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考了個不錯的成績，金宥延顯然比尤靜還要高興。他提議趁着假期去超市逛逛。
他們倆只去過小區裏的小賣部和便利店裏買過東西，還沒有一起逛超市的經歷。
金宥延換上了一件最喜歡的黑色衛衣。
這些天來，尤靜總是隔三差五給他拿來幾件新衣服。
有的是之前反季囤的中性款，有的是特地為他網購的男款，薄厚都有。
金宥延一直覺得沒必要。
“怎麽沒必要？”聽到金宥延的回絕，尤靜每一次都一板一眼地答道，“你每天要去上班，要見人的。”
然後幫他把洗好晾幹的衣服收起來，一件一件疊放整齊。
剛開始還是尤靜全盤負責家裏的衛生家務，但漸漸的，金宥延也開始學會如何使用洗衣機，又如何把地板桌面打掃得幹幹淨淨。
金宥延換上衣服，準備出門，看了一眼尤靜的衣服。
“你也穿黑色，”他的語氣含笑，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黑色好看。”
尤靜也才注意到。
她是從衣櫃裏随便找的，竟然也拿了件黑色。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裏洋溢着開心，于是也笑盈盈地回應：“是呀。”
他們乘車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大型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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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靜以前不常逛這樣的超市。倒不是生活拮據到日常消費都供不起，只不過，她是真的覺得沒必要。
現代生活的便捷程度允許她足不出戶購置商品，沒有必要大費周折去離家好幾條街外的超市。
在她心裏，逛超市消費的不只是商品，更是一種體驗。
而她，一點也不喜歡單獨逛超市的感覺。
她以前看過網絡上的“國際孤獨等級表”。
一個人逛超市，恰恰位列第一等級。
不過現在，她身邊多了一個可以陪伴她好很多事的人。她越發覺得，金宥延突如其來的降臨，對于她來說，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
“買點零食回去，邊看電視邊吃。”
金宥延興沖沖地将推車推到零食區。
他看到有小女孩坐在推車裏，一邊小聲叫“帥哥哥”，一邊害羞地朝他揮手。
小女孩的媽媽不好意思地對金宥延笑了笑，又看到尤靜，低頭溫柔地對自己孩子說：“我們小寶和這個姐姐一樣漂亮，長大後也能找到高高帥帥的男朋友。”
小朋友把手蓋在臉上，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坐在推車裏“咯咯”地笑。
尤靜沒想到這個阿姨會把他們認成男女朋友，又不想在孩子面前解釋太多。
她偷偷側身向金宥延看去，他仿佛沒聽到“男朋友”這三個字，還在扮鬼臉都小女孩開心。
索性也沒否認，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她殊不知，金宥延也只是佯裝鎮定，偷偷看她。
他來尤靜家後，雖然八點檔狗血言情劇沒少看，但是對男女關系并不敏感。
聽到別人誤會了，他才第一次發現自己和尤靜的關系有些特殊。
他終于知道第一次給尤靜做奶茶那次，向姐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回答的時候為什麽結巴了。
按照偶像劇灌輸的觀點，他們居住在一起，已經算是男女朋友之間的親密程度了。
一想到這，他就總覺得不自在，甚至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他只知道，他不想離開這個僅有七十平方米的小房子，他想和尤靜居住在一起。
逛了一會後，金宥延發現，坐在推車裏并非小朋友的專屬。
“你要不要上來？”他下巴向一個方向揚了揚，“好多女生都坐在推車裏！”
金宥延的想法很簡單。
別人有的，他們也要有。
別的女生喜歡坐在推車裏，就不能讓尤靜眼巴巴看着。
“不行不行，”尤靜覺得有些囧，“太尴尬了。”
“坐在裏面很幼稚的。”她眼神躲閃，變得不好意思起來。
金宥延的直覺告訴他，尤靜想。
“這有什麽不敢。”
他突然上前，一手托在她的脖頸，一手攔在她的膝蓋後，以一個公主抱的姿勢将尤靜輕松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推車裏。
尤靜驀地瞪大雙眼，感到失重感後下意識地抱住金宥延的脖子。
直到坐在推車裏還沒松手。
金宥延就這麽勾着身子，溫聲道：“總要體驗一下。”
尤靜才想起來把手從她的脖子上放下，金宥延的上半身得以舒展，卻發現自己的一只袖子被拽住。
她整個人像是縮了起來，臉頰紅撲撲的，像是打了腮紅。
但是她在笑，很自在地笑。
金宥延很清楚地知道，她想體驗這種坐在推車裏的感覺，但是臉皮薄，放不開。
他果然猜對了。
金宥延帶她在超市人比較少的區域溜達了幾圈，又把她抱下來。
“好玩嗎？”他像是在問小朋友。
“嗯！”尤靜還在笑，重重地點點頭。
“下次逛超市，還帶你這樣玩！”
他們在二樓閑逛完，就準備去三樓逛逛。
上電梯的時候，金宥延很明顯地感受到，尤靜突然往他身旁湊了湊，又往後走了點。
他低頭看去，發現她緊抿着嘴唇，表情不對。
“幫我擋擋。”她用很小的聲音說話。
金宥延沒聽明白，還是挺直了身子。
從電梯上下來，尤靜才松了一口氣。
沒等金宥延開口問，她就主動解釋。
“是我舅舅他們一家。”
“之前一直不知道怎麽告訴你。我們關系挺尴尬的。”
尤靜并非出生就是孤兒。
她爸爸以前是名消防員，在她五歲的時候下水去救落水少年，那條河又急又湍，孩子沒救着，自己的生命也被無情的河水吞噬掉。
媽媽還在世的時候，舅媽對她們母女二人的态度就不好，刻薄的話經常挂在嘴邊。
“你看尤靜她爸那個短命鬼，功沒撈到，人還沒了！”
尤靜媽媽聽不慣，時常提着聲調怼回去，舅舅就會從中當和事佬，生怕家裏鬧出什麽大矛盾。
那時候媽媽就已經患上尿毒症了，平常買藥透析治療開支不少。舅舅前一年還會幫扶些，後來大概是聽了舅媽的話，再也不常過問她們的情況了。
尤靜家庭條件不好，媽媽的尿毒症沒有得到完善的治療，兩年後就去世了。
那時尤靜才七歲，失去雙親，痛哭流涕。
她不明白之前冷淡無情的舅舅一家為什麽又改變心意，主動提出撫養她長大。只是在不斷踢皮球一樣的待遇中，沒有任何選擇權利地接受大人的決定。
說句實話，剛住進舅舅家，她雖然不奢求舅舅舅媽将她視為己出，但也曾經對新生活飽含期待。
面對舅媽帶着唐嫚隔三差五的無理取鬧和諷刺挖苦，她盡可能地去調整心态。
可随着年齡的增長，有些話的含義她也開始聽懂了。
舅舅舅媽他們，從一開始圖的就是尤靜媽媽給尤靜留下來的錢。
尤靜在那一刻突然明白，現實就是這樣殘酷。
她決定搬離舅舅家的時候十五歲，還很小，法律意識薄弱，根本不知道如何從法律方面解決問題。
她給了舅舅一家五萬，當做這些年的感謝費，下定決心和他們從此兩清。她義無反顧地搬了出來，安居在爸爸媽媽生前買下的那套老舊房子裏。
她終于承認，自己無法擁有完整的家，也無法擁有完整的愛。
從超市回來後，尤靜的情緒低落，對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趣。
“你去看會兒電視吧，我去做飯，”她一回家就準備進廚房，“等好了我叫你。”
“我幫你。”金宥延不放心，硬是要留下來。
一間小小的廚房變得擁擠起來，尤靜做飯都不太方便。
竈火燃起，耳邊是菜進入油鍋中“嗞啦”的聲音，油煙味浸透整個廚房。
尤靜家廚房裏沒有抽油煙機，裝的是普通的油煙排風扇，效果不是特別好。她在這樣的環境裏待慣了，未覺不适，金宥延卻嗆個不停。
不絕于耳的咳嗽聲中，尤靜再次提議：“出去吧。”
為了不讓金宥延擔心，她又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金宥延是真的受不了這麽重的油煙味，确認尤靜真沒什麽事，還是回去看電視了。
沒過一刻鐘，忽然聽見一聲驚叫從廚房傳來：“啊――！”
他驀地起身，匆匆跑去廚房。
尤靜蹲在地上，菜單大概是被她甩到了一旁。她的左手成握拳狀，只伸出一根食指，上面被劃破了好大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漬醒目刺眼。
尤靜“嘶”了一聲，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金宥延連忙上前查看，急得不行，“你這切的也太深了！”
尤靜反應還算快。
她用右手抓着左手的手腕，拿到水龍頭下清洗，一邊告訴金宥延：“幫我去茶幾下的抽屜裏把醫藥箱拿出來，找找看有沒有創口貼——完了，我上次好像用完了。”
出去買花費的時間太多，那時候已經起不到止血包紮的作用。尤靜正思考着怎麽用紙簡陋地包紮一下，金宥延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低頭，含住她受傷的食指。
尤靜大為震驚，拍他的手想讓他放開，又羞又急：“你幹嘛呀！”
金宥延抓得緊，就是不肯松開，可還是控制着力道，沒有弄疼她。
尤靜只感受到令人臉紅心跳的濕潤包裹在她的指尖。
大約過了十秒鐘，他松口。
奇跡般的，她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愈合。除了仍然感到一點痛感，根本看不出來她剛剛被刀切到手過。
她擡頭看去，金宥延正溫柔地撫摸着她的指腹，像哄小朋友一樣對着傷口吹氣。
“再呼呼就不疼了。”
她怔愣在原地，突然對今天的一切壞情緒都釋然了。
那一刻她才驀然發現，她感到痛苦的那一切經歷，早就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她自己和自己較勁了那麽多年，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她只是沉醉于一場畫地為牢的獨角戲。她對待那些惡語相向的親戚，如臨大敵，戰戰兢兢，想盡辦法躲在他們生活的背光處。
好像成功遠離了他們，就能在這場幼稚的比賽中大獲全勝。
卻不知道人家壓根沒把自己當做假想敵。
他們依舊過着自己的生活，甚至沒有她的打擾，更加幸福，更加快樂。
只有她還困在原地，踟蹰不前。
她看着幫她愈合傷口的金宥延，心底一片柔軟。
從前封閉的內心在他的攻勢下傾盡打開，那不知名的少女心事早已經在之前的相處中隐秘地埋下了一顆種子。此後便在她疏忽的情況下肆意生長。
此刻再看，已經鋪天蓋地般的占據了她的內心。
她怎麽就學不會和自己和解呢。
怎麽就不懂得希求和期待，生命中還沒來得及降臨的福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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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延能幫靜靜愈合傷口，是不是很厲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