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出來吧,別磨蹭了。”悠懶的語氣讓清朗嗓音顯出幾分低啞,有種別樣的沉魅。
涼風輕拂過秋日的梅樹,褐色枝幹間已有星星點點的微紅花苞。
天光更暗沉了一點。
五道人影從青牆灰瓦上躍下,目露兇光,虎視眈眈看着眼前的獵物。
獵物卻像見到從天而降的流星一般,心緒激動澎湃:“你們是不是隐逸閣的人?”
沒人理會他的問題。
領頭壯漢聲氣粗啞:“把道藏交出來。”
“真正的道藏。”
遲肆苦等好多天,才迎來第一批上門的客人,有心好好招待他們:“你們知道怎麽分辨道藏的真假?我給你們一個假的,你們要怎麽辨別?”
他這番挑釁的言語讓人頓時火冒三丈。
然而他挑釁的笑容又絕美得豔煞世間。
幾人呆愣了片刻,一個形貌猥瑣的人陰裏陰氣怪笑道:“等大爺們讓你嘗過人間銷魂滋味,不怕你不說。”
另一人道:“這小子果然如傳言一般,确實是個人間絕色。即便道藏是假的,咱們也不白跑這一趟。”
“小心點,他武功高,先斷他手筋腳筋,再慢慢享受。”
這些污言穢語并未使得遲肆動怒,他撐着下颌,恍然大悟一般自言自語:“哎?是個好辦法。”
襲擊者們一愣,正疑惑這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其中一人突然發出一聲極為凄厲的震天慘叫。
領頭壯漢還沒反應過來,忽覺一陣陰風刮面,刺骨的冷戾讓人汗毛倒豎,接下來便是一陣摧心剖肝的劇痛。
他的手沒了。
其他四人也沒了手腳,跌倒在地只剩慘絕哀嚎。
所有的一切不過只在瞬息眨眼間。
他們根本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遲肆站在原地,豔燦的笑容如同畫中吃人的鬼魅。
“你們是不是隐逸閣的人?”他又輕笑着問了一遍,嘴角的上翹幅度毫不吝啬地昭顯出對眼前傑作的沾沾自喜。
“是……是……”壯漢早已沒了方才的兇神惡煞,此刻的他臉色慘白如紙,氣若游絲。
“剛才就好好回答不就好了嘛。”遲肆油滑的腔調裏痞氣十足,“非得動手傷和氣。不過你們教我的這個方法,還挺實用。”
“有關我的新傳言,齊季知道了嗎?”
不知何時,壯漢消失的手又回到他身上。但傷魂割魄的劇痛深入骨髓,仍然殘留在心。
他像喪家之犬般伏跪在地,态度恭順得幾近阿谀谄媚:“自從武林大會後,我就沒聽說過季爺的消息。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聽沒聽過這件事。”
“不,不過……”見遲肆眼色微變,他急忙求饒:“我,我認識齊十一。他,他和季爺有點交情。”
隐逸閣成員衆多,暗探們大多只聞其名未見其面,即使面對面也不識對方真身。
但凡事都有例外。
遇到被分配同一任務時,定然也會認識幾個同僚。同在隐逸閣多年,也必然會有那麽一兩個相熟的人。
“那行。你早點回去幫我帶個口信。”遲肆這句話,語氣關切得像是叫小孩子“早點回家”。
“隐逸閣想要道藏,就讓齊季來找我。”
壯漢冷汗濕衫,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正想招呼同伴一塊走。
回頭一看,和他同來的人早已不知所蹤。
院中只有他和遲肆。
遮擋住太陽的那片薄雲已經被風吹散,燦耀的陽光灑落院中,樹枝的一道陰影印在遲肆風采難述的臉上,半明半昧,豔絕天華。
***
接待完第一批客人,遲肆又安閑惬意軟枕高卧,酣暢大睡。
順便守株待兔。
一想到很快就能再次見到齊季,成日都眉歡眼笑的合不攏嘴。
說起來這間院子還是齊季送的,那他應當也很喜歡。
他們以後住一起,也不用再考慮另外買一住處。
可兩人同去挑選一座心儀的院子,又另有一番閑情逸致。
況且……遲肆忽然想到知薇所說,齊季在隐逸閣排行第四,地位不低。
他還認識淩陸舟和楊輝羽。淩陸舟是個什麽少主,楊輝羽似乎是朝廷大員,齊季住這種尋常市井小院,會不會在他們面前擡不起頭?
這種三間房的小院,就他們兩人住倒是夠,但若是齊季要雇幾個傭人就住不下。
——還是應該換一間大一點的。
飽食終日不務正業,住別人房子花別人錢財的遲肆,吃軟飯吃得心安理得。
俗話說飽暖思……,人就是不能太閑。
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之際,驀然又閃過一個念頭。
這是齊季僞裝身份時住的地方——那麽他應該還有別的住處。
是什麽樣的?
如果他地位确實不低……記得他曾經說過,似乎存了一筆薄財……
說不定齊季的身家豐厚?!
那按照人間習俗,是不是該自己搬到他家去住?
遲肆臉驀地一燙,仿佛有股熱氣從頭上噴出——他進了齊季的家門,那不就成了贅婿?!
——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有這樣的體驗。
他要不要也學着弄出一個三千将士跪在門前高呼“請龍王出山”的盛大場面?
遲肆的胡思亂想越來越天馬行空,又忍俊不禁嘿嘿傻笑起來。
也不知那個齊……多少來着?他忘問了,什麽時候能把口信帶給齊季。
下一批隐逸閣的人到底什麽時候才上門?
***
月升日沉,烏飛兔走,轉眼十年。
——當然是按一日三秋的時間來計算。
遲肆等了幾天仍不見動靜,又開始度日如年。
那個齊多少到底有沒有幫他傳信?
該不會直接跑了?
好在沒再等多久,又有第二批客人上了門。
只是并沒有魂萦夢牽的那一個。
很快來了第三批,第四批……
有隐逸閣的人,也有許多遲肆并不關心的各種邪/教魔/教。
這些邪魔外道确實精通下毒暗殺,各種陷阱層出不窮,若是尋常人,勢單力孤,日夜防備根本撐不了多久。
日子像牆外小巷中一片片飛落的枯黃衰葉,被日漸寒冷的涼風慢慢卷過。
京城迎來歲末初雪。
碎瓊亂玉鋪滿一地,銀裝裹上人世凡塵。
院中紅梅開滿枝頭,疏影斜橫暗香浮動。
遲肆躺在樹下雪地裏,幹等着接待那些□□入院的客人,窮極無聊。
玉塵滿枝,美人卧雪,畫面意趣深遠,美豔得有些詭異。
他無聊得昏昏欲睡,忽然一個挺身從地上躍起。
雖然腳步輕微,但任何一點聲響都難以逃過他的耳聰目明。
今天的客人總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