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果然不是什麽好草
回到田啬夫家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了,福榮瞧着他進門也是又驚又喜,龍套乙丙丁被派出去找他,現在還沒回來。
“老大,你去哪兒了,急死我們了!”福榮圍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是身上衣服髒些,沒受什麽傷,這才松了一口氣。徐粲看着他緊張的模樣,再看看不遠處顏峤院子裏已經一片黑暗,靠爬樹摸魚排遣了幾個時辰的心情頓時又墜入了深淵。被旁的人關心是一種溫暖,被在乎的人冷漠對待卻是一種難言的心殇,還是一遍又一遍施虐的那種,讓人永世不得超生。
“徐公子,舍下房間實在不夠,顏大人那兒又不能失了禮數,就只能請你們委屈一晚上了。”田啬夫得知徐粲回來,也是趕了過來,小心翼翼的語氣裏難掩探究。今天下午那一幕,還真讓人搞不懂這位徐老大和顏縣令的關系。
“沒事,能住就行。”高中為了逃出來上網,連野地裏都睡過了,這會兒有四面牆壁擋風,又怎麽會睡不下?其實有時候條件并不苦,只是想給那人最好的。
“那廚房裏還有飯,徐公子自便就是。”田啬夫感激地點點頭,囑咐一聲便回去休息了。
“老大,那我去幫你熱一熱。”福榮覺得徐粲有些不對勁,但他們這些做屬下的又怎麽能随意窺探主子的心思,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來表達關心。“不用了,我回去睡了,等他們回來,你們也睡吧。”徐粲卻是伸手制止了他,轉身就往屋裏走去。還是餓一頓吧,餓着肚子就沒有心思想別的事了。
福榮瞧着他太過安靜的背影,正準備上前再說些什麽,就看到田啬夫去而複返,身後還跟了兩個熟悉的人。
“沈大夫?”福榮驚喜地喚了一聲。徐粲剛剛上了臺階,正要推門,聞言轉過身來。果然,那個在一地清輝中站得搔首弄姿,笑得妖豔詭谲的男人,不是沈妖孽還能是誰?
龍套甲在沈均身後,一張大臉滿滿寫着的都是求表揚三個字。他可是馬不停蹄地在幾個時辰之內就跑了個來回,還帶了強力支援團過來,雖然這團員只有沈館主一人就是了。
“你們怎麽這麽快?”徐老大連像樣的招呼都沒有跟沈館主打,直接推門進屋,秉燭夜談。龍套四兄弟去另一間屋子休息去了,福榮在院子裏守夜。
“又不是千裏萬裏,騎馬過來的話很快啊!”沈均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渾然不覺徐老大已經僵硬的臉。半晌之後,正在院子裏抓蛐蛐玩兒的福榮忽然感到身後一陣涼風,真是瘆人!
靠,怎麽沒有人告訴他這裏可以騎馬?在古代很少運動的他,走這一段路可真的是腿都快廢了。話說也不見桑桑騎馬,那他們是怎麽過來的呢?一想到顏峤,徐粲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戳着蠟燭上的燭花,怎麽也剪不下來。
“老大,武功忘了就算了,你不會連剪刀都不會用了吧?”沈均終于瞧見了他那副深閨怨婦的模樣。徐粲以為他是幸災樂禍,白他一眼不言不語。
“出什麽事了?”沈均本來打算先把正事說一說的,但看現在徐粲這副樣子,大抵也聽不進心裏去。
“還能有什麽事?”徐粲看着他那副笑臉就來氣,“如你的願,你老大被人正式拒絕了。”敢情之前顏縣令那些義正言辭的話在徐老大心裏都是放屁,今天才感覺被拒絕的受傷啊!
沈均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繼而笑得更加花枝亂插,這才是所謂的無心插柳。自己一開始那般抵觸,那般反對,老大也是鐵了心一條道走到黑。如今自己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随他去吧,結果人卻在這兒垂頭喪氣了。好笑之餘他又有些懊惱,這不就說自己之前那些惹惱徐粲的事都是白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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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粲看着他樂開花的笑容,不及多想就把手裏的剪刀甩了過去。
“老大,好歹我也跟你主仆一場,你不用這樣狠下殺手吧?”沈均眼睜睜地看着那把鋒利的剪刀從自己耳旁擦過,白了白臉色,在暖黃的燭光下更加魅惑衆生。不過,這衆生裏不包括徐粲就是了。
“不好意思,心情不好,要是不想遭殃,就離老子遠些。”徐粲冷哼一聲,起身往床邊走去,被子都不打開,就那樣撲通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床上。這古代的“席夢思”,還真是硬啊!
沈均支着下巴看着眼前一幕:“老大,聽說這裏的房間不夠,你要是睡的話往裏面一些,別忘了給我留個位置。”
“滾!”徐粲悶在被子裏,聲音是難得的沉穩,聽上去挺有年代感的。
沈均笑了笑兀自不言,自家老大好像越來越可愛了呢,他得趁這次機會跟老大修複修複關系才行。
這樣混混沌沌的一夜過去,群星淡去,雄雞一聲天下白,沉靜如水的村子在第一道光亮中醒來,泛着絲絲縷縷輕柔的波紋,是讓人舒服的景色。
徐老大被院子裏的動靜吵醒時,還沒有從睡夢中清醒,輕微的起床氣一犯,他連人帶被子的從床上滾下,又是一陣腰酸背痛。
“他媽的,這是誰給老子蓋的被子,我也說昨天晚上一直夢見在烤火,想熱死老子啊!”一腳踹開纏在身上的杯子,徐老大眼屎沒擦,就以怒吼開始了一天的序幕。
沈均端着早飯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裏面的動靜。無奈搖頭,被稱為再世華佗的沈大夫不禁感嘆,彌補真是世上最難的活計了。
一番兵荒馬亂之後,收拾幹淨也吃飽喝足的徐老大忍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說要去外面走走。
“對了,老大要是找顏大人的話,我一起去。”沈均一邊從自己的藥箱裏掏出什麽,一邊跟了上去。
“我可沒說要去找人。”徐老大站在門口,竟然有一絲忸怩,真是難得之景,看得沈均幾乎要懷疑自家老大又一次失去記憶了。“那麻煩老大陪我一起去好了,我找顏大人有事。”沈均抓住機會,順水推舟。
徐粲又在門口磨蹭半晌,還是挪着步子跟了上去。
不出沈均所料,顏峤正要收拾收拾再往村子裏去,停雲正在幫他加衣裳。瞧見沈均進來,兩個人都是一驚。
“參加大人。”沈均在外頭的形象一直是相當正派的,這會兒行禮也行得像模像樣。
“沈大夫怎麽回來?”顏峤出了房門,走到院子中來,指了指一旁石桌,“快請坐。”
沈均瞧了瞧後面跟過來沉默不語的徐粲,一邊還禮一邊上前坐下了。停雲也從屋裏端了茶壺過來,雖然是在別人的家裏,但一貫的禮數卻不能少。
沒有人喊徐老大坐下,他就那樣孤零零地站在院門口,怎麽看都有一種可憐範兒。沈均與顏峤客套幾句,眼角瞥到自家老大那凄慘樣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雖然老大性格變了不少,但都是一樣的潇灑随性,何時知道憂愁二字怎麽寫?
“大人,沈某此次過來,是為這幾棵草。”收起思緒,還是正事要緊,沈均從袖中掏出幾棵已經略顯幹枯的草,仔細一看,正是昨天徐粲讓龍套甲送回去的那些。
“這些草怎麽了?”顏峤接過,卻是不解。縱然他書讀萬卷,也會有遺漏,對這些植物什麽的,他還真沒有多少研究。
“其實也不應該叫草。”沈均正色,“這些還是幼苗,到了季節也會開花,花似芙蓉,有地方叫米殼花。”
“米殼花?”顏峤還是不解,站在門口的徐粲也摸不着頭腦,雖然知道這幾株東西大有來頭,但以他的植物學常識,米殼花是個什麽東西還真沒印象。
“我們也叫它斷腸草。”沈均語氣低沉了些,所謂斷腸草,不過是個文藝一些的名字,但也直截了當地說明了此草用途。
“斷腸草?!”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沈均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徐老大已經沖了過來從顏峤手中奪走那幾棵草。斷腸草不就是武俠小說中常出現的劇毒藥草嗎?而且之前不知在哪兒聽過,所謂斷腸草,其實就是罂粟花。
“老大認識嗎?”沈均卻是眉頭一皺,這種草可以藥用只有極少數的大夫知道,在其他地方也只是當作觀賞植物,若不是龍套甲說這裏是一大塊兒連種,他也不會風風火火趕來探個究竟。
“這種花是不是有果實,吃了之後會減輕痛苦卻讓人産生幻覺?”徐粲雖然不是什麽乖學生,但對毒品也是從未涉及,只知道些常識罷了。沈均聞言卻是一愣,這種功效他從沒聽過,只知道這種花可以用來制毒,所以才名斷腸草。但是這也只不過是從書上看來,真正有無實踐沈均也不知道,他平時都是治病救人,對毒藥也知之甚少。
徐粲又仔細端詳了下,覺得它不是罂粟也差不多了,之前看電影的時候就看到過,罂粟花開時極其豔麗,真正如木芙蓉一般,大概只是這個朝代還不叫這個名字,畢竟很多東西從古到今都是有好多馬甲的。
“這斷腸草是從何而來?”顏峤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之前陶莊百姓的反應本來就讓人生疑。“是從福榮堂兄家裏摘來的。”徐粲看着他回答。這會兒有了正事,兩人倒也顧不上昨天的尴尬。
“家裏?”顏峤一驚。“沒錯,就是在他家院子裏。”徐粲點頭,臉色沉重,“而且,不止他一家,也許,這個陶莊該叫斷腸莊才對。”
“少爺,那個陶裏正家的院子裏,好像也蓋了一大塊席子。”停雲忽然上前,看來昨天的詭異現象,并不只有徐粲一人注意到。
“這種草雖然用來觀賞,但朝中太醫院應該對此草有所了解,所以限制了種植範圍,如果在這裏家家戶戶都種的話,确實是一件大事。”沈均收回徐粲手裏的草,方才徐粲的話讓人有些在意,他或許可以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顏峤臉色也變得冷峻起來,沒想到清查戶口一事還沒有進展,就出了這麽一個岔子。
“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先去村子裏看看,如果真的是種了很多,一定要想個法子才行。”徐老大幹勁十足,看來現代的毒品教育學的不錯,他對這種害人害己的東西,向來是深惡痛絕。古代什麽都不方便,萬一這種東西流行起來,還真不知是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災難呢!
顏峤起身,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罷了,就等此事結束再執行昨天的約定吧。不過還真是造化,明明昨天才說了不讓徐粲再插手自己的事,結果今天就出了這什麽斷腸草。抽空瞥了一眼一臉認真的徐粲,顏峤心中不知是何感受,只覺得讓人不容忽視的在意。
田啬夫和游徼正在前面等着顏峤,就看到一行人神情嚴肅地出來,也是吓了一跳。顏峤沒跟他們多解釋什麽,就帶着人直奔陶莊。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六朝時候就有了罂粟花,李白大詩人也寫過:昔日芙蓉花,今日斷腸草。大概,武俠小說裏的斷腸草就是罂粟花吧,不可考究,姑且用之。不過,其實罂粟花的花語挺好的:順從平安之意~人要是不用它來作惡就好了~美麗的東西都逃脫不了悲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