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彼時彼刻,周培青的光腦還沒拿到手,但出于軍人的敏感和覺悟,他已經一路狂奔着到了統戰中心。而那裏,屋子裏烏泱泱一群高層将領,正對着敵方攻擊機坐标地圖的搜索屏幕進行軍事判斷和部署。
周培青喘着氣打了聲報告。衆人看見是他,佩雷斯上将先做出了反應,喊了一聲:“進來。”
周元帥正對着地圖凝眉,見他過來,說:“你來的正好。”他指了指屏幕上紅色的坐标點,“我當是多麽高端的武器,敢來這裏撒野,‘幻影’而已,宰了他們。”
周培青定睛朝着地圖上的坐标軸看了一眼,答:“是!”
登上愛麗斯號的時候,周培青剛剛戴上馮宇帆遞過來的光腦設備,然而此時他已經無暇聯系商淼遠和家裏,只有全神貫注的對付敵方泥鳅似的幻影攻擊機。
而對方似乎無心戀戰,只是示威似的留下兩枚空對空導彈之後就打算揚長而去,周培青沒能讓他們如願,在地圖的坐标內進行艱難的鎖定之後,箭雨似的激光導彈迅猛地将其中一架攻擊機擊落。另一架在目睹了同伴的遭遇之後,選擇了在人口密集的居民區進行無恥地貼地飛行。
周圍幾架第四星系的機甲對它進行圍追堵截,卻因為投鼠忌器,一時将它奈何不得。兩方焦灼一段後,機甲系統裏傳來佩雷斯上将的聲音:“讓它走。”
周培青只有憋悶地降低飛行速度,給對方留出一定的逃生空間,周圍戰友們的機甲也紛紛向四周退散。待幻影确認自身安全之後,立刻一飛而上逃出生天。
經過兩枚炮火的震蕩洗禮之後,大地上的人們如驚慌失措的蝼蟻四散奔逃。
地下室裏光線昏暗,不一會兒,警衛接到通知:“星際防禦系統已經全面開啓,暫時脫離危險。”
商淼遠兩鬓冒着冷汗,在餘珮的攙扶下一步步往樓上走,他心裏慌得厲害,卻不敢問餘珮,因為她是周培青的母親,周元帥的妻子,只有比他更加心驚膽戰,此時的追問不但于事無補,而且火上澆油。
餘珮将他扶到客廳的沙發坐下,轉而聯系周培松,過了很久,那邊才接通電話,背景亦在一片嘈雜中,既有飛行器的轟鳴聲,也有雜亂無章的人語和尖叫。
周培松喂了一聲,餘珮說:“你沒事吧?現在在哪裏?”
“在公司的停機場,正打算回家。”周培松嘶了一聲,似乎是磕碰到了哪裏。
餘珮忙問:“怎麽了?”
“沒事,被人推了一把,磕到了旁邊的柱子上。”他似乎是揉了揉腦袋,繼續說,“我爸和我哥他們呢?能聯系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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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在忙,已經切斷通訊了,我和淼遠在家裏,沒有事,剛剛躲到地下室去了。”
周培松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氣,說:“剛剛看新聞,說已經開啓了防禦系統,他們之後應該也不會再發起進攻了。”他說,“應該是那群無政府組主義的人,來給司徒靜報仇來了。”
餘珮說:“不管他們替誰報仇,總之你先回來,路上慢一些,我看一會兒應該開始空中交通管制了。”
“已經開始了,現在出機場的飛行器都在排隊等着呢。”周培松笑笑,“不過沒關系,我應該可以趕回家裏吃下午茶。”
餘珮松了口氣,又叮囑他小心一些,才挂斷電話。
商淼遠已經聽見兩人的談話,一手撐着腰,另一手扶着肚子,問:“培松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嗎?”
“還沒有,正在停機場裏排隊等着,現在人心惶惶,大家逃命的逃命,回家的回家,空中交通的情況應該很糟糕,據培松說外面已經開始交通管制了。”餘珮嘆了口氣,說,“是不是吓到了?我給你熱杯牛奶吧?”
商淼遠搖搖頭:“還好,不用忙,您也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他這樣說,餘珮才坐下來喘了口氣,“周培青”剛剛跟他們一起躲進了地下室,此刻又跟他們一起出來,緊貼着商淼遠的小腿,一副受驚的樣子。
餘珮見它那模樣,笑道:“小可憐,看看給吓成什麽樣兒了。”
商淼遠見餘珮剛剛雖然也震驚,行動卻并不慌亂,此時又很快鎮靜下來,便問:“您之前做軍醫的時候也參加過戰争嗎?”
“做軍醫的時候沒有,結婚之後倒是有。”她笑笑,“當時還懷着培青,也是像現在這樣,內部有人被境外無政府主義組織策反,裏應外合發動了攻擊。當時我們還在大院裏,沒有搬出來住,我懷孕的月份淺,肚子不大,能跑能跳,就去幫忙做救援工作。那場攻擊的目标是人口密集的城鎮區域,雖然只有一發炮彈,死傷卻比今天嚴重得多。”
“我以前只在書上和新聞裏聽過‘無政府主義’這個詞,當時還覺得離我太遙遠了。”商淼遠下意識地不斷地撫摸着肚皮,像是在安撫肚子裏的孩子。
兩人正說話間,之前派出去打探情況的警衛已經回來,灰頭土臉地,喘着粗氣。餘珮給他倒了一杯溫水,說:“怎麽樣?”
“周培青少校奉命參與了反擊戰,擊落了一架敵方派來的攻擊機,現在剛剛下機甲,元帥還在統戰中心,都沒有受傷。”
他報告完,才接過水杯,道了聲謝,咕咚咕咚把水灌進喉嚨裏,用手背擦了一下嘴。
餘珮說:“辛苦了。”又叫他們不必在門口站崗,可以進屋子裏來坐坐。兩人都擺手拒絕。
商淼遠聽見周培青參與了戰争,心立刻揪起來,後來聽他無礙,又松了口氣。餘珮臉上的表情與他一致,都是忽冷忽熱七上八下,婆媳二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無奈的笑容。
下午三時許,整個城市似乎重新回歸正常的秩序,周培松也信守承諾,趕在下午茶之前回了家。廚房裏,餘珮正在跟商淼遠講述上個世紀末的戰争故事。
“……如今各個星系之間都謹遵和平共處原則,沒有誰會主動挑起戰争,只有活得不耐煩的無政府主義組織。”餘珮說着把剛剛烤好的曲奇餅幹從烤箱裏取出來。
周培松脫掉外套走進來,一邊說:“我聽說無政府主義組織裏有一個是我爸的戰友?”
餘珮的表情明顯一滞,過了很久才說:“你回來怎麽沒有聲音?”随後看見他額上腫脹流血的傷口,皺起眉去拿醫藥箱,“怎麽碰得這麽嚴重?”
“我聽你們聊得開心,就沒好意思打擾。”他伸手從烤盤裏拿了快餅幹塞進嘴裏,酥脆的餅幹屑立刻撒了他一個掌心。
商淼遠在一旁拿了張紙巾遞到他手裏,說:“晾涼了再吃,現在還有點軟。”
餘珮已經取了藥箱回來,說:“你坐下來,我幫你包紮一下。”
周培松放下餅幹,乖乖坐到沙發上,腿腳似乎也有些不利索,餘珮立刻發現,撸起他的褲管,驚道:“怎麽弄的?”
“撞的,停機場裏都亂了套了。”他說,“我以前都沒發現我們公司竟然有那麽多員工。”
他的語氣輕佻,混不當回事。
餘珮在他的腿上捏了兩下,說:“幸虧沒有骨折,怎麽這麽不小心?”
周培松并不反駁,仍拿起那塊吃了一半的餅幹吃,看着他母親抱起他的腿進行按摩揉捏。又說:“我聽說爸爸的一個故交就在無政府主義組織裏,還是個頭頭,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關心這個做什麽?”餘珮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好奇嘛。”
商淼遠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幫餘珮遞一些工具,聽見他這樣說,擡頭看了他一眼。
周培松并不将兩人的反應放在心上,整個人的狀态比以往都要興奮,說:“其實政府軍跟他們那些境外組織有什麽區別?不過就是一個名頭罷了。爸爸的戰友還到裏去當領導,可見正邪并非兩立,只是我們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罷了。”
餘珮表情變得有些嚴肅,說:“你又是從哪裏聽到這些奇怪的消息的?”
“并沒有,是我們公司安保部門的負責人,有幾個參加過上世紀末那場反擊戰,聊天的時候說了兩句。他說當年那人跟我爸并稱渡江團雙雄,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就想,這樣優秀的人如果叛變,應該有他的原因吧?”
周培松跟餘珮的眼神對上,後者的表情變得淩厲。
“有什麽原因?什麽原因能讓他舉起炮筒向萬千無辜的民衆大開殺戒?”餘珮死死地盯着他,“我不希望再從你嘴裏聽到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一次也不準再說。”
周培松沒想到她的反應這樣激烈,哦了一聲,将自己的腿收回來,說:“也不知道能太平到什麽時候,明天多半不用上班。”
餘珮好像是生氣了,不再跟他搭話。
商淼遠見狀,也不知道該怎樣打圓場,倒了兩杯紅茶,給他們一人一杯,又跪在地上去幫忙收拾藥箱。
餘珮忙攔他:“你不要做,大着個肚子。”
他只好扶着茶幾坐回沙發上,上上下下打量周培青的繃帶,道:“外面的人們是已經亂得打起來了嗎?”
“倒還不至于,但是公司附近的超市現在已經人滿為患,全都在搶購物資,估計離真的打起來也不遠了,現在點開網購頁面,都已經暫停送貨了。在生死存亡面前,人性總是非常醜惡的,所以雖然不是故意打架,但我估計為了搶兩根菜毛也會發生糾紛。”他中午耽擱在路上,大半天沒有進食,此時又拿起餅幹來吃,對餘珮說,“媽媽,我想吃陽春面。”
餘珮雖然不喜歡他說的那些話,身為母親卻不得不去給他準備食物,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生死存亡之際,當然會暴露人性的醜惡,但同時也會湧現人性的光輝,這個世界上總是有惡有善的,如果一直盯着惡之花,怎麽能看到光明呢?”
周培松顯然沒在聽她講話,一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模樣,雖然也好好地坐在那裏,但你總能從他身上讀出一股玩世不恭的态度。
商淼遠不大了解這些,插不上他們的話,便坐在一旁不斷嘗試着跟周培青聯系。直到周培松的陽春面煮出來,周培青才終于接通電話,那邊環境倒是非常安靜,一張嘴就是:“你還好嗎?現在在家裏還是別的地方?”
商淼遠趕緊應答他:“在家,培松和夫人都在家,我很好。你在哪裏?在軍部嗎?安全嗎?有沒有受傷?”
“我沒有受傷,在軍部的辦公室,剛剛拿到光腦設備,之前一直在開會。”
“今晚能回來嗎?”
“應該可以,但爸可能回不來,你跟媽說一聲。”
商淼遠說好,聽見他的聲音,終于放下心,但似乎更加不舍了。
周培青見他不再說話,問:“吓到了嗎?”
“沒有。”商淼遠說完,過了一會兒又補充,“不過第一次經歷這麽大的事,确實是有點害怕。”
周培松見他們兩個又在那裏膩歪起來,撇撇嘴,抓起筷子吃面。
餘珮就坐在旁邊看着他吃。
周培松說:“媽,你不要這麽看着我。”
餘珮的表情非常奇怪,說:“我得好好地看着你。”
周培青那邊又開始忙碌,不得已跟商淼遠挂斷電話。經過這通電話,衆人都安了心,商淼遠轉達了周元帥今晚可能不回家的消息,餘珮只是嗯了一聲,表示已經了解。
晚飯時間,周培青如約回到家裏,看見周培松腦袋上纏着的繃帶,問:“你這是怎麽了?”
“停機場裏磕碰的,大家都慌不擇路,不小心。”他似乎有些躲閃周培青的眼神。
“怎麽碰得這麽嚴重?”周培青說,“你們公司這幾天放假吧?”
“不放假,剛剛收到消息,說因為聯邦已經開啓了防禦系統,明天照常上班。”
周培青啧了一聲,說:“資本家。”
餘珮皺眉道:“平常活蹦亂跳的還要曠工,現在受傷了又要去上班,明天跟公司請假好了。”
周培松說:“現在公司上下人心惶惶,領導不去怎麽能行?”
餘珮:“你現在這種形象,去公司能有什麽安定人心的作用?”
商淼遠聽見她這樣說,覺得有些好笑,咬着下唇抿起了嘴角,卻被旁邊的周培青逮到,輕輕捏了他的手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