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1)
夙墨這幾日都很發愁。
自從他恢複了記憶,沈折玉只和他親密了一夜,便匆匆趕回琉璃宮去了。
他說是說為了處理正魔之間的糾紛,但是夙墨知道——他還有點生氣。
氣夙墨自作主張以記憶下咒是一方面,主要還是氣那本活見鬼的不可言說話本。
“哎……”一向肆無忌憚的魔尊斜坐在虛無殿的高座上,望着手裏兩冊話本,長嘆了口氣。
想看,想知道裏面的內容。
但又不敢。
沈折玉臨走之前再三叮囑,不許夙墨翻看裏面的內容。由于這套話本是衆人在前往鏡面之城的半路才寄到虛無殿的,夙墨也确實還沒來得及閱讀。當初他看到這套話本恢複記憶時,也只匆匆掃了幾眼,便急着去找沈折玉了。
“你若是偷偷讀了這種污穢之物……”沈折玉沒有說完下半句,但他冰冷如刀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夙墨看看左手的話本,又看看右手掌心的一小瓶藥丸,最終目光凝結在了藥瓶上。
這是他托龍淵專門向魔界最厲害的醫修求來的生子秘藥,專為同性道侶提供。只要有了它,無論是同為男子還是女子的道侶,都能順利孕育出二人的孩子。
這件大事務必順利實施。為此,夙墨可以暫時犧牲不看話本,以免惹惱沈折玉。
——當然,只是暫時不看。
夙墨強忍住心中的好奇,将話本壓回了枕下。他思忖一番,眼角又明朗起來。
急什麽?總有一日,他要摟着折玉一起看。
夙墨笑笑,信步邁入大殿內,龍淵正與南宮魚鬥嘴。
南宮魚急急道:“你再說我,我便立刻走了,再不搭理你!”
龍淵輕笑着:“你這條小鹹魚,還想游出龍的掌心?膽子也太大了!”
南宮魚嗔怒:“我怎麽就是鹹魚了?!你你你還是蛇呢!”
龍淵瞪眼,化為龍身将他一把抓住舉起:“呸!小爺我是真龍,你再這樣胡說八道,我就一口龍息燙熟你!”
南宮魚委屈得眼睛都紅了:“就只許你說我,不許我說你?你當心遭報應,再變回蛇!”
龍淵卻變戲法一般将龍尾一卷,放出一只啄木鳥來:“好心沒好報,也不看看我專程給你捉了什麽。”
“啄木鳥?”南宮魚很是驚喜,立刻釋放出馴靈術。啄木鳥受到他的召喚,乖巧的落在他指尖,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轉睛的望着自己的新主人。
龍淵道:“你不是說生前的靈獸本是啄木鳥嗎?哎,抓這只鳥兒可費勁了,小爺我不能以魔氣傷到它,要是化為龍身又容易一爪把它抓死了。我滿山林的跑了一下午,你卻好生生在虛無殿睡大覺,你不是一條鹹魚還能是啥?”
南宮魚見他竟然記得自己随口提過的一句話,不禁開心得雙目水光波動,小聲嘟囔道:“白天我不好見太多陽光……”
龍淵被他可愛的樣子逗笑了:“行了,喜歡嘛?”
“……喜歡。”南宮魚輕輕撫摸着鳥兒小小的頭,心裏湧出的甜意将他的臉染成了粉色,就差沒直接說出“也喜歡你”了。
夙墨在一旁看着,嘆了口氣。自從鏡面之城的戰鬥結束後,龍淵發現自己的魔氣和龍息可以維持南宮魚的魂魄形态,便不準他去投胎轉世,打着“必須遵從魔尊的命令保護你”的旗號将他強行留在了身邊。
蕭離曾委婉的好意相告:“這樣做無異于逆天而行,龍将軍多少會付出些代價。”
龍淵不以為然:“天道都被魔尊打趴下了,估計忙着修複療傷,哪有功夫管我這樣一個小人物?再說能有什麽代價?無非是修為受損、境界跌落呗!我反正也不想飛升。”
龍淵是合體期修士,壽命少說也有五百年。他已經活了上百年,對生死看得很淡,跟最怕隕落的蓮心座倒是形成了鮮明對比。
以後,他大概會這樣一直一直跟南宮魚待在一起、兩人吵吵鬧鬧做一對歡喜冤家吧,夙墨心想。
他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到了隕落那日,龍淵魔氣耗盡,也能與南宮魚攜手共度黃泉。
自己與折玉也要這樣才行。
夙墨輕咳了兩聲,終止了二人的甜蜜時光。龍淵回頭看見主子來了,立刻規規矩矩放下了南宮魚,變回了人形:“魔尊。”
“蕭島主呢?”夙墨張望一番,沒有看見蕭離。這幾日,蕭離都時常與龍淵和南宮魚待在一起。他沉默寡言,只是靜靜的旁觀二人的拌嘴,三人在一處倒也是相得益彰、毫不違和,竟成了好友。
龍淵正色道:“蕭島主今日收到沈龍首的靈訊,趕回琉璃宮了。”
“什麽?!”夙墨拳頭陡然握緊。
這還得了?!
瞬間被怒火籠罩的魔尊掉頭便走,龍淵急急的追上來:“魔尊,稍等!”
“等不了。”
沈折玉現在跟蕭離單獨在一起……
要是換成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蕭離,是那個天下第一美男子蕭離,也是那個愛沈折玉愛到骨子裏的蕭離!
醋意大發的魔尊不能忍。
龍淵繼續追過來:“魔尊,沈龍首給蕭島主發來的靈訊裏有順帶給您的消息……”
“……你再說一次?!”夙墨如同被當頭一棒,快要氣暈了。
為什麽……為什麽他的待遇是順帶的?
他明明才是沈折玉的心上人,外加馬上就要與之複合的準道侶,卻連親自得到沈折玉消息的資格都沒有了嗎?地位一落千丈變成了“順帶的”?
如果蕭離此刻就在面前,夙墨一定要拔劍與他戰個痛快。
遲鈍直男龍淵完全不懂他內心的糾結,還以為他很興奮,忙不失疊的道:
“沈龍首要屬下轉告您,若是……”
“住口!”夙墨一個字都聽不下去了,幻化為黑色的魔氣,瞬間消失。
他再也等不得,急匆匆的往琉璃宮奔去了。
“……若是您再賴在虛無殿無所作為,他便不與您再次結契了。魔尊,您聽到了嗎?”龍淵遲來的說完,夙墨已經沒影了。
·
夙墨在氣頭上,一日千裏,在黃昏時分抵達了琉璃宮。
他收斂了魔氣,徑直落在宮中幽深僻靜的後院。
院中植物郁郁蔥蔥,修繕得甚是典雅。夙墨剛剛落地,便被撲鼻而來的桂花香籠罩了。
他順着桂花香氣在後院緩緩踱步,猜測哪間屋子是沈折玉的。這一點雀躍的心思讓他平靜了許多,就像是月下來私會心上人的情郎,心髒微微發脹。
他繞過一條曲折的長廊,沈折玉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興奮得心跳加快,張口正打算叫一聲“折玉”,卻陡然愣住。
他看到了沈折玉對面的人。
沈折玉與蕭離面對面站得很近,還十指相扣。蕭離的額頭幾乎要抵住沈折玉的,兩人都合着眼,靜靜的呼吸交纏,親密得似乎下一瞬就要親吻上。
沈折玉與蕭離都是品貌極佳,這樣依偎着站在一起,竟然顯得無比般配。
夙墨只覺得一道烈火從心口燒到了太陽穴,當即暴怒難當:“蕭離,放開他!”魔劍已經随之而出,潑墨般的魔氣襲向蕭離。
沈折玉驀然回頭,看見是他,先是驚訝,随即立刻斥道:“你要做什麽,夙墨?”
夙墨被怒火沖昏了頭,只覺得兩耳嗡嗡作響,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魔劍直取蕭離眉心:
“拔劍,蕭離!”
蕭離卻依然垂眸站着,一動不動。夙墨的魔氣如一道飓風,迅速卷入他與沈折玉之間,将兩人分開來。失去了沈折玉的支撐,蕭離跌倒在地,烏黑的長發也散亂了。
“給我住手!”沈折玉剔透的琉璃屏障及時擋住了夙墨的魔氣,“你想殺死島主嗎?!”
夙墨冷笑道:“我哪有?不過是想借地問問他對你還有幾分肖想,以至于要同你這般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沈折玉無奈道:“你在想什麽?你沒看到他早已堕入忘我之境了嗎?”
兩人對峙之間,蕭離還靜靜的躺在地上,動也沒動一下,就像睡着了一般。
“……”夙墨過于憤怒,到此刻才發現蕭離确實意識全無,顯然是在忘我之境中。
他審視的盯着蕭離許久,又看了看沈折玉,陡然收回魔劍。
“這是怎麽回事?”他低聲問。
沈折玉冷冷道:“此前我答應過島主,幫他尋找詛咒的根源。我派人細細走訪一番,發現此事也許與他父親有關。于是他自願堕入忘我之境,讓我自由讀取他魂識裏關于他父親的記憶,所以我才握着他的手,以防他摔倒。”
夙墨蹙眉:“他堕入忘我之境前為什麽不坐下?非得站着讓你扶他?”
沈折玉不耐:“他一聽說這個法子,就急不可耐的行動了,我難道眼睜睜看他栽倒在地?”
“……”夙墨對這個說法并不滿意,但也知道是事實。蕭離對沈折玉的話,必然是二話不說立馬執行,而沈折玉也不可能冷漠的任由蕭離摔倒。
他又有些唏噓,蕭離對沈折玉如此的坦白不設防,連絲毫猶豫都沒有就願意毫無保留的讓沈折玉讀他的記憶,這是他之前一直都做不到的事。
沈折玉見他冷着臉愣在原地,略微收斂了下情緒:“你……你怎麽突然來了?”
夙墨不想承認自己是因為蕭離來了才心急火燎的趕來,于是岔開話題:
“那你查到他詛咒的來源了嗎?”
沈折玉點頭:“查到了。他幼時,有一名女魔修戀上了他的父親,也就是上任浮華島的島主蕭客,但蕭客卻只是貪戀她的身子,共度春宵以後就立刻抛棄了她。女魔修因愛生恨,一路尋到浮華島大鬧了一場,最後被蕭客抓了起來。女魔修灰心絕望,便發動畢生修為下了魔咒。”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但這魔咒不是沖着蕭客而來,卻是沖着一旁的蕭離。當時蕭離才六歲,女魔修以血咒束縛住他的姻緣線,聲稱從今以後凡是見到蕭離的人都會對他一見傾心,但他卻永遠得不到他所愛之人的心。蕭客大怒,質問她為何要将報複落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但女魔修已經因為施咒根基盡毀暴斃了。”
夙墨道:“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大概這女魔修愛蕭客愛得死去活來,也恨得刻骨銘心,才不惜以這樣的方式自絕性命。”
沈折玉默默點頭。
夙墨又問:“所以,從蕭離戀上你的那一刻,他便知道無法得到你的心?”
沈折玉搖頭:“他當時才六歲,并不能很好的理解眼前的事,很快便忘了。他父親為了掩蓋自己的醜聞,也對實情只字不提,只是替他打造了面具将容貌遮起來。但這場景卻永遠留在了他的記憶深處,我以琉璃心法探尋才從層層疊疊的記憶流沙中将它撈出來。如今總算真相大白,但我不打算告訴他全部的實情。”
“為什麽?”
沈折玉沉默片刻道:“若是被他知道真相,他定會以為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無法對他動心。萬一讓他陷入更深的執念那便不大好了。”
夙墨聽他這樣說,心裏放松了些:“那你打算如何對他說?”
沈折玉想了想道:“只需說是他父親從前得罪了仇家,被對方下咒父債子償即可。他應該不會起疑。”
夙墨嗤笑道:“是了,他對你百分之三百的信任,自然不會起疑。”
沈折玉聽到他的口氣,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你千裏迢迢的跑來這裏,是聽了我給你的留言?”
他邊說邊假裝不在意的偷偷觀察夙墨的神色,夙墨心裏咯噔一聲。
完了,走的時候太火太匆忙,沒來得及聽完龍淵的轉述。
夙墨不動聲色,偷偷捏了個靈訊給龍淵發過去詢問,口中揶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折玉轉身去把倒在地上的蕭離扶起來,輕笑道:“如果不是,那你是來做什麽的?如果是,你又打算怎麽做?”
夙墨一頭霧水,強顏歡笑拖延時間:“折玉,你猜猜看?”
按說靈訊能立刻抵達龍淵那邊,而龍淵作為下屬,看到的第一時間肯定會馬上回複。但不知今天是怎麽的,龍淵遲遲沒有回複。夙墨心急如焚,但還是面不改色。
沈折玉神色有些不自然:“這還要我猜?”
夙墨本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但見他的神情,猜到了幾分,又不能确定,便順手從他手裏一把撈過蕭離,狡黠的笑道:
“我來。”
兩人把蕭離送回了房,沈折玉轉身掩上門出去,夙墨緊随其後,一把将他堵在牆邊回廊的盡頭。
“你說過讓我入贅琉璃宮的,”他貼在沈折玉耳邊低聲道,“于是我來了。”
沈折玉本來因為話本的事想要多冷他幾天,現在見他果然如自己心意忙不失疊的跑過來了,心軟了七八分,但還是假裝繃着臉:
“入贅?再看。”
“還看什麽,就今天。”夙墨蹙眉,埋頭吻住他。
沈折玉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微微別開臉:“今天?你在說什麽瘋話……”
夙墨不依不饒:“我都備好了。”
“你備了什麽?”
夙墨擡手,自己和沈折玉身上都穿上了大紅色的喜服。這喜服面料無比精美,并用流動的絲線繡出花紋,華麗到了極點。沈折玉的烏發上也多了一條紅色緞帶,繞過他的發髻從頂端垂落,與他其餘的長發徐徐落在肩頭,給他添了一種說不出的麗色。
夙墨看得心跳,眼神也變得熾熱:“折玉,你穿紅色原來這樣好看。”
“好看嗎?”沈折玉也是第一次穿紅色衣衫,忍不住有點好奇,攤開衣袖低頭打量自己的身段。他自幼穿白色和藍色居多,從未選過這麽鮮豔的顏色。
夙墨摟了他腰,将他拉到院中一面碧玉鏡前,咬着他耳朵道:“你自己看。”
沈折玉看着鏡中的自己,肌膚被紅色映襯得更是如雪般白皙,烏發黑瞳也比平日顯得更光彩照人。再側頭看看旁邊的夙墨,大紅喜服跟他深紅眼眸本就很搭,豔紅的色彩更突顯出他一貫的攻氣。沈折玉不禁臉微微發燙:
“你也……很好看。”
夙墨笑了:“你可還滿意?”
“你什麽時候準備的這衣衫?”
夙墨不動聲色:“上次你說要讓我坐着花轎嫁來琉璃宮的時候,我便開始着手準備了。樣式是我設計的,然後尋了魔界最巧手的裁縫,由龍淵親自監工完成。”
沈折玉佯裝不滿:“那你怎麽不坐花轎?”
夙墨打開靈物袋,靈光閃現,還真有一座華麗的花轎落在地上。它不同于一般的花轎,底座是黑色魔石堆砌而成,綻放出黑水晶一般的光。擡轎的不是人,而是四只魔氣驅動的輪子,旋轉着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轎身是紅色,以上等的絲綢刺繡縫制轎簾,四角垂落下來的流蘇裝點着名貴的寶石。紅與黑都是極致張揚的色彩,搭配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貴氣。
沈折玉看呆了:“這你也準備好了?”
夙墨點頭:“你說過的話,我都記着呢。”
沈折玉沒說話,心裏卻覺得暖暖的。他現在已經不大生夙墨的氣了,再說,本來也不是真的生氣。
夙墨觀察他的神色,知道自己蒙對了。一想到沈折玉原來是在琢磨二人再次結契的事情,他無比狂喜,一把将沈折玉攔腰抱起就往轎上走去。
“你幹嘛?”沈折玉猝不及防,只覺得腳下一輕,人已經被他打橫抱起。
“上花轎啊。”夙墨暧昧一笑,掀了轎簾帶着沈折玉進入轎子中。
“今日?”沈折玉吃驚的瞪大了眼,“可是,我什麽都沒準備……”
“今日只是你我二人私底下的禮成,”夙墨體貼的湊到他臉頰親了一下,“正式的大婚當然還得改日。并且……”
他指尖輕輕扶着沈折玉淡粉色的唇:“正式的大婚,不還得我娶你才行嗎?”
沈折玉也笑了:“那我是不是要感謝魔尊今日願意屈尊降貴嫁給我?”
夙墨認真的看着他:“是我心甘情願。”
二人說話之間,花轎已經在夙墨的魔力驅動下,騰空而起,很快便騰雲駕霧到了高空。夙墨攬着沈折玉掀開轎簾,栩栩目光凝視底下萬裏疆土:
“折玉,現在我是你的了,魔界的疆土也是你的了。”
沈折玉心裏一股暖意湧起:“誰稀罕魔界的疆土……”
夙墨精準的捕捉到他的言下之意:“那稀罕我咯?”
沈折玉為他的厚臉皮微怒:“少來。”
夙墨壞心眼的繼續不依不饒:“你這麽稀罕我,又是你娶我,紅蓋頭得由你來摘。”
沈折玉無奈的瞪他一眼,揮手捏了個靈訣,一塊豔紅的絲巾從頭而降,不偏不倚罩在夙墨頭上。
夙墨輕笑一聲,往後一靠,正襟危坐,規規矩矩的等着沈折玉的下一步行動。
沈折玉暗自笑笑,不慌不忙的伸手,捏住了蓋頭的一角,卻遲遲沒有掀起來,而是手指順着紅布一路慢慢撫上夙墨的五官輪廓。
從刀削般的額、英氣的眉骨、挺拔的鼻梁,緩緩移到唇上,在那裏停住,反複摩挲。
他很少這麽撩撥人,夙墨被他弄得心跳加速,一把抓了他手笑道:“還摘不摘啊?”
“急什麽。”沈折玉也不掙脫他,繼續就着他的手撫摸着他的唇。
夙墨正心急,感到他的氣息陡然靠近,柔軟的唇瓣隔着紅蓋頭,在自己的唇上匆匆一吻。
“你!”夙墨忍無可忍,一把拉過他,捧了他臉,狠狠吻下去。
紅布還遮着雙目,但夙墨對沈折玉的氣息過于熟悉,根本無需多作尋找便捉到他的唇。沈折玉低低的驚呼了一聲,卻并不抗拒。二人隔着一塊紗布,看不見對方的神情,唇暧昧的交纏在一起。
呼吸急促而火熱,視線受阻反而讓這個吻變得更刺激,只不過須臾,礙事的蓋頭便不知被扯到了何處,夙墨擡眸對上沈折玉水光粼粼的雙目。
兩人都一愣,又擁吻在一起,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阻礙,情/欲陡然突破了一切,讓兩人都快失去理智。
算起來兩人分開也數日了,說不想念彼此那是假的。
吻了片刻,沈折玉突然想起什麽,用力掙開:“不要在外面……”
他始終還是不習慣在不私密的空間做這樣的事。
夙墨霸道的捏了他手腕再次将他捉到跟前:“有什麽關系。”
“不行。”
“沒什麽不行的。”
“不,我不要……喂!嗯……”
沈折玉的抗議被夙墨的唇堵住了,花轎繼續在魔氣的驅動下,迅速又穩穩的飛入更高更深的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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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正道龍首與魔界魔尊正式的大婚典禮在虛無殿舉行。
這是修真界擊退天道以後的最大慶典,萬年以來,正魔終于放下對峙,開啓了雙方和睦相處的序章。而這一局面的契機,除了雙方共同艱辛揭開了天道的密謀并取勝之外,還有一個最直接的原因。
正道之主與魔界之主深愛着彼此,要結為死生契闊的道侶。
未來的正魔到底會走向哪一步,沒有人能下定論,但至少此時此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正道四大派八大家族備好賀禮集齊虛無殿,三魔城、黃土沙漠、魔幻之森的魔修們也帶來了各類珍稀的美食和玩樂盛情款待。
夙墨與沈折玉身着一身豔紅,并肩共同邁入高殿。
他們沒有用蓋頭,也沒有繁瑣的儀式,只是平等的手牽手一起前行。沈折玉說自己不是女子,不想像傳統的男女婚假那般“嫁”來虛無殿,夙墨完全表示同意。
“折玉,你想怎麽來就怎麽來,”他寵溺的說,“你我之間,不必被約定俗成所束縛。”
于是,大婚當日,沈折玉直接從琉璃宮飛身而出,既不用花轎、也不戴蓋頭,正道龍首乘着一道七彩琉璃光,日行千裏落入虛無殿、落到等了他整整半日的魔尊面前。
二人相視一笑,默契的攜手,肩并肩邁上虛無殿的高殿。
四周的音樂聲、歡呼聲如同潮水,此起彼伏。久候的正魔雙方都沸騰了,這樣公平的大婚儀式,是雙方都樂于看到的。
蕭離和龍淵共同擔任了證婚人,原本沈折玉顧慮到蕭離的心情,并未對他提到此事,認為龍淵一人便足夠了,但他卻主動向沈折玉請求。
他說:“魔尊那邊有龍将軍為證人,龍首這邊怎可無人?以資歷輩分來講,我是最合适的人選。”
“可是……”沈折玉不忍讓他擔任這樣揪心的角色,他知道,蕭離雖然已經解除了容貌的詛咒,但此生情根難去,恐怕是會一輩子想着自己直到隕落了。
蕭離很堅持:“龍首不必顧慮太多,孰輕孰重,我蕭離絕不是沒有分寸的人。”
他眼裏的決然蓋過了傷痛,沈折玉無法再拒絕。
此刻,蕭離與龍淵一起站在最高的堂上,看到沈折玉一身豔紅走近,不禁眼裏閃動溫柔的光,還有一絲釋然。
他很美,也很好,便夠了。
行叩拜禮之時,沈折玉對夙墨道:“天道詭谲,不值得你我跪拜;而如今也沒有長輩在場,不如便将繁瑣的叩拜省了,你我二人對拜即可。你覺得如何?”
他口氣沉靜的陳述自己的想法,又溫柔詢問夙墨的意見,夙墨凝望着愛了三世的心上人,微微一笑:“好。”
二人深深凝望彼此,同時擡袖,彎腰俯首向對方行禮。寬大的紅色衣袖飛舞,帶起幾縷烏發,在空中輕輕相交,又彈開來。
再度擡首,四目相對,二人都愣住,有些不敢相信。
禮畢了,一切都完成了,從方才那一瞬起,二人已經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皆知的道侶。
“折玉,”夙墨眸中劇烈的悸動,“現在,你徹底是我的了。”
“你也是。”沈折玉的激動不比他少,聲音暗啞顫抖。
兩人同時擁住對方,将唇重疊,一如那日在混戰的群雄面前那般,久久的親吻。
大婚儀式也由此達到了高潮,人群的歡呼聲和禮樂聲蓋住了一切,将整個虛無殿震得顫動。
在震耳欲聾的慶祝聲中,急不可耐的魔尊輕輕挑起心上人的下巴,在他耳邊低語道:
“走吧。”
“嗯。”
丢下還在狂歡的人群,二人雙雙隐去了身姿,如同秘密幽會的情人一樣,來到了布置好的新房中。
房間裏一切都精美無比,紅得耀眼,沈折玉打量着夙墨親自挑選的每一樣布置,突然有些害羞。
“喜歡嗎?”夙墨低沉的聲音在他耳後。
“嗯。”沈折玉心喜的點點頭,一時看得出了神。
“你把這個也帶來了啊。”他突然看到窗沿邊的烈焰紅唇花。
“它可是我和你的大媒人。”夙墨給二人的酒杯中斟滿合卺酒,然後趁沈折玉不注意,偷偷将生子的秘藥加到其中一杯裏。
“折玉,來。”他隐秘一笑,将酒遞給沈折玉。沈折玉臉上紅暈泛起,似乎酒還未飲下便已有幾分醉了。他配合的與夙墨手臂相交,絲毫也沒有多想便将酒一飲而盡。
夙墨滿意的看着他的酒杯空空如也,眼中閃動深邃的光:“折玉……”
沈折玉突然撲到他懷裏,主動吻上他唇。夙墨還沒反應過來,便感到辣辣的酒順着咽喉直直流入腹中。
“……”夙墨驚住。
合着自己也把下了藥的酒喝下去了一半?!
這……可怎麽好?!
這樣一來,不會自己的肚子也變大吧?
當初龍淵搞到藥的時候,其實沒仔細講解藥的用法。他只說給沈龍首服下即可,但對于夙墨能不能服,以及萬一服了有什麽效果,卻未做進一步的說明。
夙墨趕緊在背後捏了個靈訊給龍淵發過去,還來不及等到回複,沈折玉已經熱情的靠了過來,嫣紅的唇鮮豔欲滴,兩只清澈的眸子如同含了一汪秋水,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夙墨,我很開心。”他喃喃道,“抱緊我。”
“等下,折玉……”夙墨連忙架住他,別過頭去。
“等什麽。”沈折玉不容分說的捧過他臉,再次吻了上來。
“……”夙墨來不及拒絕,也不想拒絕。
他的折玉這麽可愛、這麽迷人,哪還有工夫是思考其他?
他摟了沈折玉的腰,沖動的傾身壓上去。
此時,他放在枕邊接收靈訊的令牌在一點一點的發光,顯示收到了新的靈訊。
那是龍淵的回複:
“魔尊,屬下問過神醫了,若是您與沈龍首同時服藥,沈龍首孕育雙胞胎的幾率會大大提升。若是您服得多,四胞胎五胞胎也是極有可能的。”
夙墨來不及看,他也不需要看了。
即使現在告訴他,他會跟沈折玉一樣懷胎,他也不可能停下來。
不管會有什麽奇特的影響,魔尊大人都……認了!
·
數年後。
虛無殿的後殿中,一個雪白衣衫的少年捧了本書,靠在桌邊聚精會神的讀着。他長相清秀俊俏,小小年紀緊皺着眉頭思考,顯出幾分同齡人少見的聰慧和沉穩。
門被“砰”的撞開了,一個玄色勁裝的少年風風火火的奔了進來:“阿玉,別看書了,快來幫幫我啊,那條臭蛇死都不放我去魔石堆下探險!他盯得太緊,我甩都甩不掉……”
白衣少年淡淡瞥了他一眼:“父親說了,不許我們去魔石堆探險。”
玄衣少年不耐的“啧”了一聲:“管他說什麽呢!我就是要下去看看!據說當年父親與爹爹在那跟天道打得翻天覆地,你就不好奇?”
“你不怕被父親發現,又揍得你幾天下不了床?”
“發現了再說呗,發現了我不能跑嗎?跑不掉我不能讨饒嗎?讨饒不成我還可以向爹爹求情呀。要是爹爹也不管我,那不還有蕭叔叔他們嘛?!”
白衣少年嘴唇微微一動,沒有答話。
玄衣少年一拍他的肩頭:“你裝什麽裝,快點啦!我知道你也想去的,你我合力肯定躲得過那條臭蛇的監視……”
白衣少年無奈道:“沈墨,我服了你了。”
說着将書一擱,雪白身影殘影閃過,人已經飄然而出,在數丈之外了。
沈墨咧嘴笑道:“裝得一本正經,跑得比我還快!”緊随其後閃身而出。
這天晚些時候,兩個少年在魔石堆通往鏡面之城遺址的通道中被龍淵揪住了,一手一個拎到夙墨和沈折玉的面前。
“魔尊,沈龍首,沈墨和夙玉兩位少主又在去鏡面之城的路上被屬下逮了個正着。”龍淵以龍息死死壓制着二人的經脈,跟自己的主子禀報。
當年,因為夙墨也服下一半秘藥的緣故,沈折玉果然孕育了雙胞胎。兩個都是兒子,出生以後,一個随了沈折玉姓,名墨,一個随了夙墨姓,名玉。
巧的是,兩個孩子一個性子沉靜,一個膽大包天,就像是小沈折玉和小夙墨。
沈折玉此刻懶洋洋的斜靠在夙墨肩上,夙墨正在給他剝荔枝。剝好一個,喂他一個,自己卻一口都不舍得吃。
聽到兩個孩子又調皮被捉,沈折玉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還是小口吮着甜美的荔枝,夙墨的臉卻一下黑了好幾分。
沈墨惡狠狠的沖龍淵罵道:“死蛇!臭蛇!吃裏扒外的壞蛋!”
龍淵瞪眼:“什麽什麽?!說多少次了,我是龍、是龍、是龍,不是蛇!”
沈墨扮個鬼臉:“就是蛇,蛇才這麽小氣,龍才不會幹告狀這種沒格局的事呢!”
“……”龍淵氣得差點心梗。
沈折玉緩緩擡眸看了看兩個兒子,不緊不慢的問:“今日的事,是誰的主意?”
沈墨和夙玉異口同聲:“是他。”
夙墨臉色冷了:“再說一遍?!”
夙玉淡淡瞥了弟弟一眼,神色自若道:“父親,是我的主意。沈墨本沒想要去,他本來提議……”
“是我的主意!我的!”沈墨忙不失疊的打斷了他,“父親,真的是我!阿玉他他他——他是為了袒護我才那麽說的,是我好奇想去魔石堆探險……”
他邊說邊紅着雙目委屈的盯住了夙玉。夙玉溫潤俊秀,氣質像沈折玉,而他的五官和輪廓比較深邃,長相和那股無法無天的調皮勁兒都更像魔尊。
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不承認,夙玉該把他偷偷藏在魔幻之森的秘密基地說出來了。他在基地裏藏了許多禁忌的秘籍、秘藥,還有……
還有一些他打死都不敢讓父親和爹爹知道的東西。
夙墨銳利的深紅眸子掃到沈墨臉上,一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心裏的小九九,但也懶得拆穿,只冷聲道:
“沈墨,你是不記得我吩咐過什麽了?”
沈墨咬着嘴唇:“本來是記得的,一興奮的時候……就、就忘了……”
“混賬!”夙墨微微用力拍桌,“你屢教不改,還要帶上你哥哥一起,是不是又皮癢了?”
沈墨拼命搖頭:“不是不是,父親,我錯了!饒了我!”
邊說邊彎腰想跪下認錯,龍淵為了方便他行動,就松開了他。哪知他膝蓋正要着地,卻突然飛身而出,運功從天花板一溜煙飛出了房間,逃之夭夭了。
“沈墨!”夙墨起身想追,卻被一旁的沈折玉扯了扯衣襟:
“夙墨,再喂我吃一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