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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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獵獵,吹得人仿佛即刻便要羽化登仙。
閣頂銅門緊閉,黑衣人冷笑一聲,正要推開,忽瞥眼看見門縫中一張紅紙,順手拿下,上面龍飛鳳舞幾個字,墨跡還未幹——
“若想入閣,先拿一壇最好的女兒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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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樓是南朝大院,更是建康城中數一數二的煙花地。其之所以如此出名,卻并不僅僅因為紅香翠繞,歌妓出色之故。
百花樓前身卻是個釀酒的地方,前樓閣後作坊,因為釀得一手極好的女兒紅,極具盛名,甚至還曾經上供內廷禦用。後來因戰亂所累,不知何時這裏漸漸多了歌妓,漸漸轉成了尋歡作樂之所,紅極一時。然而,即便是改了門面,它也依舊沒丢了本份,依舊釀得一手好酒。常言道:酒色醉人。“酒、色”二字自古從不分家,百花樓倒是認準了這個道理。
尤其,是樓中花魁親手所釀的女兒紅,更是傳的神乎其神。只可惜,聽的人多,能真正喝到口的卻少之又少。
至于原因,衆說紛纭。
“最好的女兒紅?”明修疑惑:“天下之大,此物多到數不勝數,到何處才能尋得,能當得起‘最好’二字?”
公子沉吟,道:“若說天下還能當得了此二字的,若有,便是此處——不想這無名大師倒是個識貨之人。”
明修奇怪:“聽你口氣,倒曾喝過似的。”
公子微笑。
明修也沉默下來,面前的這個人,他若不想說,你也休想問得到。這人,仿佛藏着許多秘密,仿佛無所不能,無所不為——可不管怎樣,都與自己無關。只願,他莫失言。
一旁的顧朱朱卻跳起來:“你明明說過這裏是青樓!”
公子笑:“誰說青樓不能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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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環肥燕瘦,美女如雲;街邊三個後生,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賽一個俊俏。三人就這麽站在百花樓前說着話,引得路人紛紛側目,樓上的帕子也招搖得格外歡暢。
此次出行,三人俱都換了衣衫,公子與明修扮做小厮,身着尋常仆從服飾,一個少年如玉,一個仍掩不住翩翩風度。中間一人身量略小些,穿着錦帽貂裘,倒似極了都中無所事事到處閑游的公子哥兒。顧朱朱攬鏡自照,眼睛滴溜溜喜滋滋地轉來轉去,直到公子戲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放心。若論貪吃好色,你連扮也不須扮了。”
今夜他三人來此,是為找一位名喚三娘的女子。
三娘,便是百花樓今屆的花魁,冠之花名——“花媚”。
女子為美,但凡美者又分千樣百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人之神魂聚處,為眉眼之間。遠山眉黛,美而生動者方為媚。自古名花傾國兩相歡,花比美人,美人如花,能在“花”上又多一“媚”字,又該是何等樣貌仙姿?
今夜,是花媚小娘子的選會之期。
選會之期,顧名思義:選佳婿,會知己,說穿了,與一般女兒家繡樓招親也沒什麽不同。
百花樓外人頭攢動,各路人馬興高采烈而來,心思各個不同,卻都想一睹美人真容。推攘中,顧朱朱忙攥緊了公子袖袍。
“各家貴客莫慌莫急……”嬷嬷笑得連嘴也合不攏,“我家三娘說了,不論貧富老幼士庶,均一視同仁,都有機會……”
說風流,道風流。百花樓中數不盡的風流才子,臉上三分春色,唇邊一抹笑意,目光灼灼,都望向臺上。
此次選會,以三次比試為準。
臺階迤逦而上,其中央,一名粉紅裙衫的小丫環倚欄而立,笑吟吟向臺下拜了萬福,道了客氣,方緩緩道入正題——
“我們姑娘的說了,各位遠道而來,原不該挑剔。只雖說有緣千裏來相會,還是志同道合者方好。所以今日第一問,敢問各位貴人——平日最愛什麽,又最讨厭何物?”
大廳裏随即沉默下來。
各人你望我,我看你,究到底,誰也不願意做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小丫環見狀了然,遂笑道:“我家姑娘也說了,此問答案不論高低,只憑個人心意回答就好,姑娘心下明白,自有取舍。”
話既至此,當下方陸陸續續有人開了口:有說愛詩文的,有說愛作畫的,有愛彈琴,還更有愛春風秋月的……有人見勢不妙,唯恐落了人後,又忙争先恐後搶答。
眼看滿堂衆人三三兩兩都已給出答案,此時,一個好聽的聲音道:“在下多問一句,不知花媚娘子平日最多的是什麽,反之,又最缺什麽?”
衆人循聲望去,原來提問者是一位極貌美極貌美的年輕公子。先前沒有注意,這時看去,這位公子容色增一分則豔,減一分則清,微微一笑間,似三月春風輕柔拂過,室內燭光輝煌耀目,竟似也不及他眉目間的生動逼人!
不好,有勁敵!——這是所有人一怔之後共同的想法。
果然,連小丫環對他也好似更特別些。小丫環想了想,道:“我家姑娘最不缺的自然是男子的愛慕,最缺的嘛——”她話語一頓,俏皮笑道:“該是銀子。”
俊美公子點頭,笑道:“如此甚好——本公子身無長物,平生最多的是銀子,天天見日日見早已膩味,所以最厭惡的便是金銀俗物。至于最愛,非三娘莫屬。”
小丫環掩嘴一笑,“公子好口才!”
這位貌美公子先問後答,照着花媚娘子的喜好而說,讨好之意最明顯不過。見他得了稱贊,旁人細細思量,頓時捶胸頓足,悔之莫及。
小丫環環視一圈,目光突然定在顧朱朱身上。她笑道:“不知這位公子最愛什麽,又最讨厭什麽?”
顧朱朱想了想,道:“我還沒想到缺什麽,不過,最愛銀子。”
有俊美公子珠玉在前,顧朱朱的回答雖是實話,卻更顯拙劣,周圍登時一片哄然笑聲,顧朱朱紅着臉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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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立時便得出了,那位貌美公子自然毋庸置疑入了選,另外幾位也有先前回答最愛詩詞歌賦的,還有一位幸運者,便是顧朱朱。
有人不服,指着顧朱朱道:“此人既不愛小娘子,又沒見有什麽過人之處,為何能夠入選?”
小丫環解釋道:“姑娘說了,她最缺銀子,此人最愛銀子,兩人或許就此也有共同話題。”小丫頭說的一本正經,臺下人卻忍不住好笑,心裏更奇:難道花媚娘子也是同俗女子一般,當真喜好金銀不曾?
閑話少說,進入第二輪比試,入選的十來人俱都忍不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自覺先前有失水準的重又鼓舞士氣,以期博得美人贊許。
第二輪,比才藝。
搖頭晃腦,吟詩作賦者有之;龍騰虎躍,舞刀弄槍者有之;端然正坐,撫琴吹笛者有之;更有甚者,就地揮毫,手起腕落。
公子笑道:“素聞南朝多才子名士,今夜一看,果然不少,不少。”
明修和尚聞言微愣,似有所觸動,臉色黯了些。
最苦惱的,還是顧朱朱。
細細想來,十八般武藝,竟沒有一個是自己會的!小尼姑抓耳撓腮急得跳腳,終于覓得一條生路!——
“我會念經!!”
如此,在百花樓一衆讓人眼花缭亂的各色才藝中,又多了一個,念經的“和尚”。
顧朱朱緊閉兩眼,口中低低有詞,對四周嗤笑聲仿若充耳不聞。她此番,是幹脆連看家本領都拿出來了!
就在比試如火如荼進行之時,突然響起了陣陣樂音,一隊衣着清涼的妖嬈女子魚翅而入,紅袖招搖,翠钿明耀,翩翩回旋幾圈之後,竟然就在場中舞了起來。
這一舞,可亂了滿堂!
吟詩作賦的名士被眼前觸手可及的雪肌玉膚晃花了眼,怔怔呆呆瞧入了神,突然忘了腹中早已想好的文章;
舞刀弄槍的英雄耍得正好,突然腳下一歪,失了力道的大刀直直朝舞姬頭上砍去,驚得美人驚惶四散;
那位就地揮毫的才子稍不注意,也傾倒在石榴裙下,沾了滿臉滿身墨汁,黑臉黑衣,便似水中的章魚一般苦苦掙紮;
只有笛聲依舊,美貌公子擡頭,微閡目,笛音不緩不急,應着鼓瑟玄琴,和着舞姬邁出的步調,宛如一體,仿佛天成。
口中朗朗有詞的顧朱朱突覺身前光線忽明忽暗,她睜開眼,皺眉道:“對不住,姑娘——你擋着光了。”
在其身前舞動的女子臉色一白,差點折彎了腰!
……
當嬌娘将象征入選的紅花遞到小尼姑手中時,她揉揉眼睛,猶不敢置信。
這三場比試猶如篩子篩米,篩到最後,滿堂俊傑,只剩不過三、五人。有看客在旁捧場笑道:“各位公子果然不同凡響,可謂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