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些時間沒見了,時間長到就算本人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面前,也會沒來由一股濃濃的陌生感。
直到她像之前一樣,溫和地喊着熟悉的稱呼,動作親昵地捏着自己的臉,那份陌生感才消減了些許。
陶鹿因直愣愣地看了她幾秒,匆匆垂下眸子,“姐姐。”
“嗯,看來是還記得。”商桉彎着眼睛,又輕捏了下她的臉,這才滿意地收回手。
她直起身子,垂眸看着小朋友。
小朋友看起來成長了不少,身材開始抽條,不再是之前胖乎乎的小女孩,個子看起來也高了不少。
五官也開始長開,标準的鵝蛋臉,眼尾略微上挑,唇色紅潤,眉眼間是明媚的漂亮,像個精致的洋娃娃。
商桉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她半晌,含着笑意說:“今天在巷子裏遇到你爸爸了,聽他說要來開家長會,姐姐想着好久沒見阿因了,于是就自己來了。”
她笑,“不會覺得唐突吧。”
陶鹿因:“不會。”
她現在還處于一種很恍惚的狀态,似是不敢确定商桉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面前,半晌後才輕聲說:“很開心姐姐能來。”
夏日裏空氣灼燙,清脆的蟬鳴藏在樹蔭中,門衛大爺拎着領子扇風,見這兩人大熱天的光杵着說話,也不走,納悶地問:“家長來了,怎麽還不走啊?”
陶鹿因這才回過神,“這就走了。”
陶鹿因帶着商桉往教室走,或許是因為大爺的話,她臉上一陣熱,窘迫到了極致,微垂着頭沉默地往前走,也沒管後面商桉有沒有跟上來。
好半天,身後來了道聲音,“阿因,你走那麽快幹什麽?”
陶鹿因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
Advertisement
商桉慢慢悠悠走到她身邊,聲調懶散,“姐姐都跟不上你了。”
陶鹿因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沒關系,”商桉好脾氣地說:“繼續帶路吧。”
陶鹿因教室在最東邊那棟樓的三層,距離校門有很長一段距離,商桉邊走邊環顧着學校的風景,某一個瞬間,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初中也是在這裏上的。
這麽多年過去,學校模樣也大不像前了。
教室裏嗡嗡嘈雜一片,學生和家長擠在這狹小空間裏,頭頂四個風扇呼啦啦地轉,空氣也還是有點悶。
陶鹿因帶商桉到自己位置坐下,自己站在旁邊,桌上放着一張成績單。
商桉剛拿起來,只來得及瞄一眼,就聽見旁邊小姑娘驚訝又驚喜地說:“小鹿姐姐來了啊!”
龐西對這個漂亮姐姐印象很深,哪怕這麽久沒見,依然能一眼認出來,相比之下,陶鹿因就顯得生疏了。
商桉似是也覺得新奇,“對啊,你和阿因還是同桌啊?”
“從四年級到現在,我們都是同桌。”龐西說。
商桉眉眼稍彎,“那是很有緣分。”
商桉又跟龐西媽媽淺談了幾句,聊得差不多了,這才重新看起了那張成績單。
也直到這種彼此都安靜的時刻,陶鹿因像是終于找到了機會,餘光打量着商桉。
她今天穿着很随意,白色字母T恤和牛仔短褲,外面搭着個同色系的防曬外套。長發散着,垂落到腰際,似乎是燙過,發色更淺了些。
化着淡妝,唇色是薄薄的一層紅,完全褪去了少女時期的青澀,多了幾分成熟與游刃有餘,舉手投足間很有氣質。
比起從前,似乎是改變了些,只是眉眼間的溫和還是一如既往。
陶鹿因眨了下眼睛。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之前很希望能和商桉見一面的,可真到了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出可聊的話。
反倒是商桉先出了聲,“阿因成績很好啊。”
陶鹿因沒反應過來,“嗯?”
商桉指尖點了點成績單,笑說:“年級第一。”
陶鹿因明白過來,點了點頭,幹巴巴的嗯了一聲。
商桉懶懶撐着臉頰,看着成績單第一那一欄,各科成績都算得上優秀,她彎了彎唇,随後,側眸看了眼小朋友。
确實是生疏了。
以往不管是什麽話題,小朋友都有很多話和她聊,沒想到短短幾年過去,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不過原因還是在自己吧,畢竟上了大學後,很少和小朋友聯系過。
商桉嘆了口氣,決定以後要把關系好好挽救一下。
家長會上的話千篇一律,不過這次是初中最後一次家長會,因為下個月就要面臨中考了。
結束之後,家長們帶着孩子紛紛離開教室,陶鹿因把成績單揣在書包裏,道別嚴嘉幾個人後,和商桉一塊往野禾巷走。
有了家長會上的相處,陶鹿因問候的自然很多,“姐姐,你怎麽突然從學校回來了?”
“來家裏收拾點東西。”商桉說。
陶鹿因斟酌着問:“那……是收拾好後就回學校了嗎?”
商桉步伐一頓,好笑地看着她,“你這是舍不得,還是盼着我趕緊走呢?”
哪怕這麽久沒見,這人還是喜歡逗她,陶鹿因瞅她一眼,說:“當然是舍不得姐姐。”
“怎麽說的不情不願的?”
“……”陶鹿因呼出口氣,擡頭看着她,特別真摯地說:“真的舍不得姐姐。”
“那就聽阿因的,”商桉像逗小寵物似的,滿意地揉了把她的腦袋,“在這裏呆兩三天再走。”
那之後,商桉信守承諾,即便收拾好了行李也沒離開。但她似乎學業很忙,經常窩在沙發裏拿着筆記本,指尖在鍵盤上敲打着。
商爸商媽由于工作性質也經常不在家,商桉這天晚上,還是像年少時期那樣,去的梁姨家吃得飯。
去之前還特地把陶鹿因叫上。
商桉回家第一天就跟陶鹿因發了不下二十條消息,致力于讓兩人的關系重回之前,小朋友不像她閑散在家,只有在下課的空隙會回複,回複的話大多都很客氣。
但這才一天,來日方長,商桉暗暗給自己打氣。
陶鹿因去梁姨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彼時梁姨和商桉都坐好了,就等着她回來開飯。
見她過來,梁姨主動過去把書包卸下來,“欸呦,真夠沉的,別年紀輕輕就被書包壓的不長個了。”
陶鹿因笑笑,“不會的,我都162了,還會再長高的。”
“長得太高也不好,”梁姨指着商桉說:“像她,都172、173了吧,跟我家男人都差不多高了。”
商桉萬萬沒能想到自己躺着也中槍,她無奈的附和,“對,長得太高也不好,阿因這個身高就足夠了。”
陶鹿因默不作聲,她其實覺得自己身高還是不夠的,至少在商桉面前不夠。但她沒反駁,想拿碗去盛飯,視野裏突然出現一抹白。
商桉的手奪過她的碗,幫她盛着飯,想以前來梁姨家吃飯的任何一次。
陶鹿因抿了抿唇,說:“謝、謝謝。”
商桉把碗放在餐桌上,彎唇,故意似的說:“不、不客氣。”
又被逗了,陶鹿因佯裝惱怒地橫了她一眼,眼神卻沒有任何威懾力,商桉懶懶逗着她,她也不會再說些客氣生疏的話,也會像以前一樣害羞到臉紅。
僵硬的氣氛就此活絡開,野禾巷似乎有了幾年前的影子。
短暫假期結束後,商桉還是要回學校上課的,陶鹿因請了假,送她到了高鐵站。她們來的時間比較早,沒有一點匆匆忙忙的樣子。
陶鹿因把她送到後沒立刻走,陪她待到了檢票前。
陶鹿因不是喜歡在分別前傷感悲秋,但她不知道商桉下次回來是什麽時候,可能短短幾個月,也可能永遠不回來野禾巷了。
她終于沒忍住,輕輕喊了一聲,“姐姐。”
商桉觸到她眼神,有些意外,“怎麽了,舍不得姐姐啊?”
“嗯,”陶鹿因沒再像之前一樣忸怩,承認道:“舍不得。”
陶鹿因仰頭,小心翼翼地說:“姐姐以後,可以經常回來嗎?”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有了些幼年時黏人的樣子,商桉頗為受用,眉梢輕彎,“會回來的,也會經常和阿因聯絡的,阿因看到消息了可別故意不回。”
“不會的。”陶鹿因說。
“那就好。”高鐵已經進站了,商桉說完拎着行李往檢票口走,想了想,嘆了口氣,折返幾步回去。
她重新站定在陶鹿因面前,随後拉過小姑娘的手腕輕輕往前一帶,纖瘦手臂一張,将小姑娘很輕地抱在了懷裏。
似乎沒料到這個舉動,陶鹿因整個人都僵住了。
女人清甜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将她籠罩,臉頰和她有一瞬間輕軟的蹭磨,而後,陶鹿因感覺到,她貼近自己耳邊說着話,淺淺的吐息順着耳廓一路蔓延到頸間。
商桉:“走啦。”
她放開了她,拿着行李走了。
只剩下愣在原地的陶鹿因。
她如同雕塑似的,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一向漆黑清亮的眼珠此刻完全沒有聚焦,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擁抱中緩過神。
陶鹿因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去的,只知道之後那幾天,她的夢境裏全被那個不到幾秒光景的擁抱占據着,以及,女人貼近耳邊的吐息。
每次醒來,她的耳垂都會通紅一片。
像是中了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