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夙墨幾乎是條件反射低聲道:“折玉,別管它!”
“不行。”沈折玉堅決的搖頭,“我一定要弄清楚。夙墨,我們跟上去看看。”
夙墨嘆了口氣,還未來得及說什麽,沈折玉已經疾步追着花轎去了。
夙墨凝眉想了想,最終大步追了過去。
由于二人這次是處于旁觀者而非參與者的角色,旁人并不能發現他們的存在。于是兩人輕松的跟着花轎一路來到了浮華島中心的宮室。蕭離在前面下馬,風度翩翩的走到花轎前。即使他遮着容貌,身姿和氣度也十分出衆,讓人忍不住想象他面具下是何等俊美。
他微微一笑,掀開轎簾,将轎中的沈折玉迎了出來。一襲紅衣的沈折玉與他手牽手,相對而立,滿臉紅暈中藏着幸福和喜悅。
“折玉,以後,這裏便是你的家、我們的家。”蕭離柔聲道。他的嗓音也十分動聽,猶如烏木珠敲擊在玉盤上一般沉靜純粹。
“嗯。”“沈折玉”羞怯的低下頭去,“能與你結為道侶,我覺得很幸福。”
沈折玉在一旁驚得難以置信,臉一陣青一陣白。若不是他從夙墨那裏确認自己是真的跟蕭離退婚了,他簡直要暈死過去。
他與夙墨眼睜睜的看着蕭離一把将那個沈折玉打橫抱起,大踏步邁進了室內。兩人連忙跟上去,繞過數道回廊,只見蕭離堂也未拜,便徑直向新房走去。
新房!
“這……”沈折玉臉色發白,“這絕對是蕭離的妄想。難道接下來……”
他說不下去,夙墨也黑着臉。即使知道這只是執念片段而非真實,也沒有誰看到自己心愛之人要跟別人洞房花燭夜了還能心平氣和。
然而,在蕭離二人邁入新房的瞬間,身影便消失了。沈折玉和夙墨追上去,卻發現新房裏完全變了一副景象。
一片漆黑,冷風飕飕的灌進來。兩支紅燭一支歪斜的倒在案幾上,另一支幹巴巴的立着,微弱的發着光。室內砸了一地的酒杯酒水——那本該是新婚之夜的合卺酒,還橫七豎八的倒着些家具、植物。
沈折玉四下打量,未見到“自己”,卻見蕭離失魂落魄的弓着腰坐在榻前,周身發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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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玉、折玉……原來你這般不願選我……”他口中只喃喃叫着,一只手鮮血直流,顯然是方才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弄傷的。
夙墨眼中一凝:“看來他倒是清醒,沒有耽溺于妄想……”
沈折玉嗓子幹幹的,說不出一個字。
二人都默然。
——這裏确實是蕭離混亂的妄想世界,他想與沈折玉結緣的美好憧憬破滅了,退婚一事對他打擊甚大,原本的一腔情意陡然跌入黑暗和陰冷裏,就如同此間這被砸得一塌糊塗的新房。
沈折玉從不知道,蕭離對自己這般執念,心生愧疚:“我傷了他。”
他沉默一會,疾步朝榻上的蕭離走過去。
夙墨看出他的打算,魔劍呼嘯而出,攔在他跟前:“折玉,不要去。”
“夙墨,我要去。”沈折玉堅定道,“只要附着在蕭離的妄念上,自然也能順藤摸瓜追蹤到他的真實記憶,我要知道,當時我們找到他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行!”夙墨下意識的阻止他——不可以的,如果讓折玉看到當時的全部,那……
“夙墨,”沈折玉不解,“為什麽不行?你不肯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麽事,又不願我自己去尋找。但是此事必然跟我們最初進到秘境中相關,我必須知道!”
他的琉璃盞決然而出,與魔劍在半空對峙。
夙墨愣了愣,沒有放松魔劍的勁道,沉聲問:“你一定要知道?”
“是。”
清澈無雙的眸子對上火紅熾熱的眸子,兩人一時無言。
誰也不肯退讓,誰也不想退讓。
魔劍與琉璃盞同時發出震蕩,彰顯着兩個人的決意。
半晌,夙墨放棄般的輕輕嘆了口氣,魔劍倏然消失:“好。”
“夙墨……”沈折玉上前一步,“你……”
夙墨卻是別過頭,眸色深重:“折玉,不管發生什麽,我對你都是一片赤誠。”
他邊說邊款款上來,拉過沈折玉的手,在他掌心微微一點。一絲晶瑩剔透的琉璃光,注入了沈折玉的掌心。
“這是溫燭衣的琉璃心,月老君先前将它與我的魂識相連,”他沉聲道,“現在,它也與你相連了。”
“……”沈折玉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模樣,說不出話來。
“現在你不會迷失在虛空幻境裏了,去看你想看的一切吧。”夙墨鼓勵似的笑,卻帶了一絲疲憊,“記得我剛剛說的,不管發生什麽,我對你都——”
“我對你也是。”沈折玉心裏一甜,握緊了他手,微微踮腳,朝他唇上吻過去。
夙墨愣了愣,攬過他深吻,明明焦躁無比卻拼命克制着。
“去吧,折玉,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
沈折玉的魂識追逐上蕭離的時候,聽到夙墨低低的聲音。
那聲音帶了一絲寂寥和無奈,像是等着什麽命運的宣判一般,沉到很深很深的水底。
·
沈折玉的意識略微有些模糊,直到被灼亮的陽光晃得清醒了幾分。
他眨了眨眼,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四周,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抱歉,我堅持要退婚。”
沈折玉驀然睜眼,戴面具的年輕男子就身旁,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天地之間,威風凜凜卻又形單影只。
他一手自然垂落,一手緊緊按在身側的劍柄上,微微發抖,不發一言。
“蕭離?”沈折玉一見這面具便認出了蕭離,再定睛一看,蕭離的對面站着兩人,卻是自己和夙墨。
——自己一臉正色,剛剛才朗聲清楚的說出了退婚的訴求。而夙墨顯然是不想透露身份,暫時收斂了魔氣喬裝成一名書生模樣,跟在自己身邊。
“……”冷不防的在別人記憶裏看到自己,沈折玉有些不自然。他再四下環顧一番,只見周圍茫茫一片黃沙,太陽耀眼灼熱。
“魔界的黃土沙漠?”沈折玉認出了人,又認出了地方,心知自己來對了。
他已經成功的附着在蕭離真實的記憶中,來到了當初他與夙墨追蹤到蕭離的所在。
蕭離當時只身一人深入魔界讨伐一批曾來正道作惡的魔修,在迷宮般的黃土沙漠中已經停留了差不多一個月。
沈折玉和夙墨兜兜轉轉了好幾天,才好不容易在黃土沙漠的某處找到了他。
此時此刻,沈折玉便如同看戲一般,以旁觀者的角度靜靜看着當初發生的一切。其間的人是看不到他的,相對的,他也無法幹涉這過去發生的事實。
蕭離沉默了許久,才緩緩沉聲問:“龍首……執意如此?”
他說出“龍首”二字時,略哽了一哽,似乎不太習慣用這個稱呼。
記憶中的沈折玉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當即斬釘截鐵道:“是,婚姻大事我實在不願遵從他人之命,島主應當也不是心甘情願的吧?”
真實的沈折玉微微嘆了口氣。目睹過蕭離的妄念之後,他明白為何蕭離會如此。
——他怕是期待這門婚事期待了很久,從未把沈折玉當成龍首來看待,早已在心裏喚了他無數次“折玉”了吧?
蕭離沒有馬上答話,對面的沈折玉見他不語,又道:
“我與島主只在幼時見過一次,師尊便為你我定下婚約,這對我、對島主都甚是不公。”
蕭離澀澀的笑了一笑:“不公嗎?”又不再言語。
半晌,他擡眸,很突兀的問道:“龍首身邊這位是?”
“他……”記憶中的沈折玉淡淡瞥了夙墨一眼,“是我一位……朋友。”
蕭離冷色的眸子從面具後定定的望着夙墨,而後者朝他微微一笑,坦然的接受了他的目光:“見過蕭島主,我姓墨,是沈龍首的……朋友。”
他似乎略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出“朋友”二字。
蕭離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突然啞聲道:“龍首既然無意于這門婚事,便解除了吧,我并無異議。”
他的聲音聽着冷冰冰的,毫無波瀾,像是在說一件毫不關心的事。
但置身事外的沈折玉卻看見了,他雙手背負在身後,緊緊交錯握在一起,将掌心捏出了血跡。
“……”沈折玉愕然。确認了自己真的跟蕭離解除了婚約之後,他萬般釋然,卻又對蕭離的隐忍不安。
為什麽?為什麽蕭離這般難過?
他還未來得及深想,四周的一切變換了。
他陡然身處琉璃宮中,不知是哪一年的七夕,琉璃宮中喜氣洋洋,許多相戀或結契的弟子們結伴而行,布置着宮裏的花燈、巧果等物件。
沈折玉愣了愣,一眼看見才十二歲大的自己站在廊下,一襲白衣,手裏緩緩搖着一把折扇。
——才十二歲,便已有出塵不染、驚為天人的氣質。
他的對面,十五歲的蕭離疏遠的站着,一臉冷漠,一言不發。
十五歲的蕭離便已經戴着面具了,看來是自從幼時便桃花不斷,令他困擾。
十二歲的沈折玉上前兩步,語氣不甘:“你真的不能把面具取下來?”
“不能。”少年蕭離冷冷道。
少年沈折玉好奇的看着他:“給我看一下又能怎樣?”
少年蕭離嘴唇動了動:“會很麻煩。”
少年沈折玉:“麻煩?”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突然語氣變得有些難過:
“哦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介意你長得醜的。”
“什麽?”蕭離眸中一動。
少年沈折玉猶豫一陣,最終下定決心似的把折扇“啪”的一合:“皮囊美醜何足挂齒?你雖然臉毀了,但我絕不會因此嫌棄你、厭惡你,你也不必這麽自卑難過,不願見人。大不了、大不了要實在不行,我以後跟你結為道侶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島主其實是個好人QAQ
折玉小時候其實啥都不懂,一直被師尊洗腦了一些很正統的思想。他當時深居簡出也不知道蕭離是因為好看才把臉遮起來,還以為他毀容了,所以好心出言安慰,沒想到撩到了情窦初開的蕭島主hhhh
他小時候這一句無心話語,以後也是魔尊大人吃醋的料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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