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雪 再次重逢時在仲冬
溫縱心裏,關于葉昀的故事,開始在春天,結束在秋天。
再次重逢在仲冬。
聽着像是一輪四季,要不是下午剛填了份資料,新手寫上去的年齡那欄墨跡還新鮮,她簡直也要懷疑,一切都還停留在剛開始那年。
這天準備下班時已經七點半,不大明朗的深冬裏,窗外黑蒙蒙一片,溫縱本打算好回家用速凍水餃湊合一頓,臨走卻被同事拽走去逛商場。
一進商場就聽見歡快的marry Christmas,當時沒反應過來,知道眼前滿是燈球彩帶裝飾的樹,迎面走過來個白胡子紅衣老頭,才曉得今天是聖誕節。
她對這個節日沒什麽感覺,架不住同事歡快雀躍,只能被拉着輾轉各個聖誕限定櫃臺。
最後同事買得太多,回車上叫老公過來提東西。溫縱買了三杯熱飲,随便找了個廣場的長凳等他們。
有什麽細碎的東西落下來,一片,兩片。
下雪了。
大約因為是初雪,所以格外招人喜歡,她忍不住勾起唇角,伸手去接。
星點雪片落到手心很快消融,有點涼,她搓搓手又放回兜裏。
“溫小姐?”
“哎。”忽然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條件反射地答應一聲,頓了下,後知後覺擡起頭。
面前是一張曾經很熟悉的臉,方正幹淨,他身着西裝,笑得客氣。
“馬秘、馬先生。”險些将他的職務念出來。
馬石仿佛才确定沒叫錯,習慣性笑容之下還有些局促,“溫小姐,多久沒見了,你現在在墨城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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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落臉上,溫縱擡手蹭了下鼻尖,“臨時出差,過兩天就走了。”
“哦。”馬石點點頭,回望來時的方向,“怎麽都不回尚城了呢,予甯小姐總念着你.”
“以後有空會回去的.聖誕快樂,馬先生。”溫縱眼睛四下搜尋,找到某個點後站起身,“我該走了。”
“溫小姐。”馬石急忙展開胳膊擋她的路,“葉先生也來了,就在對面的寫字樓,應該就快下來了,今天正好過節,你要不等等他?”
溫縱指着剛才确認的方向,“我同事還在那等着,該走了,下次見,馬先生。”
“葉先生也在等你。”馬石面色格外凝重。
“馬先生真會逗人,他一個大忙人.我真的要走了,同事找不到我要着急的。”溫縱從他身邊繞過。
越走越快,兩頰幾乎叫冷風扇了耳刮子似的疼。
上車後,同事突然說有東西忘記買了,叫溫縱稍等一會兒。
同事的老公坐在駕駛座,溫縱坐在後座,本就不熟,這樣倒免了尴尬。
她趴在車窗前,漫無目的地望向窗外。
雪勢逐漸變大,路邊燈球高懸,柔和的暖光中,漫天白絮斜飛。
對面路邊似乎站了個人。
那人穿着挺闊的黑色羊絨大衣,手裏扶着一柄從不撐開的長柄雨傘,嵌在風雪裏,跟玻璃畫框裏一抹黑色似的。
雪勢太盛,瞧不真切,她哈了口氣,使勁擦窗戶。
其實知道這是無用的——雪畢竟下在外頭。
然而一陣風吹過,視線忽而清明。
她看見那人似乎在向這邊闊步走來。
也許遠處有打着遠光燈的車,照亮他半邊身子。
半面輪廓模糊在光中,半面隐在夜裏。他衣角被獵獵的風掀開,發燒和肩頭上落的薄雪也被吹散。
似乎瞧見他深邃的眼窩,鼻梁高挺,薄唇帶了淡淡的血色。
這景象太清晰,以至于她懷疑是自己的腦子在騙自己。
“溫縱,這裏哪杯是紅茶拿鐵啊?”
同事的老公冷不丁回頭,将溫縱的神游打斷。
她被吓得一陣心悸,好幾秒後才回神,“好像是紅色蓋子那個。”
“是嗎,我看這個标簽好像被打濕了。”
“你拿給我确認一下。”
他将袋子遞過來,溫縱對比了一下,抽出一杯遞給他,“是這個。”
“哦,謝了。”
再回頭,剛才窗外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倒是另一側,同事頂着風跑回來。
後排的車門被拉開,呼嘯的寒意和碎雪立即往車裏鑽,脫下羽絨服的溫縱打了個寒顫。同事抱着懷裏的東西利落上車,砰的一聲将車門帶上,“買到了,走吧。”
她老公應了一聲,啓動車子。
同事跟溫縱分享剛才最後搶購的護膚品套盒。
她老公打開車載新聞。
不知道是因為天氣不好還是什麽,許多頻道只有吱吱啦啦的雪花碎片音。
同事:“溫縱,我跟你說,這個套盒整體一般般,但這個水真的巨好用,控制水油平衡,霜就不行,我用霜爆痘.”
FM:“@¥#¥%%……¥%……”
同事:“但是我去年還是前年來着,在國外買了一瓶霜,挺好用的,就是在國內找不到,老公,你還記得牌子嗎?.什麽lamer,lamer的霜又不好使.”
FM:“%……%&……&*#¥@!#¥”
溫縱偶爾點頭應兩句,不是敷衍,她只是覺得自己的思緒被剛才開車門那一下凍住了。
她轉頭看向車外。
有輛黑色庫裏南忽然從旁邊飛馳而過,車輪碾起雪水,濺出好遠,她沒看清車牌。
“啧,就說這些有錢人活得真自在,也是,有錢嘛,一出生就在羅馬.是吧溫縱。”
同事用胳膊肘碰碰溫縱,溫縱恍然回神,“啊,不好意思,聊到哪了?”
同事抿了口咖啡,下巴指指前排的中控顯示屏。
溫縱看過去,FM被關掉,取而代之的是滾動的財經新聞:
“日前,12月22日,葉氏控股旗下子公司尚城置業有限公司競得北江省墨城市經濟技術開發區1宗地塊,起拍價32.57億元,成交總價約33.4億元,溢價率2.4%.”
葉氏集團,她默念這個名字。
同事的老公說:“葉氏去年才大換血,老大和老二都被踢下去了,我以為公司應該挺虛的,而且墨城這塊開發區地皮還有糾紛,沒想到他們下手這麽果斷.不過想想也是,聽說這個葉三公子在地産行業的投資從不失手,不知道這次這個怎麽樣。”
溫縱知道他是從事金融行業的,比較專業,她不懂這些,沒什麽話好說的。
她微微出神,倒是想起那年去西歐的事。
在奧地利某個風景秀麗的鄉村裏,她獨自在山頂城堡裏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發現葉昀躺在自己身邊。
“早啊。”他嗓子有點啞,睡眼惺忪落下一個早安吻。
“早,什麽時候過來的?。”
“你還沒醒的時候.喜歡這裏嗎?”
“嗯,安靜又熱鬧.城堡的視野特別好,能看到山下的荞麥花田。”她用力點頭。
“送給你,好不好?”他輕輕揉捏她的後頸。
“又逗我.”窗簾沒拉開,她什麽都看不清,腦袋也渾渾沌沌,只當他在開玩笑,“困,再睡會兒.”
再次醒來時,葉昀給了她一把鑰匙和一紙合約。
“花和城堡,都是你的。”
那幾千平地,大概是他投資最失敗的一塊吧。
這麽想着,忽然聽見同事問:“葉三公子,哪個葉三,葉昀嗎?”
她老公回:“除了他還有哪個。”
“我去,你之前不是說見過他來着。”
“見過啊,不過當時離得遠,就記得人很高,手裏扶着把長傘,身份挺尊貴一人,反正周圍人全對他客客氣氣的,大家都聊天的時候,他也笑,但就是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
後來問圈裏人,都說他以前在國外,有一年突然回國,手腕挺硬的,再多了人家就不肯透露了.
不過我以前不是在尚城嗎,聽說他常年扶的那把傘裏其實藏着匕首,所以才不做擋雨用,當年牽着條惡犬沒人管的胡小公子就是叫他給廢了。”
從剛才開始一直沒出聲的溫縱輕輕嘆了口氣,轉頭問同事:“你這個護膚品在哪個專櫃找的?”
同事瞥她一眼,似乎奇怪她怎麽現在才問,“這不就是嬌韻詩,進門左拐第三個就是.嗳,老公,之前說那個搶婚的,是不是他?”
同事老公說:“對對對,就是他,當年林家勢頭盛,誰能想到那林小少爺會有那麽一天,黑着臉宣布婚禮取消,滿座賓客都驚呆了,後來才知道是女方家屬葉昀把新娘子帶走了。”
“新娘子不是他家的養女嗎,還得叫他一聲小叔,怎麽會搶婚呢?”
“這我哪知道,據說他倆在一起又分手了,誰知道真假。反正到現在,葉昀身邊都沒出現別的女人。”
同事很興奮:“這麽勁爆,不過他不能娶她吧?難不成就是因為這個分的?那女的叫什麽啊?”
“你看你問這麽多,我哪知道,至于那女的嘛.我就記得.”他欲言又止,忽然瞥了眼後視鏡,“我記得好像跟溫縱一個姓來着。”
車颠了一下,溫縱不知怎的被嗆到,咳得厲害,吓得同事趕緊囑咐老公開慢點。
“我去,前面好像出車禍了。”同事的老公說。
“我看看我看看,”同事扒着前座中間的縫隙,伸長脖子往前望,“啧,庫裏南,保險公司有的賠了.雪天路滑,老公你可悠着點開。”
溫縱也偏頭看,但她夜間視物能力差,看不清。
有人來敲同事那邊的車窗,“你好,能幫幫忙嗎,我們的車壞了,老板腿受傷,能幫忙把人送醫院去嗎?”
溫縱心裏一顫,別過頭去。
同事很熱情,“行啊。”
“謝謝了,這是我的名片.我去把人扶過來。”來人遞過什麽東西,然後轉身離開。
同事拿着名片看了一眼,立即起身拍她老公,“楞着幹嘛,去幫忙啊。”
她老公忙不疊下車,同事舉着名片傻笑,“溫縱,知道咱碰着什麽人了不?”
她已經把名片怼到溫縱眼前了,想不知道也難。
葉氏集團有限公司秘書長馬石
同事笑得合不攏嘴,“知道他老板是誰不?就是剛才說的那個,葉昀,車裏坐的那個肯定是.這就叫運氣啊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