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不勒斯
卡卡的語氣有些焦躁, 配上她可以溫柔的嗓音顯得是那樣的奇怪:“一百一次也行。”
嚴熙光依舊弓着身子有條不紊的将線頭一一剪去,說:“孝衣的錢我不收你,你走吧。”
卡卡吸了一口氣, 突然鼻子發酸, 眼裏湧上一股濕熱。
她尴尬地笑了笑:“啊, 那不好意思,打擾了。”
“我再去別的地方問問。”她說着就往外走。
走了兩步,卡卡突然又回過頭來, 看着他:“對了,你是不是跟木星好着呢?”
嚴熙光擡起頭來,靜靜地看着她年輕的臉龐,說:“你父親的病, 不急着做孝衣,再堅持看看。”
卡卡吸了吸鼻子,兩個人說話似乎并不在一個時空, 卡卡說:“那天我路過車站,看見你們倆在接吻。”
那天房東把發廊租給了別人,卡卡追到了客運中心,苦苦央求着房東再寬限一陣, 那可是她的飯碗, 如果沒有了發廊,她要拿什麽堵住父親的醫藥費缺口?
最後房東還是走了,房東說,那也是我的飯碗啊姑娘!
卡卡失落的站在客運站口,望着車子遠去,一回身,就看見沈木星從客車上下來。
她剛一下車, 就像是一只幼鳥回到了樹窩一樣,撲進了嚴熙光的懷裏,嚴熙光笑着低頭用額頭蹭着她的額頭,兩個人甜蜜的說了句什麽,他就順勢吻住了她。
卡卡忽然就想起了沈冥。
沈冥親她的時候,也喜歡将她抱得很緊,手掌扣着她的腦袋,口中有淡淡的煙草味道,那是屬于年輕男孩子的清冽氣息,不像一些上了年紀的男人,牙縫裏總有一股惡心味道。
裁縫鋪裏又有客人推門進來,卡卡回頭,嚴熙光正獨自坐在木案前工作,表情是拒人千裏。
卡卡善意的看着他,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說,我祝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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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原來他聽到了。
卡卡說:“孝衣不用給我做了,我再給我爸治治看。“
她說完,推門出去了,嚴熙光放下手裏的夥計,擡頭看她。
她拄着拐杖的單薄身影走進了對面的建材商鋪,四下張望後,悄悄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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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二月末,距離“出獄”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沈木星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見嚴熙光了。
說起來還要怪老媽。
最近新聞裏報道溫州特大殺人案的兇犯在水頭附近逃竄,鎮上的居民都提心吊膽,每次沈木星周末回家,母親都要親自趕去客運站接她,又因為快要高考,周六周日母親也不準她出門亂跑,只能在家溫書。
沈木星隐隐約約能夠猜得到,母親似乎發現了她的異常,是在刻意的監管着她。
“這算不算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
周五的晚上,她上了嚴熙光的車,說的第一句話。
嚴熙光兩周沒見她,估計也是挺想念的,他伸手在她的臉頰上和下颌上摸了摸,沈木星就對他笑。
他松開手,半回過身去,從車後給她翻零食遞過來。
“我媽不讓我出家門,又見不到你,我急壞了。”她一邊吃薯片一邊說。
他抽了支煙,胳膊搭在窗邊,看着宿舍外面的月亮。
“逃跑的兇犯還沒落網,你在家呆着是對的。”
“可是我想你啊!”她一邊吃零食一邊說。
他不知在望着外面的什麽地方,總之沒有看她,聲音輕飄飄的,語氣再平常不過:“我也是。”
沈木星一怔,低下頭去笑了。
“我今天可以不用回宿舍,今天是周五,宿管老師一定以為我回家去了,我又告訴我媽說我這周不回家了。”
“嚴熙光,不如我們找個地方玩兒吧!”
“什麽地方?”他回過頭來看着她。
沈木星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噎了一下:“去、去網吧。”
網吧裏烏煙瘴氣,那時候還沒有現在這種環境優雅的網咖,越是靠近學校附近的網吧就越是髒亂差。
煙霧、組隊打游戲的笑罵聲、劣質的皮椅殘破的扶手以及電子材料過熱而散發出來的奇怪氣味是沈木星對于網吧的全部印象。
她追劇,看明星,嚴熙光就坐在一旁玩紙牌,一直熬到了晚上幾點,沈木星終于坐得腰酸背痛,轉頭看着他。
“我們倆就這麽過?”
“你困了?”
“我就是覺得沒意思。”
“附近有燒烤,想吃嗎?”
“想想想!”
于是她又挽着他去附近的一個大巴車改造的燒烤攤上吃燒烤。大巴車下面擺了很多小桌子和塑料凳子,他們兩個像是一對夜裏出來吃宵夜的小兩口,點了許多小串。
燒烤攤附近就是幾家賓館,開在學校附近,門臉都裝修得很年輕很時尚,沈木星擡頭看看那家叫做“芒果時尚賓館”的地方,對嚴熙光說:“要不,我們就找一家幹淨的住下吧!”
嚴熙光一怔。
沈木星馬上豎起手掌說:“我保證!我什麽都不做!”
他又是一怔。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嚴熙光突然笑了。
沈木星紅了臉。
他擡手把盤子裏的幾個沒放辣椒面串挑出來放到她盤子裏,說:“這幾串是不辣的,吃吧。”
她來例假了。
她瞬間覺得羞極了,好像自己多不矜持一樣,于是氣鼓鼓的門頭撸串。卻聽見嚴熙光說:“我知道你是想跟我在一起。”
沈木星眼前一亮:“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頓了頓:“那快吃吧,吃完了去超市買些洗漱用品。”
“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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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初成大人的年紀,第一次和愛的人24小時不分開,最難忘。
他們一起逛超市,一起推着購物車,像是一對新婚夫婦在采購生活用品,那種感覺幸福極了。
他們去了那家叫“芒果”的賓館,一起找個娛樂節目看,她例假肚子痛,他就用水壺給她燒熱水。
嚴熙光是手藝人,每天要洗多遍手,久而久之就有點潔癖,想來想去他還是選擇不給她用賓館裏的水壺,于是決定下樓去買。
“我害怕,你不要去。”她捂着肚子阻止他。
嚴熙光皺了皺眉,就真的沒有下去,走回床邊弓身看着她:“可你需要喝熱水。”
“那你也不許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等我腹痛過去,我和你一起下樓。”
“好。”他将她摟在懷裏,陪她一起看電視。
那天演的是什麽節目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他們斷斷續續地在接吻。
床單在耳邊簌簌作響,她陷在被子裏,被他的身子籠罩着,他的唇時而柔情時而放肆,她輕輕閉着眼,承受着他的吻,幸福而滿足。
嚴熙光很老實,沈木星也足夠信任他,兩個人都克制着,卻又瘋狂着,他們像是獨立于世界之外的兩個生命體,只要擁抱在一起,就能互相供養。
……
周六早晨,他們早早的就起床了,嚴熙光開車帶她去了朔門街,又吃又逛,玩了一整天,她能夠感受得到他的開心,雖沒有多餘的語言,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晚上又回到那家賓館的那間房,兩個人窩在床上一起看電視,測試頻道裏正演着枯燥的紀錄片,叫《第二層皮膚》,講的是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有一條裁縫街,那裏的故事。
紀錄片全部是英語的,沈木星一聽就困,靠在嚴熙光懷裏睡着了。
恍惚間醒來時,已經不知是晚上幾點了,他依舊在認真的看着那個枯燥乏味的紀錄片。
意大利、那不勒斯、櫥窗、裁縫。盡管他不懂英語,然而眼中卻迸發着向往的光亮。
“喂,別看了啊!”她有些生氣了,“美人在懷,你居然在看紀錄片?”
嚴熙光回過神來,看了看懷中的她,低頭将臉湊近,露出一絲壞笑:“不然呢?要我做什麽?”
他偶爾會在她面前露出的輕浮與放肆。
她喜歡這輕浮與放肆。
她吐了吐舌頭,綻放出一個乖巧的笑:“吃燒烤呀!”
嚴熙光就知道她會語出驚人,無奈的搖搖頭,起身穿衣服,帶她下樓去吃消夜。
一天兩夜,他們親密無間,沒有分開過。
退房的時候,來例假的她把賓館的床單弄髒了一塊,嚴熙光掏錢賠了賓館的床單,前臺那個四十多歲的阿姨看沈木星的眼神,差點讓她自燃。
那是她做過的最瘋狂放肆的事。
如果時間永遠凝固在那一天,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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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蹲守了整整十四天,終于将逃竄的殺人兇犯逮捕。這起轟動全國的特大殺人案告破。
公安局裏的氛圍終于輕松了許多。
協警小張抱怨道:“哎,明明是你沈冥拼死拼活逮住了耗子,功勞卻全被黑貓警領去了,真是不公平。”
沈冥沒有說話,把剛從臭水溝裏□□的臭襪子拽出來,扔到了宿舍的盆裏。
小張湊過來,笑着給他遞顆煙:“上次跟你說的事兒,給沒給我辦呢?”
沈冥面無表情的擡眉:“什麽事?”
“約你姐出來吃飯啊?”
沈冥擡起頭看着那張瘦得顴骨突出,龅牙支翹的臉,怎麽看怎麽猥瑣,不悅的皺皺眉:“滾。”
“嘿!你……”小張吃了個憋,把手裏的煙塞到耳後去,不理他了。
沈冥把裝襪子的盆子放到水龍頭下,水流直沖而下。
小張不死心,又走了過來:“兄弟,我是認真的,沒開玩笑。”
沈冥仍舊不說話。
“我是真心喜歡你姐,上次在卡卡的發廊裏見過一面我就……我就夜裏睡不着覺了。”
“睡不着覺自己看片去。”沈冥把水盆往池子裏一放,用力的搓洗起襪子來。
小張呲牙咧嘴的笑:“你看,大家都是兄弟,你就給搭個橋牽個線能怎麽樣呢?”
沈冥把水盆一摔,面色嚴肅地轉過身來,指了指鏡子:“你自己去照照鏡子,你?配我姐?”他冷笑一聲。
小張嘿嘿一笑:“我知道不配,但我也有資格去追求吧,人家不答應是人家的事,我對她好是我的事。”
“少廢話。”
“你這麽人怎麽這麽不通人情呢?”小張有點不高興了:“哦,我這樣的配不上你姐,那什麽樣的能配上你姐?”
沈冥還真就停下來認真的想了想,想了半天,最後搖搖頭:“我姐,誰都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