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飄搖
10
夏成進了候車大廳,融入到來來往往的行人之中,沈木星只看了他一眼,就假裝擡頭看火車站裏的時刻表,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當沈木星平複完情緒的時候,就看見弟弟沈冥正站在剛才的地方,手肘撐在圍欄上,低着頭擦眼淚。
沈木星壞笑着走過去,一把摟過他的肩膀。
“哎呦呦,哭了啊?”沈木星一副看熱鬧的樣子,摸上沈冥那猝不及防落下一行淚的臉頰,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眼,咋咋呼呼地說:“來來來,讓姐姐看看。”
“不要!”沈冥打開她的手。
“被你抓住的小偷,知道你哭鼻子麽?”沈木星逗他。
沈冥忽然抹了一把眼淚,在人流攢動的車站把沈木星抱住了。
他的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兩只手耷拉着,“求安慰”的姿勢從小到大都沒變過。
“姐,明年你也走了,就剩我一個人了……”
沈木星像哄小孩似的摩挲了兩把他的後背:“我走你也走呗,我去深圳你就去深圳,我去上海你也去上海。”
沈冥一下子站直了,搓搓臉,一下子又像沒事人似的:“那行,你說的。”
小她一歲的沈冥是出了名的“黏姐狂魔”,為此他的小女友卡卡經常吃沈木星的醋。
卡卡經常搖晃着誇張的耳飾,像急于證明自己的正宮地位一樣,說——
“他跟我也這樣,外頭看着人模狗樣的,私底下就是個巨嬰,嬌氣得很!”
卡卡一邊給客人理發,一邊撇着嘴。
Advertisement
沈木星帶着膠皮手套,幫着她給另外一個燙頭的客人拆頭上的卷杠,笑了笑:“你行行好,把他娶了吧!”
客人大概和卡卡很熟,看着鏡子裏的她,問道:“你男人是警察?”
卡卡說:“啥警察,協警,不是啥好活計。”
“協警啊?不錯啦……”
“哪裏不錯?幹最危險的活,薪水還不到人家的一半。”
客人說:“我們這個小地方,能有什麽大案子嘛,抓抓小偷也就到頭了。”
卡卡放下剪刀,麻利地用海棉在客人的脖子上掃了掃,将他身上的圍布一掀,抖了抖:“反正老娘以後有錢了,就讓他在家給我帶孩子!”
沈木星笑。
這就是一個發廊小妹的理想。
比她那個什麽考上清華酷多了。
客人把錢放桌上就走,卡卡一看多給了兩塊,便一瘸一拐地追出去,客人回頭看看她的左腳,說:“算了算了,不用找了。”
11
當同學們在空間裏曬新手機,新筆記本的時候,沈木星背着舊書包坐上了去複讀學校的客車。
她一直是個很聽話很安分的女孩子,從她幼兒園就能背全唐詩三百首的那一刻起,學習就成了她的天職。
年少時的好成績仿佛成了一頂皇冠,讓她無論在學校裏還是親友裏,都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可是如今,大客車上的每一個即将離開小鎮去念大學的青年頭上都有一頂小皇冠,而她頭頂上的,已經不再發光了。
不過沒關系,只要再熬上一年,她就能重新點亮自己的小皇冠。
大客車緩緩啓動,沈木星帶着耳機望向窗外,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卻無意間瞟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車子停下等了一等,小裁縫從門口上來,随着車身啓動而小心翼翼的扶着座椅靠背往後走。
沈木星眼前一亮,熱情地朝他招了招手,小裁縫看到了她,并沒有過多的表情,徑直朝她走來。
“你去市裏進貨呀?”沈木星莫名開心,原本孤獨的旅途看來應該不會太乏味。
他在她左手邊坐下,習慣地摸了摸襯衫上的袖扣,然後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抿抿唇,也不看她,說:
“嗯,鎖邊機的零件壞了,鎮上沒有賣。”
有時候沈木星覺得,和小裁縫對上眼神,還是一件挺難的事。
他總是處于禮貌的看你一眼,然後就把目光看向別處,即使在和你說話,也并不看你的眼睛。
“你呢?你去上學?”他用手摸了摸面前靠背上的布料,還是不看她,問。
“是呀!”
“今天周六。”
“提前到宿舍報道嘛!為了不耽誤學習,我要寄宿了,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寄宿,忽然有種高考落榜被掃地出門的感覺!”她摘下耳機,傻氣的笑笑。
小裁縫腼腆的勾了勾嘴角:“不會。”
他的安慰還真是簡潔明了,搞得沈木星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了。
還好她挨着窗,可以轉過頭去假裝看風景。
于是他也看風景,不過在她的餘光看來,總覺得他像是在看她一樣。
多麽不要臉的錯覺。
沈木星猝不及防地轉過頭去看他,人家果然就真的是在看風景。
他見她回頭,視線也從遠處收回,看着她的眼睛,聚焦,眉頭微微一動。
“要聽歌嗎?”沈木星把耳機在手裏揚了揚。
“嗯。”盛情難卻,他伸出幹淨的兩根指頭,捏住了她的耳機,放進他靠近她這一側的耳朵裏,
“周迅的《飄搖》,我最愛的一首老歌。”沈木星自言自語的找完了歌,戴上耳機,轉頭看向窗外。
你不在我預料
擾亂我平靜的步調
怕愛了找苦惱
怕不愛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