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四這日,依着早先計劃,薛晴把書影墨雪二人打發回了趙府,連帶着成親那日趙夫人送自己的镯子也一并讓她們帶了回去。
夜裏,望着一匣子的珠寶首飾和進王府以來這三個月自己分文未動的月錢,薛晴在心裏暗暗輕嘲:這麽多人的命都因你而丢,這錢,怕也不幹淨!
啪’的一聲,蓋子阖上,動作幹脆而果斷。
趙府當初陪嫁的嫁妝自己分毫未動,王府的東西薛晴也一毫一厘都不會帶走。
……
初五這天是休沐之日,也正是此前約好的坐船游河的日子,顏朗對這一天一直期待不已。
見到薛晴的那一刻,顏朗微微有些詫異。
她今日一身素衣,沒有挽發髻,更沒有戴珠花。
之前見慣了她身為世子妃一身華服、頭帶珠花、面施粉黛的樣子,今日這素淨的打扮,一時間倒極有些不大習慣。
顏朗心中好奇,本想上前問一句為何她今日打扮得這麽素淨,見又突然想到事實上她也不過是個十六未到的小姑娘,眼下這樣素淨的樣子好像才更适合她,于是忍住了。
今日河上的船只很少,反倒是風有些大,大到顏朗開始有些懷疑薛晴或許還不了解皇城的氣候,所以才會在提出在這個時節出門乘船游河。
已是清秋,這風吹得着實叫人覺得有些發冷了。
見她此時沉默地站在船頭,亦不為秋風所動的樣子,顏朗也只好用一身的正氣與蕭瑟的秋風相抗衡。
船緩緩地駛離了河岸,碼頭和這座皇城漸漸被抛在了身後。
對岸林中之人的目光開始随着畫船移動。
二人站在船頭極目遠眺,過了一會兒,薛晴轉頭看向顏朗,秋風吹得她長發飄揚。
顏朗亦轉頭看向她,笑着問道:“夫人為何這麽看着我?”
薛晴面無表情地說道:“沒什麽,就是看一看。”
很期待你這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在跌落塵埃的那一刻,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風有些大,薛晴這個時候說話的聲音又小,顏朗其實根本就聽不太清。
薛晴回頭看了看和南風站在船尾的依依,又看了看兩岸附近,估摸着應該不一會兒船就會劃到河心了。
薛晴思索着河上風這麽大,要是等會兒一個浪打過來,船一晃,自己一個沒站穩,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掉下去了。
不過,為了能成功掉下去,自己現在這個位置似乎太安全了些,似乎還得要往邊上挪兩步。
薛晴一邊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顏朗的話,一邊慢慢往邊船舷挪去。
顏朗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見她不由自主地往邊上靠去,擔心她等會兒不小心掉下去,于是趕緊伸手想要将她拉過來一點兒。
本事好意關心,結果沒想到自己這一出手反倒是叫她受了驚吓,一個不小心,咕咚一聲她就掉河裏了。
薛晴怎麽也沒料到,自己居然是以這種方式掉下來的。
明明自己都計劃好了,他突然朝自己伸手是怎麽回事?
可能是有些‘心虛’,薛晴見他朝着自己伸手根本沒想過會有別的原因,反倒是被吓了一跳。
罷了罷了,既是他主動伸手,省了自己力氣,這樣一來,一切就沒那麽刻意了。
薛晴落水後不久,很快就有人跟着跳進了河裏,是依依。
顏朗正準備跳下去把人撈起來,結果南風急忙跑過來阻攔:“世子,河中水流湍急,不可莽撞行事。”
顏朗眼神不滿地恨了他一眼:松開。
南風是真擔心世子跳下河有個什麽好歹,于是只好連忙把佩劍放下,然後說了句:“世子放心,屬下會把世子妃安然無恙救上來的。”說完,就撲通一聲跳了下去。
南風和顏朗二人是真就以為她們不會水,所以下去之後才會沒了動靜,不見人浮出水面。
顏朗站在船上一直盯着水下,但遲遲不見薛晴或是依依浮出水面,焦急萬分,只能吩咐南風在船下仔細找一找。
可誰知,人家姑娘早就悄悄從船底下溜了,逆流而上游到了上游對岸。
畫船是随着河水向下游而去,此刻,任憑你南風在水下怎麽找,肯定也找不到了。
世子顏朗在船上只能看着河裏幹着急,根本沒注意到身後遠處已經偷偷被人救上岸的兩人。
況且,這裏的船家也早就被人買通了。
即便是船家看見了她們在別的地方上岸,也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開口。
于是乎,南風在水底下泡了許久,連着後來顏朗也親自下水找了半日,最終仍是什麽也沒找着。
就此,世子妃‘趙琬兒’落水失蹤了,王府上上下下派了不少人在河岸附近尋找,也沒找到。
為了這事兒,趙太傅還親自登門兩次要個結果。
雖說薛姑娘不是自己的親女兒,但當初要不是她的出現挽救了整個趙府,只怕自己早就被琬兒的一己之私給害慘了,還連累全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
自己當初答應薛姑娘的事情還沒有兌現,現在人家又出了這麽大的事,即便是頂着名義上的‘父女’身份,無論如何也該要為她讨個說法才是。
王府上上下下因為這件事鬧得是人仰馬翻,太後聽聞此事,也接連派了人到王府關心過問。
可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在這個節骨眼上,從江州接來的人不知怎的半路上居然叫人給劫走了。
王爺氣得是火冒三丈。
那日世子妃落水,後來世子顏朗也跳下水找了許久,人沒找到反倒是一回來就病倒了。
夜裏燒得糊塗,夢見的全都是自己在水中遍尋無果,始終找不見她。醒來後漸漸開始接受了這個事實,那就是自己已經喜歡上了的夫人就這麽落水而亡了的事實,于是乎整個人都很是消沉,在房裏閉門養病。
可事情仿佛并沒有到這裏就結束。
初八這日一早,禁軍統領祝将軍從宮裏帶了人來,從外面把王府給團團圍住。
看這架勢,圍觀的百姓們紛紛猜測:王府要出事了。
“聖上有旨,八王府包藏禍心,八王爺勾結地方官員私自鑄造兵器,以下犯上,意圖謀反。來人,把這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部帶走。”
“慢着!”
八王爺匆匆前來,大喝一聲,禁衛軍被他的氣勢給吓得後退了半步,不敢上前。
祝将軍見身後的禁衛軍此時礙于八王爺的氣勢而不敢上前抓人,想着自己今日可是奉旨行事,名正言順師出有名,心裏底氣足得很,于是冷笑了一聲,随即轉身看向身後的禁衛軍,臉上的‘不懼’赫然映入八王爺的眼中。
“聖上旨意,王爺也敢抗旨不遵?”
王妃聽聞前面出了事,随後匆匆而來,還沒弄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何事,就被眼前這番陣仗攪得心神不寧,眼皮直跳。
八王爺向來是和祝将軍有些不對付,眼下語氣也就算不上好。
“究竟是哪個鼠輩在背後憑空捏造?本王對聖上忠心耿耿,豈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暗中陷害本王。”
說到這裏,八王爺橫眉看了祝将軍一眼,接着拱手向天:“聖上英明,絕不可能會受奸人蒙騙。祝将軍,你且帶本王進宮面聖,本王倒想知道這奸人手裏究竟有何證據膽敢如此造謠生事。本王不受這不白之冤,定要當着聖上的面去拆穿此等蠱惑聖心的騙局。”
祝将軍聽他說得這麽義正言辭、慷慨激昂,不由得低頭笑了笑。
進宮?
進不進宮王爺你今日也都不會落得好下場!
祝将軍當即亮出禦賜金牌,轉過身命令身後衆人:“聖上禦賜金牌在此,所有禁衛軍聽令,拿下!”
奸人?
不白之冤?
祝将軍環顧了一下四周,随即擡頭望向王府上方的這片天空:“青天白日的,事情鬧大了可不好看。王爺、王妃?聖上的旨意不會錯。來啊,把人給我帶走!”
什麽叫聖上的旨意不會錯?分明就是莫須有的事情。
謀反?笑話!
本王這一生根本就沒動過這個念頭,也從未與什麽地方官員暗中勾結。
王府上上下下也從不仗勢欺人,自己多年來一直循規蹈矩、克己奉公,談何造反?
沒有就是沒有,眼下要是跟着他們出了這道門,豈不就是默認了?
絕對不行,除非,他們真能拿出什麽所謂的‘證據’,否則,休想動王府裏面的人半根毫毛!
八王爺雖然在筆杆子這方面不怎麽出彩,可要真的動起手來,很難能他手裏讨到便宜。且看顏朗那一身筋骨便是由八王爺所教練出來的。
聽了王爺此話,王府裏的侍衛立馬擋在了王爺王妃前面。
眼下看來,火着了,正好,祝将軍在心裏還真就怕他八王爺今日不動這肝火。
或許離把這王府上上下下燒個精光不遠了。
祝将軍立馬煽風點火:“大膽,八王府的人居然敢抗旨,來人啊,把這些大逆不道的人全都給我抓起來。”
人言可畏,八王爺看着府外圍觀的百姓已經開始對着王府指指點點,于是怒斥道:“本王并未謀反,祝将軍你在這裏胡說八道什麽?”
祝将軍根本不理會八王爺,只顧着要怎麽把這把火趕快給燒得越來越旺才好,于是幹脆口不擇言大聲喊到:“反了,全反了,八王府裏面的人全都反了。”
八王爺被氣得不行,王妃被這混亂的情形以及亮晃晃的刀劍刺激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世子顏朗聽到前院這裏的動靜之後,也拖着一副病态連忙帶人趕了過來。
一路上就聽見有人吵着說什麽‘反了,反了’的,等親眼目睹了此刻這裏已經劍拔弩張刀劍相向,擔心會出事,于是站在八王爺身旁看向祝将軍,問道:“剛才一直聽祝将軍說什麽‘反了,反了’的,敢問祝将軍,究竟是和人要反?将軍可能拿得出證據來?”
祝将軍看了顏朗一眼,見他此番病容滿面的樣子,反問:“世子這是故意的?為何反?為何造反難道你們自己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