忽悠(劃掉)人生故事升級。
男頻文裏,最早流行的那就是少年經歷悲慘得遇機緣,什麽老爺爺挂件而後金手指大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這她爸有啊!
寧知星一番包裝後,少年少時喪父,孤兒寡母背負家庭,後因心地善良,在山上救了老神仙,得以學到了一門木工傳承,但因種種原因,隐姓埋名,只裝作普通人的故事就這麽正式出品。
女頻文裏,萬變不離其宗就是英雄救美女,美女救英雄。
這她爸還是有啊!
寧知星深度升級,來了個寧爸爸相親路遇山羊發狂欲撞嬌弱少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力拔山河一拳砸死山羊,還幫少女把受傷的驢搬回家,少女芳心暗許,不嫌棄少年家境一般,毅然下嫁,共創美好家庭。
而這些都有了之後,還少了點時髦度和吸引人的玄幻感,寧知星默默地魔改了神筆馬良和畫龍點睛的故事,最後圓回了主旨——
力量是把雙刃劍,傷人傷己,為了守護自己的家人和村莊的平靜,少年“寧阿偉”從此封印了自己的木刀和武術,只做一個不茍言笑,平凡的村民,守護着自己的家人。
在說故事的期間,寧知星使用的是“寧阿偉”的名字,也只說這是個她編的故事。
之所以這麽包裝,寧知星是希望能讓大家先潛意識有個印象,可能是她看爸爸的濾鏡太重,她總覺得任何人只要不先帶着先入為主的看法和爸爸接觸了,一定會發現他內心的柔軟和善意。
可當故事講完,寧知星發現,情況好像不太對。
講得全情投入,時不時還得來個“聽懂掌聲”的她,一回頭看到的是一堆小蘿蔔頭裏好幾個眼眶已經紅了,甚至有人明顯是已經為“寧阿偉”的犧牲哭過了一場。
她自以為普通的故事,是她閱遍諸多小說的精華版本,她自以為和大家沒什麽區別的講述方式,也同樣一點都不普通。
她的小夥伴們不說,就連她的親哥,好像都把這事當真了。
“這只是個故事!”寧知星當時再三強調,可周遭小夥伴們的眼神裏的“我們懂”讓她陷入了沉思。
等到晚上一回家聽哥哥那按捺不住的詢問,她就知道玩球了,藝術來源于現實,當時想這些故事時她可是參考老爸現實經歷來的,這要是這些人一印證,怕是真要和他哥一樣當真了。
寧知星默默地躺到床上,把被子拉到頭頂将自己蓋好,做一只标準的鴕鳥,只不過是一點點的心虛。
這心虛并沒有持續太久,進入了系統內部的寧知星看着那終于攀爬回正數的改造值抛棄了自己的良心。
真香。
既然有了改造值入賬,她就是時候開始工作了。
眼看那本書終于由厚變薄,自己就差成為豬學大師……?
夜和往常一樣及時來到,在外面忙活了一回才進屋的寧振偉和吳鳳英頗為無奈地将蒙着頭的女兒從被子中解救出來,而後兩人便同是疑惑神情的站在兒子的床前。
以前寧知中睡覺不規矩是不規矩,可也只是踢個被子而已。
可今天怎麽一會手舞足蹈,一會兩只手湊在一起像是在搗鼓什麽?
這是夢到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寧知星:這只是故事
衆人:我們都懂,我們絕對保守秘密
寧振偉:?
感謝在2020-10-23 01:35:16~2020-10-25 00:52: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大夢不醒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雲起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