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遲肆一行在比武場內觀摩。
難得的武林盛會,各門各派俠士齊聚一堂少不得互相切磋讨教一番。四處刀光劍影拳腳生風熱鬧非常。
謝觀柏不住地朝遲肆炫耀,他這一趟下山收獲頗豐。
以前在瑤山派裏練了十多年劍法,從未經歷過實戰,即便劍招練得再熟缺乏對敵經驗,也成不了什麽氣候。
這些日子從京城走到涼州,一路全是真刀真槍以命相搏。
即便對手幾乎都是師兄和齊季他們對付的,但他也從中獲得了不少真實的厮殺體驗,劍鋒沾過鮮血,劍法大為精進。
遲肆心慵意懶地聽着,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好不容易等到對方終于跑去和其他俠士比武,方才憋着沒打的哈欠,一鼓作氣接二連三全打了出來。
總之就是非常無聊。
他對這些江湖俠客的以武會友沒有半點興趣。
一些俠士其貌不揚歪瓜裂棗甚至有點礙他的眼。
還不如找個地方曬曬太陽,把昨夜沒睡的覺補回來。
找個紅葉映山風景秀美的地方,湊成一幅美人秋睡圖,讓齊季眼迷心亂,心潮澎湃之下鼓足勇氣朝他表白。
一直待在這個人多嘴雜,嘈雜吵鬧的地方,怎麽可能有機會讓他對自己表明心跡。
然而其他幾人都饒有興趣的在此處觀摩別人的花拳繡腿,尤其齊季看得專心致志心無旁骛。
雖然其間有過關懷體貼,問他要不要回房休息,可他自己卻全然沒有想要離開的打算。
遲肆一個人回去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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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來個人又一言不合對齊季動手動腳拉拉扯扯,實在有傷風化。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耐着性子打着哈欠松松垮垮抱肩倚樹,默數着太陽什麽時候下山。
好不容易等來日落西峰,本以為可以回房吃飯,那幾人卻相約同去山莊膳堂。
遲肆滿心無奈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免得被人說他高嶺之花高貴冷豔,只好強裝笑臉和衆人一同前去。
又等了一個“好不容易”,才終于在月升之時回了房。
那群人還一同将他們送到房門口,根本不給齊季在月下黃昏芳草掩徑的青石小道上朝他表白的機會。
回房之後齊季又即刻去了隔間的浴房,他在房裏孤坐寒窗等到現在,才終于等來兩人獨處的月下花前。
只是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妙。
齊季剛剛沐浴而出,全身沾染氤氲水氣,中衣半遮半掩。
這宛如磅礴寫意山水的潇逸身影他前夜就已見過,然而那雙細致精妙巧如工筆的雙眸,越是澄澈如水越是魅惑暗顯。
勻細分明的鎖骨,淩晰流暢的下颌,柔和微垂的眼角,氣質優雅的舉手投足全是似有若無的朦胧引誘。
遲肆臉上熱到有些發燙,眼神無地安放,四處飄蕩卻總又落回到眼前人身上,無論如何竭盡全力也繞不開。
只要看上一眼便是魂悸魄動,恍然心驚。
快要燒成漿糊的腦中心猿意馬奔騰難止,極度緊張之下忽然靈光乍現急生一智:
自己也學着對方那樣去洗個澡來個芙蓉出水,以他這般花容月貌,說不定立刻就有機會勉為其難應下齊季的表白。
于是他腳步匆匆,逃離似的鑽入隔間一頭将自己埋進浴桶。
水聲掩蓋了細碎低吟,他費了老半天勁才借助冰涼的清水将缱绻旖旎的熾熱澆滅。
身心的控制權再度回到自己手裏,才稍有餘力裝作若無其事再次出了隔間。
齊季坐下燈下撐着頭若有所思,輝煌火苗在他身上投下半邊柔光半邊陰影,仿佛半身融于黑暗,似夢似幻,好看得有些不真切。
見遲肆出來,他擡頭朝對方彎了彎眼,清雅雙眸裏映着柔美暧昧的幽光。
遲肆故作潇灑的姿态忽然一頓,那股不知其名的情感再次波瀾激蕩,全數湧入喉間噴薄欲出,卻被燥熱幹澀的喉頭卡住。
“老四,我……”
如流水激石,清韻悠揚的嗓音傳入耳邊,遲肆瞬間神蕩魄動,腦中早已演練過多次的話語未經思考,脫口而出:“你給我點時間,讓我考慮考慮。”
一息以後:“我考慮好了,我答應。”
齊季劍眉微挑,面帶疑惑看了他幾息,笑音戲谑:“行,那我明日就叫你早起了。”
“啊?”遲肆一臉懵,自己都答應了,他不是該邀請自己共度春宵良夜,颠倒乾坤明日一同睡到中午?
……為什麽要早起?
他都快進到從此往後,兩人共看風月婆娑,摘花數螢火。(*)
……為什麽明日要早起?
齊季低低笑了幾聲,沒理會他方才癡言傻語的失态。
“你忘了明日秋月十五,武林大會?”
原來他剛才是在說這個?不是向自己表白?
遲肆飄若流雲的三魂七魄又重重跌回體內,摔出幾分清醒。
他倏然回想起,自己原本是因道藏一事來摧雷山莊的,然而不知何時心中裝滿另外一件事,早将本來的目的忘至九霄雲外。
“哦,那你記得叫我。”他悶聲悶氣道。
“老四,”齊季眼色深沉看了他一眼,“你好不容易從此事抽身,我仍是不贊成你再次卷入江湖風波。”
見對方不以為然,顯然是将自己的話當做耳邊風,雅潤雙眼中鋒光一閃,苦口婆心得有些咄咄逼人:“道藏不可能按你和謝觀河所想,順順當當被銷毀。”
“心懷鬼胎的人太多,往後幾天山莊必然不得安寧,這池水渾濁得遠超你想象。”
“明日你站我身後,有事讓謝觀河他們那群名門正派頂着,別讓人知道你是當初傳言中的遲肆。”
遲肆心中滿是甜蜜的無奈。
他知道齊季對他情根深種,自然憂心他的安危,不願意看他遇到任何危險。
但他真不是金玉其外只有美貌的脆弱嬌花。他神功蓋世,整個山莊的人加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天不怕地不怕,看熱鬧不嫌事大。
然而這些話說出來沒人信,只會覺得他出身窮鄉僻壤,蜀犬吠日夜郎自大。
他心中笑嘆了一聲,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對方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只是……齊季究竟何時才能鼓足勇氣朝自己表明心跡?
他本以為自己願意獻身,可以升華一段長枕大被的兄弟情義。
可從早等到晚也沒能等來勉為其難點頭答應的機會。
雖然才一天,這一天漫長的度日如年。
他一邊不停抱怨那些人怎麽不把武林大會改在下午,一邊哈欠連天跟在齊季身後,混在人群中來到山莊主殿。
文靜在門口見到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深吸了一口大氣,才抑制住自己想要說教的沖動。
好歹是起了個大早,也算有進步。
幾人一同邁步,跨過朱紅門欄進入山莊正殿。
山澗秋風吹過,焜黃衰葉從枯枝上搖落,飛躍盤旋于空中,慢慢落如冷沁的清泉流水,無聲打碎浮于表面的寧靜祥和。
整座山莊,到處彌漫着缥缈如紗的薄霧,帶着即将到來的腥風血雨的寒涼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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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注:《寒山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