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兒
挂了電話以後,時笑才後知後覺的疑惑,他今天突然找她要做什麽?
太突然了。
她又愣了好一會兒神,總算完全清醒了過來。
沒錯,是秦肆本人。
他主動聯系她了,并約了她一會兒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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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一邊,車子在校園裏緩速慢行,秦肆坐在後座漫不經心地看着風景。
長而筆直的林蔭道,道路兩旁樹木遮天,陽光斑駁落在地上。
一群學生迎面過來,見了他的車,都忍不住紛紛側目,想看清車裏坐的什麽人。
秦肆最近一直都在忙,今天過來這邊,是替母親過來給舅舅送點東西。
也是到了校門口,看到了寬闊莊嚴的校門牌匾,他才忽然想起來幾個月前撞到的那個小姑娘,也是A大的學生。
這段時間他雖然忙到沒時間想過她這麽個人,但他記性很好。
他很清楚的記得,那次在醫院,她找他要過聯系方式。送她回學校後,他吩咐過秘書給她留張名片。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他給別人留了聯系方式,卻沒有被聯系的。
肯定是被他那天的問題給吓到了。
小丫頭賊心不小,卻完全沒有配得上賊心的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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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擰了兩下酸痛得脖頸,在座椅裏調整了一下坐姿,從兜裏掏出手機。
很快,秘書就給他發了個電話號碼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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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給她留的地址是一家中餐廳,就在學校旁邊的一條繁華的街道上,很有名,但是時笑從來沒有進去過,因為消費不起。
随着人群走過了斑馬線,還未到餐廳門口,迎面走來兩個小姐姐,時笑聽見她們在誇張地感慨:“操!剛才那輛車的車牌號也太嚣張了吧!”
“我還以為開那車的是個油膩大叔呢,居然是個年輕帥哥!”
“富二代吧可能。”
“富二代不是更喜歡跑車麽.”
果然,時笑一擡頭,遠遠地就瞧見了一輛黑色奧迪,她很眼熟,畢竟自己曾經有幸坐過一次。
那輛車就停在門口的露天停車場上,锃亮的車身上,倒映着夜間的霓虹燈光。
駕駛座的車窗半降着,只露出了男人的半張側臉。
車裏放着音樂,很小衆的國外民謠,順着車窗在夜色裏隐約飄散。
與那天在醫院裏見到他時的樣子不一樣,天氣現在已經轉涼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立領夾克,衣領處的襯衫扣子被扯開,下颌延伸至脖頸處的線條流暢而硬朗,越發襯得整個人清隽冷峻。
他大剌剌地躺靠在後仰的座椅裏,漫不經心地抽着煙。
過了半會兒,他才懶懶地把手從窗裏伸了出來,彈了彈煙灰,然後不經意地一擡眼,就看見了走過來的時笑。
三個月不見,時笑也不一樣了。
不需要輪椅推着,也不需要拐杖的支撐,束腰的長裙,裙擺下一雙腿長而筆直,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兒。
比起那日在醫院的素面朝天,今天還化了個淡妝,嘴唇紅潤,皮膚雪白。蓬松的短發梳得随性而整齊,發絲別在耳邊,耳垂上一枚小小的珍珠耳釘,點綴的很是精致溫柔。
已經很漂亮動人了,如果留長發,站在人群中可能會更惹眼,這是今天的時笑留給秦肆的第一感覺。
他回頭把煙頭摁滅在車裏的煙灰缸裏,然後推門下了車。
這天晚上,他請她吃了一頓飯,吃完還親自開車把她送到學校宿舍樓下。
直到站在了宿舍樓門口,時笑好像才回過了神。
其實從下午接到電話,一直到現在,她始終都有點害怕,怕他問得太多,像上次一樣。
但好在,她擔心的并沒有發生,這頓飯吃得很随意簡單。
他話本來就不是很多,吃飯的時候,又總是有電話進來。有些被他掐斷了,但有些是不得不接。
時笑聽着他跟人講項目,談價格,有很多她聽不懂的專業術語。有一通電話還是全程英語交流,時笑被他那一口流利又性感的英式口音聽傻了眼。
等他挂電話的時候,她立刻收起了詫異的眼神,低頭默默吃菜。
而他在不接電話的空隙,也會簡短的跟她說兩句話。
問她的傷恢複的如何,頭部會不會有後遺症,又問她讀什麽專業,平時都做什麽兼職。
時笑每個問題都回答的很規矩,也不敢僭越的問他,為什麽今天會突然想到聯系她。
只會覺得,今天可能真的只是他碰巧路過,喊她出去例行責任一樣關心一下她身體的恢複狀況,順便吃了個飯。
飯後送她到了宿舍樓下,他降下車窗,把那個裝着花茶和糖果的盒子遞給了她。
高檔的連鎖餐廳不僅環境服務一流,就連回饋會員過來用餐的禮物也別出心裁。
秦肆平日裏出去消費,從來不在意這些小玩意。只是剛才在手機上結完賬,服務員将東西送到了隔間,很禮貌的把東西直接給了女士。
時笑哪裏好意思自己帶走,下車時便沒有拿。
秦肆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就說:“這玩意兒适合你們小姑娘。”
時笑聽他這麽說,也不好矯情推脫,便大方的接了過來。
她站在車旁,笑着說了句:“今天謝謝你。”
秦肆倒也挺配合的,問她:“謝我什麽?”
時笑笑容收了收,斟酌着回答:“謝謝你今晚請客。還有之前的幫助。”
秦肆看着她,終于笑了下。嘴角微微上提,懶散而淡淡,然後用聽似玩笑一般地語氣說:“那你确實應該好好謝我。”
“...”時笑微頓,望着他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笑,耳根一熱。
沒想到風平浪靜了一晚上,這會兒卻因為他這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又弄得情态窘迫了起來。
其實秦肆這話說得也沒錯,她的确是該謝謝他。
要不是他那時候善心大發,還不計前嫌甚至給她後期補償,她今天哪裏能這麽健健康康的站在這裏。
時笑心裏也明白,當初他就是告她碰瓷,其實都不為過。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後鼓起勇氣問了句:“改天我也請你吃頓飯行嗎?”
校園裏安安靜靜的,偶有一兩個學生從宿舍樓前路過。
夜風清清,空氣裏充斥着樹葉的清香。路燈透過泛黃的樹葉灑下來,一片光影朦胧的世界。
秦肆看她一眼,沒有答應也沒拒絕,只淡道:“再說吧。”
時笑目送着車子尾燈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才轉身進了宿舍樓,一路小跑上了樓。
走廊裏明晃晃的頂燈,照在她微紅的臉上。
她抱着那個禮盒,直到走至宿舍門口,聽見裏面傳來曹馨傷心的哭聲,在門口停了一下,才伸手推門。
門打開,鄭湮婷正站在曹馨的床邊在安慰她。
“渣男不值得你為他這麽作賤自己知道嗎?你現在這麽痛苦,他也不會內疚。”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去給你擰毛巾洗把臉。”
時笑走進屋,看一眼趴在枕頭上抽泣的曹馨,又看了眼面露心疼的鄭湮婷,小聲問:“怎麽了?”
“因為岑輝那個垃圾!”鄭湮婷低聲對她說:“你也幫着勸勸吧,都哭半個多小時了,什麽也聽不進去,唉。”
曹馨的那個男朋友,宿舍裏的幾個人都知道,是大他們一屆的管理系學長,叫岑輝。
半年前,他開始追曹馨的時候,曹馨會經常回來跟她們聊他。
聊他和她在社團是怎麽認識的,又聊他對她多麽好送了多少禮物,還說他打籃球特別帥,後來他經常約她出去吃飯看電影,就順理成章的在了一起。
時笑記得有天晚上,曹馨沒有回宿舍就寝,杜湮婷給她打電話,她說那天是岑輝過生日,陪他在外面玩兒,第二天一早才回來。
距離那天好像才一個月不到吧。
曹馨因為最近接連好幾天打電話找不到岑輝的人,本來就挺郁郁寡歡的,每天晚上都在宿舍裏找她們分析,岑輝是不是膩了,所以才對她冷暴力想分手?
這會兒鄭湮婷告訴她,原因找到了。
就在剛才她和秦肆在外面吃飯的時候,曹馨直接跑去了男生宿舍問,才知道岑輝原來有一個異地女朋友,在別的省份讀大學,前兩天好像是出了點什麽事進了醫院,岑輝特意請了假過去看她。
還真挺不是東西的。
時笑不擅長安慰人,也擔心越勸越讓人傷心。
鄭湮婷出去洗手間了,她走到對面床邊站着,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伸手摸了下曹馨的頭,沒有說話,無聲安慰。
曹馨悶在枕頭上哭得更厲害了,直到鄭湮婷擰了個熱毛巾回來讓她起來擦臉,才從枕頭裏擡起頭,接過鄭湮婷手裏的毛巾,眼睛腫的像桃子,頭發也亂糟糟的,一邊擦臉,一邊委屈又可憐地一字一啜泣:“他為什麽.能這麽對我!?”
鄭湮婷苦口婆心:“所以不值得你為他這樣。以後你肯定會遇到更好的。”
“不會了。”曹馨搖頭,聲音壓抑到發抖:“我再也沒辦法去相信一個人了。”
她又重新撲進了枕頭裏,拉起被子将自己蒙了起來。
鄭湮婷也跟着唉聲嘆氣,為她難過。
時笑拍了拍鄭湮婷的肩膀,小聲說:“讓她自己先安靜一會兒吧,哭累了,睡一覺,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睡覺就是一個短暫失憶的時刻,可以讓人暫時忘了現實的焦慮,這是她過去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中得到的經驗。
可是這天晚上,時笑卻也和曹馨一樣,失眠到半夜。
但她卻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興奮和忐忑。
閉着眼睛反正也睡不着,她幹脆睜開眼,摸出手機看。
下午那個陌生的通話記錄,還留在第一排。
她側了個身,把腦袋縮進被子裏,手機屏幕的冷光照在她的臉上。額前的碎發滑下來擋住了半張側臉,她也不管不顧,只一個拼音一個拼音的拼湊出了一個備注名,然後保存。
可是轉念一想,也許以後沒有機會再見面了,今天她留下了邀請他的話,他沒有馬上答應,或許是不想跟她這麽個不足輕重的人以後還存在什麽關聯,又有點淡淡的落敗。
只是時笑沒料到,很快,他們就又見面了,而且比她想象的都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