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很多名字起得都是名不副實的
綠嶺鄉是柴陽西邊的一個以貧窮着稱的大鄉,占地面積甚廣,百姓人數不少,生活條件卻嚴重落後于整個縣城的平均水平。這是福榮和那幾個龍套一路上七嘴八舌向徐粲介紹的,從小在城市長大的徐粲本來對這事還無所體會,可等真正到了綠嶺,他才知道所謂貧瘠,究竟是何種面貌?
明明叫綠嶺,可是站在村子入口處往裏望去,除了錯落分布的民居,根本就是入眼荒涼,滿面黃土。眼下正是仲夏,按理說應該是綠樹成蔭,莊稼成片的季節,縱使徐粲從沒親眼見過農田,但也在書本上和電視上見過,這柴陽又不是什麽西北荒漠,這種黃土高原的即視感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綠嶺的人都不種莊稼的嗎?”徐老大一邊在村子裏穿來穿去找顏峤所在,一邊對這異常之景充滿了好奇。
“老大不知道嗎?就是因為賦稅太重,種莊稼的百姓越來越少,所以這些地都荒了。”福榮本就是從這裏出去的,自然對綠嶺的情況十分了解,言語之中竟然已經沒有了慨嘆之意,可見古代這賦稅之重有多深入人心,已經到了習慣的地步,真正是令人發指。
徐老大搖頭嘆惋,回想起初中時候那個語文老師曾講過什麽苛政比老虎還兇猛之類的話,現在看來果不其然,新時代取消農業稅,還真是一大創舉啊!
“老大,顏大人一定會先去啬夫那裏,不如我們直接去那兒看看吧?”
“啬夫?”徐老大對這個稱呼同樣接受無能。“就是鄉裏主管稅收的官吏啊!”福榮猶疑着解釋,不知老大裝傻是為哪般?
其實福榮真是高估自家老大了,他純粹是真傻,一點也沒有裝的意思。
“那你不早說?!”徐老大一巴掌拍在福榮頭上,附送着踹了一腳,“趕緊前頭帶路!”福榮一手抱頭,一手揉腿,徐老大再來一下他手都不夠用了。
“诶,你們有沒有覺得老大跟以前不大一樣了?”身後的龍套甲忽然開口。“是有點兒,但也說不上來。”龍套乙點頭,一臉困惑,畢竟他們平時直接跟徐粲接觸的機會不多。“以前經常能看見他穿街過道的逗鳥兒惹事,然後讓三個副堂主幫他擦屁股,簡直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兒,沒想到現在竟然會關心老百姓的生活了。”龍套丙看上去像是個讀過幾天書的,言談之間邏輯清楚。他一番話分析下來,一幹龍套俱是由衷贊同。
“或許真的是受顏大人影響,我看那個顏大人很是正派,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不是說什麽近朱者赤嗎?咱們老大肯定是因為經常圍着顏大人轉,才悔不當初,幡然醒悟走上正途的。”龍套丁也不甘落後。
“說的也是啊!”“嗯嗯嗯,一定是這樣。”“對對,肯定不會錯的。”
徐粲冒着三十多度的太陽在前頭走着,後面像是随身跟了一團蒼蠅一樣,嗡嗡嗡叫個不停,他被汗水浸濕的眉毛止不住地顫抖,這些古人究竟是怎麽回事啊?應該說這仁義堂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啊?怎麽到處都是愛讨論八卦的男人呢?
難道,這仁義堂不只是黑社會的前身,還是娛樂小報的發祥地不成?
“你們給我住嘴,再說一句就站在這兒直到天黑!”
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因為這酷暑天氣和對顏峤牽挂而心煩氣躁的徐老大,回頭沖着那說得正歡的四人就是一通咆哮,登時塵土飛揚,徐老大的嗓子也臨時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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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老子究竟是要來遭多少罪,才能修成正果的?”可憐的徐老大沙啞着嗓子自言自語。
“老大,我們不吵了,您當心嗓子。”龍套甲适時地補充了最後一句,周遭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蟬鳴陣陣。
福榮瞧着徐粲突然目光如劍地轉向樹上鳴蟬,而且切身感受到了他周身散發的煞氣,忍不住就是一陣膽戰心驚,只盼着趕緊見到顏大人,他們也能多個倚仗,免得被自家老大滅口在這兒也無人知曉。
徐老大正在一心一意地向着他的桑桑趕去,而仁義堂這塊兒,衆人正如福榮所說,也是各自奔波。
青天白日的,扶胥坊中這會兒沒生意,老板流光公子平時都是乘坐畫舫游湖來消磨時間,順便解解暑氣。可是自從結識了徐老大,他倒往仁義堂跑得那叫一個勤快,恨不得比徐粲呆在仁義堂的時間都多。
“我們老大現在不在堂中。”門口值班的弟兄也知他是常客了,言語之間甚是熟稔,不待他再問下去就一股腦地将各種情況說與他聽,“四位副堂主也不在,恐怕要讓流光公子白跑一趟了。”
若是程面癱知道他安排了這麽一個嘴上沒把門擔當守門重任,一定會引以為恥。
“徐粲說他去哪兒了嗎?”流光沉吟片刻,繼續問道。
“好像是說去什麽西邊的綠嶺還是哪兒的,應該是找縣令大人去了。”守門員繼續知無不言,敢情徐老大這一番癡情在仁義堂還真是人盡皆知。
流光聞言一哂,這家夥還真是不屈不撓,這種天氣不好生在城中呆着,竟然跑到鄉下去了。
“公子,我們要回去嗎?”如晦看着流光轉身,以為他是要回扶胥坊。“不,我們去綠嶺。”流光頭也不回,還說徐粲不屈不撓,他也是個有熱鬧就上的主兒。
“這綠嶺怎麽成香饽饽了,一個個都争先恐後地去?明明旁邊就是玶山,聽說有時候會有綠林大盜出現的。”看着流光主仆離去的身影,先前回話的守門員撓着後腦勺疑惑道。
“隔了一條山嶺呢!而且玶山已經是鄰城的地界,只要不走錯路不會出問題的。”守門員二號安慰道,說完就靠在紅木門框上繼續小憩。春困秋乏什麽的,夏天也是想要睡覺的季節!
唉,程副堂主确實該反省一下了,這兩個守門員着實讓人不放心吶。
後備力量正在源源不斷地趕去,顏峤此時正如福榮所想,在綠嶺啬夫家裏做客。一個不大的院子,看着裝備齊全,實際上比之城裏簡直可以用破敗來形容。
顏峤坐在上首,瞧着雖然很幹淨卻十分簡陋的房間,底下站了不少的人,為首一個看上去是個清瘦的中年人,一身褐色的短褂兒紮腳褲,明明不大的年紀,卻像個小老頭一般渾身的皮都皺在一起,典型的舊時代農民形象,正是本鄉的啬夫田生。連名字都充滿了一股子原始的土味兒。
“大人,這就是本地的戶籍冊。”
田啬夫恭恭敬敬遞上來一個冊子,看上去有些年歲了,顯然是從不曾更換過。
“田啬夫,你随意坐吧,本官現在是微服,不必拘禮,還有諸位,都一起坐吧。”
顏峤瞧着田生的模樣,還有他家的這布置,基本上可以排除他魚肉鄉裏的可能。如此一來,那這綠嶺的貧窮也就可見一斑了。一個連貪官都養不出不來的村子,可想而知百姓的生活有多拮據。
“謝大人。”田生在一旁坐下,身後站着兩個與他差不多年紀的人也随着坐下,他們正是本鄉分管教化和治安的三老以及游徼。各地的裏長因為顏峤是突然到訪的緣故,都來不及通知。
顏峤快速浏覽了一遍冊子裏的人,成年壯丁大概有一百左右。對于綠嶺這樣一個規模的鄉,實在是不足十分之一。
“這樣吧,本官從今日起就在綠嶺住下了,如果各位政務不忙的話,還請陪同本官一道前往各村查看,畢竟這冊子是幾年之前的了,戶數多有變動也是常事。”
“嗯?”田啬夫和三老游徼俱是一怔,好像沒有聽懂顏峤的話一般。
“綠嶺是柴陽與鄰城的屏障,是柴陽的大門,本官相信,它不應該是本官今日所見的模樣,雖然本官并沒有多大的信心可以讓它重煥生機,但是在其位謀其政,不如就把清查戶口這事作為第一步。身為一方官員,我們連轄下有多少百姓都不清楚,豈不讓世人嗤笑,後人鄙夷?”
顏峤将手中戶籍冊子交予身後的停雲,起身走到三人身邊,雖然面色如常,但語氣裏仍有一絲難掩的激動,在這餘熱未消的夏日裏未免讓人有些渾身發燥。
“大人?”田啬夫擡頭看着顏峤,略顯渾濁的雙眸裏似乎映入了外頭明亮的日光,微微發顫的聲音顯露了他內心的猶疑,随之起身的兩人也俱是一般表情。
綠嶺因為地理位置的關系,很少有世族大戶選擇,即便是喬遷過來的,也都慢慢地遷入了城中,可是戶口一事卻始終不能解決,以至于剩下的百姓承擔了更重的賦稅。他們不是沒有向上級反映過,但這麽多年也從來沒個正式的回複,長此以往,綠嶺越來越窮,鄉裏的官吏們也漸漸失去了信心,和不願放棄土地的百姓們就守着幾畝薄田勉強過活。
如今突然來了一個顏縣令,竟然說要徹查戶口一事,這豈能不讓他們已經沉到芳湖裏去的心再度浮起?可是這麽多年的失望和艱辛,又讓他們不敢輕易相信。
“放心好了,我們家大人不是之前那些,他說會查,就一定會查個清清楚楚。”
停雲上前,語帶自豪地向三人保證。
顏峤伸手握住田生的手,布滿了常年勞作的繭子,是農民們代代辛苦的象征。“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老百姓用血汗養活的朝廷,自然不會遺棄他們,本官相信,你們與本官會是一樣想法吧?”
話已至此,田生等如何還能不信,緊緊回握住顏峤的手,堂堂男兒竟然淚落滿襟:“大人,我們相信你,需要我們做什麽,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正是官官和睦的感人情景,卻被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不速之客生生破壞。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依然沒有小段子,冬天來了,感覺好累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