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冥
小張低頭一看是她, 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機扣在了被子上,把手從被子裏拿了出來, 慌張地說:“我不知道啊……”
沈木星這才看見他眼角的淤青, 眉頭一挑, 問:“他打的同事就是你啊?”
小張撓撓頭,指甲撓在頭皮上沙沙作響。
他躺在床上沒動,對沈木星說:“他應該是跟着巡邏隊撈屍體去了, 今天河裏發現了一具女屍。”
沈木星巡視了一圈,說:“撈屍體?”
小張坐起來,依舊把被子捂在身上,露出半截精壯的胸膛, 冷笑一聲:“這活不讓我們來幹,讓那些富二代幹?”
沈木星嘆了口氣:“算了,他不在, 我走了。”
她說着就走出了宿舍門,小張急急地叫住了她:“哎?木星,天這麽黑,我送你吧!”
“不用。”她快步離開了。
小張低頭看着自己的□□, 掀開被子下了床。
離開巡邏隊宿舍的二層破樓, 沈木星走進了胡同。
天已經黑了,巷子裏又窄又暗,充斥着酸腐的泔水味。
她的腳步聲踩在垃圾堆裏飄出來的塑料袋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很快,一個人的腳步聲就變成了兩個人。
沈木星停住了,轉過頭去,小張逆着暗光的剪影立在胡同口。
“不用你送。”沈木星反感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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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走上來, 笑着說:“這片兒偏,我得跟着你。”
她加快腳步,打算快些走出這條狹長的胡同。
誰知道小張竟然越走越快,那沉默着的加快的腳步聲讓沈木星脊背發涼,她害怕極了,心裏不停地後悔這麽晚出來找沈冥。
月亮高高的挂在胡同上,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她加快了腳步,身後的人也加快了腳步,最後她小跑了起來,他竟然也跑了起來!
沈木星的腦袋嗡的一聲!
仿佛是在噩夢之中,有人在身後追趕一樣的恐懼。
四周的酸臭味鑽入急促的鼻息當中,耳聞他馬上就要追了上來,她忽然停住腳步,猛地轉過身來!
小張的腳步也随着她的驟然停頓而停了下來。
他的眼眶和顴骨一樣高,一雙眼睛在黑暗之中像是被掏空了一樣,變成了兩個令人恐懼的黑洞。
沈木星後退一步,掏出手機在鍵盤上按出110和撥打鍵,緊繃着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死死盯着他。
她的聲音平靜得好似不是她的身體裏發出來的一般。
她說:“小張,你信不信,我弟能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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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腳步漸近,誰也看不清誰的臉孔,只剩下喘息聲和奔跑聲。
風搖動了道路兩旁的樹,幾滴雨便落了下來。
她奔跑着,腳步聲從一開始的幹澀變成了噼裏啪啦的聲音,那是鞋底踩進水坑的冒失。
沈木星只覺得自己的兩條腿都軟掉了,她的大腦告訴她,要跑下去,繼續跑,不要停。
身後的黑暗像是一團可怕的魔鬼,與她如影随形,仿佛分分鐘就會将她吞噬。
小雨落在她的臉頰上,寒冷鑽進她的骨縫,她奔跑着,幾分鐘後,終于跑上了一條主街。
路燈慘白慘白的,馬路兩旁的商鋪都已經關上了卷簾門,打老遠沈木星就看見了嚴熙光的裁縫鋪,裁縫鋪也關了,他二樓的房間亮着燈。
那個暖黃色的、像是桔子瓣糖一樣的窗子,讓她的眼睛瞬間升騰起了水霧。
沈木星哆哆嗦嗦地掏出電話,撥通了他的號碼,電話那頭是一陣冷靜得讓人着急的嘟嘟聲。
拜托拜托,求你快接電話。
沈木星在心裏暗暗地祈禱着,發瘋似的往裁縫鋪的方向跑去。
“喂?”
他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電話裏,夾雜着微弱的電流音,讓沈木星頓時像是被一個巨大的保護罩罩住了。
她吞咽了一聲,喘着氣,一開口就帶着濃重的哭音。
“嚴熙光……快下樓開門!快給我開門!”
寂靜蕭條的街道,店鋪的燈被迅速打開,一團光亮将她畫了個圈,籠罩在門口處。門板被揭開,剛一見到嚴熙光的臉,她就撲進了他的懷裏。
嚴熙光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立刻将她瑟瑟發抖的瘦小身軀輕輕推開,用雙手鉗制住了她的肩膀,焦急地問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關門,我怕……”她迅速的進了屋,躲進了他的身後。
嚴熙光反而把身子都探了出去,面色有一絲淩厲:“誰在追你?”
沈木星急了,不停地扯着他的衣服:“關門!”
他攬住她的身體,朝外看了一眼,遠處只有無盡的黑夜。
老裁縫的呼嚕聲響徹鋪子,沈木星窩在嚴熙光懷裏,不敢大聲哭,只是低啞啜泣着。
嚴熙光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他大概已經睡下了,上身連件衣服都沒穿,只穿了一條白色的長腿睡褲,他那屬于年輕男子健壯的手臂将她摟在懷裏,用手捋了捋她額間狼狽的濕發。
“木星……你是要吓死我,到底怎麽了?”
“噓——”沈木星啜泣着,似乎感覺到老裁縫的呼嚕聲小了,趕緊沖他做了個上樓的手勢。
嚴熙光牽着她的手,半拉半抱着的,将她帶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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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靜谧的黑夜,偶爾有輛摩托車呼嘯而過。沈木星赤着腳,坐在他的床上,柔軟的床單被她踩在腳底,她用膝蓋支撐着手臂,雙手捧着一杯熱水,輕輕的吹着,低頭用嘴唇挨着杯沿,小小的喝了一口,氤濕了幹燥的唇。
嚴熙光拿來一條幹毛巾,搭在她的頭上,笨拙的替她擦了擦頭發,像是剛從街上撿到了一個流浪的孩子。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不在家?”
“嗯?告訴我。”
沈木星動了動腳趾,又喝了一口水,看得出來是在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她搖了搖頭,沒說話。
該不該告訴他呢?如果這件事讓他知道,或是讓深冥知道了,一定要出亂子的。
所幸沒有事。
那個小張是動了邪念的,卻似乎真的被她的那句話給吓到了,追出了胡同就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了。
可她是真的被吓着了,吓得四肢發軟,現在想想還不禁一陣後怕,直打哆嗦。
“有人欺負你了?”嚴熙光的眼睛寫滿了擔心,他很着急,卻對她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沈木星說:“我弟跟我媽有矛盾,搬到宿舍去住了。”
“嗯,然後呢?繼續說。”他就坐在她的面前,上身朝她的方向傾斜着,頭低下來與她的臉平視,目光關切。
“我去他們宿舍找他,他不在,我就回來了,回來的路上……”
嚴熙光的眼眸狠狠地一皺:“遇到什麽事?”
沈木星一看他的眼睛,立刻就把話憋回去了。
“說下去!”他用了命令的口吻。
沈木星摸了摸手裏燙手的搪瓷杯,低頭看着自己腳面:“其實沒發生什麽事啦,怪我自己膽子小,路上碰見了一個傻子追我……我就跑回來了。”
嚴熙光突然向後靠了靠,目光沒有剛才那麽吓人了,問:“哪個傻子?”
每個小地方都有一兩個大家都認識的瘋子或是傻子,說出外號來,一聽都知道。
沈木星撒了謊,當然不會告訴他實話,只能支支吾吾的說:“天太黑了,我又害怕,沒看清。”
“那你有沒有受傷?”他問。
“沒有沒有。”沈木星趕緊擺手:“我就是……我就是……腿軟了……”
嚴熙光立刻松了一口氣,從床上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去往下看,留給她一個背影。
沈木星自己調節着情緒,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恐懼感并沒有剛才那樣強烈了。
嚴熙光的房間雖然不豪華,又是冷色調,但卻讓沈木星感到異常的有安全感。
他背對着她,問:“佘姨知道你出來嗎?”
沈木星氣鼓鼓地說:“要不是她軟禁我,我能大晚上跑出來麽?”
她聽見嚴熙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來,微微皺眉看着她:
“你怎麽這麽不知道深淺?天這麽黑,你一個人跑那麽遠?”
這大概是和他交往以來,她聽到的他說過的最重的話了。
她低下頭,望着杯子裏的水,心裏還是有點委屈的,眼睛慢慢濕了。
“我不是不知深淺……”
“我弟把同事打了,被巡邏隊的教導員處罰,所有人都在指責他,可我知道,我弟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他跟我媽賭氣搬到宿舍去住,要一個人洗襪子,吃泡面,他睡眠淺,巡邏隊的那些協警又愛通宵打牌,他在那裏肯定住不習慣啊,他還給我發短信,說不想幹了。”
她擡起頭,看着嚴熙光,嚴熙光也看着她。
“我弟很可憐的,搬出去了,家裏沒一個人打電話讓他回來,我怎麽能不管他呢?今天我找了好幾次機會出門,我媽就堵在門口打麻将,我出不來,只能等到晚上他們都睡了才能溜出來。我弟他,現在還在河裏撈屍體呢……”
沈木星說着說着,眼淚吧嗒吧嗒的掉進了水杯裏。
嚴熙光眉心一動,立刻走了過來。
他從後面将她抱在了懷裏,緊緊的摟着,衣料摩擦的聲音讓她感到安心,他湊過來,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
“好了好了,沒事就好。”
沈木星委屈得更兇了:“那你還說我……”
“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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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熙光在給她鋪被子,沈木星拿出手機給沈冥打了個電話。
這一次,他接了,語氣疲乏。
“姐。”
“你工作結束啦?”
“嗯,正往回走呢。”他在抽煙,四周偶爾有人的聊天聲,應該是在車上。
沈木星笑了笑:“聽說你去打撈屍體了?你太酷了吧!怎麽樣?好玩嗎?”
“你怎麽知道?”
“媽和爸派我去你宿舍接你回家,我沒找到你,就先回來了,小張……小張告訴我的。”沈木星笑着說:“弟,打撈屍體是不是特吓人?”
沈冥嗤笑一聲,吸了口煙:“死人有什麽可怕的,臉都泡沒了,沒勁。”
沈木星說:“我弟真厲害。”
沈冥疲倦的笑:“一般厲害。”
沈木星說:“我給你下命令了啊,明天你必須給我搬回家,要不然我就絕食。”
“絕呗,”沈冥嘲笑她:“薯片辣條豬髒粉通通都別吃了,正好苗條一點。”
“你!沈冥我告訴你!我沒吓唬你!你信不信我真絕食?”
“,我回去還不麽?”
“媽跟我說好幾次了,一定讓我把你接回來。”
沈冥頓了頓:“真的?”
“騙你是小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