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向桉

第34章

陶鹿因有些意外， 擡起頭，猶疑地重複一遍，“去姐姐家？”

商桉淡淡嗯了一聲， “不是沒拿傘嗎？”

她指尖在操作臺面輕敲了下，唇角稍彎， 和往日一般的溫和， “下雨怎麽回去？”

陶鹿因緩慢地眨了下眼，盯着女人認真的模樣， 反應過來不是自己聽錯， 是真的在征求意見。

她沒想到沒看天氣預報還能得來這個福利， 低下頭， 盡量不讓眼裏的開心那麽明顯暴露出來， 小幅度點點頭， “好啊。”

今天天氣不好， 店裏客人也不多， 店長讓幾個兼職早點下班回家， 陶鹿因解下圍裙換上外套， 所有東西都收拾好後，忍着蹦蹦跳跳的沖動， 平靜走到她面前， “走吧。”

商桉垂下眼睫，看着小姑娘亮亮的眸子， 唇角彎了彎， 拿起桌子上的電腦包， “走吧。”

天氣烏黑黑的一片，擡頭看着有些瘆人，冷風呼嘯地從耳邊穿過， 路上行人急匆匆，所有一切準備就緒，雨點還沒下。

擔心被雨淋到，她們走得很快，進到小區裏面後，陶鹿因低頭，在手機上跟孟瑤發了條信息，報告了下今晚在商桉家裏過夜的情況。

估計那頭正在工作或是做別的，孟瑤沒立刻回。

進家裏後，陶鹿因熟練自如地換上拖鞋，還順便拿過商桉電腦包輕放在桌子上，回過身看着正在換鞋的商桉，“姐姐，我們今晚吃什麽？”

“嗯？”商桉眼皮輕擡了下，“吃面吧。”

陶鹿因點點頭，“好。”

商桉走到冰箱前，打開，一眼掃去裏面空蕩蕩的，只有幾瓶喝的飲料，食材不多。

她生活沒有什麽儀式感，也不是三餐頓頓都吃，偶爾懶得動了喝瓶酸奶就可以，活得有點“糙”，但小朋友不是。

印象裏，僅有幾次去的小朋友家裏，她爸爸總會做三四個菜，肉素都有，看着豐盛又味美，哪怕桌上只有父女兩個人吃。

而且商桉也能看出來，小朋友離異的媽媽對她也很好。

可以說，在衣食住行這方面，她是被供起來養的。

商桉沉默地看着空冰箱，指了指，“要不要點個外賣？”

“下雨了不好點吧，”陶鹿因湊過來瞅了瞅，指着西紅柿和一盒雞蛋，說：“這不是有菜嗎。”

見她不介意，商桉把兩樣食材拿出來，關上冰箱，“你先坐沙發等一會兒。”

陶鹿因點了下頭，乖乖回沙發上等着。

商桉打開水龍頭，拿着西紅柿在水流下沖洗着，冰冰涼涼的水濕了手指，也清醒了有點混沌的大腦。

她突然覺得，十幾分鐘前的自己有點陌生，明明可以趁着沒下雨去買傘，明明有更好更簡捷的方法，非選擇了最複雜的那一種。

沖動。

有點沖動了。

商桉思緒飄散了一瞬，追溯着沖動的源頭，莫名想起了陶鹿因對那個男生的笑。她眉心微不可察皺了皺。

等面做好的期間，孟瑤終于回複了陶鹿因的消息，她點開一看，是條語音，她調低了聲音手機舉到耳邊。

孟瑤：“商桉？是你經常說的鄰居姐姐？”

陶鹿因打字回：是

孟瑤：“我還想去接你來着。”

陶鹿因咬唇笑了笑，依舊打字：不用了

“以後記得出門前看天氣預報，不然總像現在這樣麻煩人家很不好，就算你們認識久了也說不過去，”孟瑤在那頭絮絮叨叨，“還有，不要總把心思放在兼職上面，學習上的事情都整明白了？”

陶鹿因：“……”

陶鹿因沒反駁，回：知道了

陶鹿因退出孟瑤聊天框，又回複了幾句其他人的消息，餘光裏商桉端着碗放在餐桌上，她把手機扔到一邊，飛速竄到了她身邊，幫忙端碗。

在椅子上坐好後，陶鹿因挑起一筷子熱氣騰騰的面，小小吹了吹氣，送進口中嘗了嘗。

這其實就是一碗普通的西紅柿雞蛋面，商桉也沒期待小朋友的反應，她對自己的廚藝水平很清楚，頂多能打個60及格分。

小朋友咽下後，眼睛彎了彎，“很好吃。”

商桉擡眼。

追人麽，就得讓對方覺得，凡是她親自做出來的食物，在自己這裏都是最完美、最無可比拟的，陶鹿因特別誇張地贊嘆道：“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面。”

商桉被她誇的有些莫名，笑了一聲，“別捧殺我。”

頓了頓，她補充，“正常吃就可以。”

陶鹿因說完那句話也有些後悔，覺得太誇大了有些不切實際，她揉了揉紅透的耳尖，哦了一聲，沒再說任何“反常”的話。

在她們吃飯的時候，伴随着一道悶雷，大雨如約而至，雨點穿透雲霧重重砸了下來，窗外的世界瞬間被雨點染的模糊起來。

吃完飯後，陶鹿因負責洗碗，商桉收拾了側卧，而後擔心雨夜着涼，從櫃子裏拿出一套較厚的被子。

房間基本收拾好後，她對着還在廚房洗碗的某人招了招手，某人餘光注意到，放下洗了三遍的碗筷，颠颠地跑過來。

商桉：“怕雷嗎？”

陶鹿因：“不怕。”

商桉點了點頭，指了下側卧，“那你今晚睡在這個房間，床單被套都是新的，有其他不習慣的可以跟姐姐說。”

陶鹿因搖搖頭，“沒有不滿意的。”

“那就早點睡覺，熬夜會猝死，”商桉說着習慣性地擡手，想拍拍她的腦袋，不知為何，莫名把手放下去了，“我就先回房間了。”

陶鹿因笑眯眯地，“好。”

确認商桉回房間後，陶鹿因安安靜靜關上側卧的門，而後沒力氣似的趴在床上，臉陷進了軟乎乎的被面上。

鼻尖裏能嗅到幹淨清冽的洗衣粉味，她兩根細腿翹起在空中撲騰了兩下，唇角彎起，笑聲盡數藏在了被子裏。

嚴嘉還是靠譜的。

追人的方法沒教錯，至少目前看起來是。

這才兼職了沒到一周，她就可以在商桉家住一宿了。

那往長遠了看，她的目标也不是不能實現。

陶鹿因從未覺得這麽有成就感，考試得了第一都沒有這麽開心，她笑了大約有半分鐘，而後擔心商桉聽到，擡手，将瘋狂上揚的唇角往下拉了拉。

睡覺之前，陶鹿因趴在被窩裏，翻看着和商桉之前的聊天記錄，這是她最近養成的一個奇怪的習慣。

聊天記錄一直翻到了三天前，看得差不多了，陶鹿因忽的注意到了商桉的昵稱——S

她沒有給商桉設置任何的備注，一直都是原原本本的這個昵稱。

陶鹿因盯着“S”看了幾秒，像是故意追求配對似的，也将自己的微信昵稱，改成了T。

而後，她給商桉發了條信息。

T：晚安

S：晚安

陶鹿因不認床，這一覺睡得很舒服，早上被手機鬧鐘鈴聲吵醒，她想都沒想，擡手摁了關閉。

房間重新安靜下來，陶鹿因在濃烈睡意裏忽然想起這是商桉的家，眼睫動了動，徹底醒了。

她起身，将被子規規矩矩疊好，房間也打掃了下，洗漱後見商桉還沒醒，在手機上發了條信息，而後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陶鹿因在店裏吃了早餐，這天下班回家的時候，她接到了嚴嘉的電話。

嚴嘉語氣賤兮兮的，“寒假怎麽不回來，你有秘密行動啊？”

陶鹿因無語，“我都一周沒回去了你才發現。”

“這不是和我家小梨，出去玩了一周嘛，昨天才回去，回去後就發現你沒在，你也出去玩了？”嚴嘉不等她回答，又開始叨叨叨，“你一個人有什麽好玩的，你得和商桉一塊玩啊，你得記住你是小太陽啊，發着光的！”

陶鹿因對“小太陽”這個詞都免疫了，她坐在公交車的後座，頭靠在玻璃上，沒忍住彎了彎唇，“我就是和她一塊啊。”

嚴嘉一頓，聲音激動起來，“幾個意思？！”

陶鹿因囫囵說了下最近兼職的事情，提及到昨天在商桉家裏睡了一宿，嚴嘉在那頭狂笑，“真的啊，這麽迅速啊，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小鹿你在追人這方面天賦異禀啊。”

陶鹿因：“還好。”

“那按照這個速度，”嚴嘉說：“我估計明年，就能喝上你們的喜酒了，不錯不錯。”

陶鹿因頓了頓，平靜無波的臉上有了幾絲裂痕，有幾分惱羞成怒，“瞎說什麽呢，挂了。”

夜間的公交車上很安靜，只有她一個人，陶鹿因側頭看着窗外璀璨如織的車流，不知是不是因為喜酒聯想到了其他什麽，臉上泛起一層薄薄的紅，就連耳朵也是。

她不自在地揉了揉。

今年的冬天脾氣不算好，接連下了好幾日的雨夾雪，空氣更是冷到出門就能東城冰雕的程度，一月中旬，大雪開始經常出現。

陶鹿因起床後，走到窗前看了眼，視野被大片大片的銀白占據着，她抿了抿唇。

手機上蹦來許多條消息，大多是孟瑤的，她前幾天出差去了別市沒在家，只在手機上提醒她別去上班，除此之外，還有商桉的。

S：昨天下了大雪

S：在家裏休息，路上不安全

T：現在不下了，太陽都出來了

T：應該可以出門

T：｛貓貓跳躍.jpg｝

沉默了會兒。

S：那也好，要注意安全

T：｛貓貓點頭.jpg｝

外面空氣太冷，陶鹿因全副武裝出了門，沒有孟瑤送，她只能打輛車過去。

道路被清掃出來，路邊的綠植落上一層厚厚的雪，路上有些滑，司機開車很穩，只是在某一個瞬間，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陶鹿因：“怎麽了？”

她看着前方停滞不前的車流，眉心皺了皺，司機開了車門，“我下去看看。”

沒過兩分鐘，司機回來，他面色不大痛快，語氣也不好，“前邊發生了事故，有兩個傻叉在吵架，好像剮蹭到了還是什麽，占着道吵個不停，說是要等警察來解決了才走。”

陶鹿因：“那要等多久？”

“不知道，”司機看了眼導航，轉過頭看她，挺誠懇地說：“我看這兒距離那個咖啡館也不遠，走路沒幾分鐘就能到，不然小姑娘你就先走着去吧，在這兒等估計還要等很久。”

陶鹿因想了想有道理，付錢後下車。

下車的一瞬間，冷風尖銳地襲來，陶鹿因拿出口罩戴上，防止冷風正面攻擊，她微垂着頭，靠着路邊走。

前面有個人自行車騎的飛快，剎車已經來不及了，她盯着腳下的磚石路，沒有注意到，等終于意識到的時候，車子在她身邊飛速擦過，她被帶的一個趔趄，而後腳下不穩，摔在了原地。

“咔擦——”

很清脆的一聲響。

陶鹿因嘶了口氣，除了聽到這個聲響外，還有一些輕微的痛感傳來，她坐在滿是雪水的地上，後知後覺擡起手看，掌心和手背都被地上的石子刮出幾道血痕。

騎自行車的罪魁禍首沒有絲毫停頓，揚長而去。

腳踝剛開始沒有感覺，陶鹿因慢吞吞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痛。

陶鹿因抿了抿唇，停了幾秒，又往前走了一步，還是一樣的疼。

“……”

她想都沒想，給商桉撥去了電話。

……

商桉來的很快，五分鐘就到了，她到的時候小姑娘孤零零地靠着個電線杆，身子有些斜，左腳微微懸空地面，低眼看着掌心，有些發愁的模樣。

商桉微不可察松了口氣，走到她面前，拉過她的手看了看，“怎麽弄的？”

陶鹿因眼睛亮了亮，唇角輕揚了下，“被撞的。”

“被撞了還這麽開心，”商桉放下她的手，“走吧，姐姐帶你去醫院，讓醫生給你包紮一下。”

陶鹿因沒動，有些猶豫。

“還有別的地方也受傷了？”商桉猜測。

“嗯，”陶鹿因點頭，左腳輕輕動了下，“崴到腳了。”

商桉眉心皺了下，低下身，撩起她的褲腳，指尖輕輕觸碰了下左腳踝，陶鹿因疼得嘶了一聲。

商桉靜了兩秒後起身，一向溫和含笑的眸子無甚情緒，唇線抿得很直，她朝陶鹿因伸過手，說：“我扶你上車。”

女人的手指細長白皙，手也幹淨漂亮，陶鹿因微愣了愣，哦了一聲，沒受傷的那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松松攥着，然後往前蹦了一步。

商桉眸光落在手腕上的五指，停了幾秒，才注意到小姑娘奇特的走路姿勢。

她眉心皺的更深了，想說你這麽蹦着走不累麽，又覺得沒有開口浪費時間的必要，直接攬住了她的腰。

兩人距離就此貼近。

陶鹿因下意識朝她那邊看了眼，呼吸輕掃過女人的臉側，她渾然未察，只是發現，女人濃密的眼睫很輕地顫動了兩下，不知是因為慌亂還是什麽。

兩秒後，商桉出聲，“還走嗎？”

陶鹿因回神，唇角抿出點笑，“走。”

坐上後座時，腰上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消失，陶鹿因還有些意猶未盡，她舔了下唇，側眸看向商桉，“姐姐，剛剛我看見，你的睫毛動了兩下，是在緊張嗎？”

說這話的時候，她抱着一點試探的心思，一眨不眨盯着商桉看，想從她表情裏看出和剛才一樣的反應。

商桉頓了頓，一時間沒有出聲，像是也在懷疑剛才的緊張和慌亂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半晌，她似乎找到了可以說服的答案，眉眼舒展開，含着笑意，“嗯，第一次抱人，不太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