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跪
海濱行宮位于藍灣城東南三十裏，背靠雨林，面朝南海，環境優越，景色怡人。
馬車穿過一座城樓，駛入行宮，只見聊聊幾個站崗的侍衛。宮殿低矮，視野開闊，從裝飾風格來看，與其說是王室行宮，倒不如說是修煉洞府。
陳旭放眼望去，整片行宮僅有黑、白、灰三種顏色，建築物布局奇特，暗含陣法，吸引着附近的天地靈氣，向中央主殿彙聚而去。
主殿大而空曠，門口僅有兩名侍女，靜如雕塑，令人感到輕輕咳嗽一聲都是莫大的亵渎。
周圍被植物包圍，三步一個花圃，五步一片樹林，種滿奇花異草，曲徑通幽，靈氣充裕，如同世外桃源，身處其間，再煩躁的心也會寧靜下來。
馬車在一片竹林旁停下，玉嫂對陳旭道：“你獨自去見小姐。千萬別叫小姐，要稱呼長公主殿下，這是王室行宮，不可缺了禮數。”
陳旭來到主殿門前，一名侍女道：“來者何人？”
陳旭文鄒鄒說道：“在下陳旭，奉懷洋長公主之命，特來拜見。”
侍女進殿通報，不一會走出來道：“長公主有請。”
陳旭走進大門，本以為裏面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一看之下傻了眼，道：“這根本就是個茶樓啊。”
殿內古色古香，禪意深深，擺放着幾張木質桌椅，茶幾上放着紫砂茶具，旁有小爐，正在煮一壺水，周圍擺滿盆景，後方有案臺，筆墨硯紙俱全，還有幾個書櫃，可見一排排書籍卷軸。
茶幾旁的雕花木椅上，坐着一名年輕女子，年約二十四五，穿白色長裙，披散一頭烏亮的長發，美絕人寰，風華無雙。
如此佳人，不是漫寧又是誰？
陳旭在心裏點贊一百次，抱拳微笑道：“陳旭見過長公主。”
他兩只眼睛上下掃視漫寧全身，其實十分無禮，好在漫寧并未顧上禮數，也在打量他，帶着一種難以言表的奇特神情。
打扮過的陳旭外型不錯，玉嫂給他準備了一套合身的衣衫，黑色中衣長褲，灰色武士袍，身材健美，高大英挺，胡子已刮幹淨，顯出刀削般的臉部線條，容貌俊朗，高鼻薄唇，唯獨一雙大眼睛改變了他深沉的風格，所有心情明明白白寫在眼裏，像個單純的大孩子。
Advertisement
漫寧靜靜注視陳旭，好像有些難以适應，把昨日那個野人和眼前的大男孩結合起來，久久不發一言。
“怎麽，認不出我了？”陳旭笑道，“你也一樣，這打扮比昨天好看多了。”
漫寧瞳孔收縮，臉色轉冷，緩緩說道：“大膽，見長公主竟敢不跪！”
陳旭怔了怔，失笑道：“你要我下跪？”
漫寧冷冷道：“做我的下人，當然要下跪。”
“下人？”陳旭搖頭道：“你誤會了，我不是你的下人，我也不會做任何人的下人。”
漫寧面如冰霜，寒聲道：“我救你一命，難道沒資格做你主子？”
陳旭皺眉道：“你好像搞錯了。首先，你沒救我的命，是你不由分說把我帶走，根本沒征求我的同意，我連和同伴告別的機會都沒有，就莫名其妙來到這裏；其次，在我生活的世界人人平等，沒有主子和下人，哪怕你真是救命恩人，我也可以用別的方式酬謝，不用認你做主子。”
漫寧冷哼一聲，起身甩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你怎麽走了？我還沒說完！”陳旭追上幾步，但漫寧身法如飛，轉眼間消失在前方，大殿內只剩他一人，和殘留的一抹幽香。
有病啊這女人！陳旭肚裏暗道，王室的人都不正常，以後還是少惹為妙。
那侍女去而複返，這次臉色比之前淡漠許多，道：“公主殿下不見客，你可以走了。”
陳旭只好走出主殿，一大早興沖沖來見美女，本來是個挺美好的事，誰知結果是這樣，心情再度郁悶。
玉嫂低聲和兩名侍女說了幾句，來到陳旭面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你這莽撞小子，我早提醒你注意禮數，怎麽還是得罪了小姐！”
陳旭委屈說道：“她開口就要我下跪，說是我的主子，這怎麽行？”
“怎麽不行？多少人想做還做不了！”玉嫂說到這裏也有些詫異，蹙眉道，“奇怪了，這風格不像小姐呀，照理說你稱呼一聲長公主就夠了，她最讨厭的事就是下跪。”
陳旭不忿道：“在我故鄉根本不興下跪，除了祖宗，我誰也不跪。”
玉嫂道：“這是習俗不同，你要理解小姐，她提出讓你做下人，就是認可你。”
“換一種方式不行啊？”陳旭道，“她可以雇用我，她做老板，我做員工，每月給我一筆薪水，不滿意就把我辭退，這樣多好。我再不濟也能自力更生，幹嘛非要做下人？”
……
……
與此同時，在主殿內一間茶室中，坐着漫寧和一名女子。
這女子年紀不大，最多三十出頭，姿色頗為美麗，只是清瘦了些，看上去武道修為不強，像個普通人，有一頭銀白色長發，垂落至腳跟，極為獨特。
兩人面前有一堵牆，牆上挂着一面鏡子，鏡內正是陳旭和玉嫂，不止有兩人的圖像，連對話也清清楚楚傳送過來。
漫寧訝道：“我做老板，他做員工，每月給一筆薪水……這和做我的下人有什麽區別？”
白發女子道：“玉娥說得對，這是習俗問題，可能陳旭的故鄉講究平等，沒有貴賤上下之說，這下人的‘下’字犯了他的忌。”
“哼！”漫寧撅嘴道，“他以為他是誰呀？一個秘境來的蠻子而已，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不覺得在對待陳旭這方面，你有些着跡了嗎？”
“有嗎？”
“你最恨屈膝下跪，也從不要求別人跪拜于你，為何偏要陳旭下跪？”
漫寧嘴角輕輕一扯，并不回答。
白發女子道：“昨晚假扮蒙面人，結果差點在陳旭手裏吃虧，因此你想整一整他，對嗎？”
漫寧失聲道：“你怎麽知道？”
白發女子指指自己頭部，道：“我的神識可以覆蓋方圓百裏，昨晚的森林正好在覆蓋範圍內。”
“所以你都看見了？”漫寧想到自己背部裸露的情景，滿面通紅。
白發女子有一絲促狹的笑意，道：“我運轉神識，搏鬥場景自然浮現在我識海。你別怪我，你剛離開行宮我就用神識跟蹤你，這是為了你的安全，後面那一戰……呵，只是意外。”
“姐姐啊！”漫寧嗔惱跺腳，再也不好意思留下，紅着臉快步離去。
白發女子再看鏡子，只見陳旭和玉嫂結伴走遠，坐上馬車離開行宮。她輕輕一笑，自語道：“能把八境強者逼得如此狼狽，你是第一個。”
……
……
陳旭沒和玉嫂三人一同回宮，在宮外找一家餐館坐下，還向坤哥借了飯錢。
不是羞于見三人，也不是不想見沉煙和衆門客，只是想在熱鬧的環境多呆一會。
陳旭從小就愛熱鬧，讨厭冷清，更害怕孤獨，進入苡泰秘境後雖然沒有人類，好歹有上千頭蠻獸，這段旅程絕不冷清。
沒想到這輩子最孤單的時候，居然是現在。
連遭冷遇，對陳旭的打擊比擊敗他更強，打不過沒關系，被人冷落就不好受了，他初到貴境，對一切興致盎然，也想多交朋友，融入新環境，誰知滿腔熱情換來的只有失望。
誰也沒招惹就在門客圈裏樹敵無數，半夜喝酒也會被蒙面人綁架，差點打成腦震蕩，今天見到漫美人，無緣無故要他下跪，話沒說完甩袖而去，叫他怎能不郁悶？
“嘿嘿，碰釘子了吧，知道人不如妖了吧？”
腦海中傳來幸災樂禍的笑聲，是那麽熟悉。
陳旭一躍三丈高，狂喜道：“老蚱蜢！”
那聲音氣急敗壞道：“不許叫我蚱蜢！我是天蟲！是妖帝！妖帝！”
陳旭重重親一口頸間的蟲型吊墜，大笑道：“我居然把你忘了，真是傻得可以！我雖然離開了黑子，可我還有你啊，我一點也不孤單，哈哈哈！”
那聲音沒好氣道：“高興個屁，好不容易離開苡泰秘境，卻來到這麽低級的世界，簡直倒黴透頂，我再過一萬年也休想凝聚身體！”
“沒關系，”陳旭樂呵呵道，“只要能活一萬年，我随時随地帶着你，我的脖子永遠是你溫暖的家。”
那聲音破口大罵：“他媽的！那麽多人把你當成軟柿子捏，你就這樣忍氣吞聲了？你就不想把他們通通打敗、全部踩在腳下？你殺玄獸不是挺能耐嗎，那個陳旭上哪去了？我真要被你活活氣死！”
陳旭頓感興奮：“你能教我絕世神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