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風水甚好。”見有人陪着聊天,遲肆帶着賣弄神色拿腔作勢:“此處山長水闊天高氣清,是塊藏風聚氣的好地。山莊建于此處,可保五百年長盛不衰大富大貴。”
“只是,”他擺出一副煞有介事的高人做派,“山莊最初修建的幾座房屋選址還算巧妙,可後來人什麽都不懂,亂修一氣不得章法。規模雖說比以前大,但是……”
“但是?”
“按前人修築的格局,若是氣運到頭,還可憑借多年的積累再勉強維持數十年。而如今,若是哪天氣數耗盡,所有繁榮昌盛便會如跌落斷崖般一夜之間衰敗。”
謝觀柏心下一驚,連忙掐指計算摧雷山莊興旺的時日。
可他不過才活十來歲,以前的江湖事僅源于道聽途說,詳細一點的不過三五十年前。
百年以前的那些江湖大俠,早已化作黃土枯骨。流傳下來的生平事跡,大多已無具體年代可考,摧雷山莊的五百年興旺,根本不知該從哪一天算起。
“五百年,會不會太短。”想到瑤山派千年傳承,他忽然心生感慨。
“還短?”遲肆漫不經心詫異道:“五百年都夠幾代王朝更疊,這在人間算長了。”
“許多門派從生到滅也不過百年,還未興盛就已衰敗。摧雷山莊能興旺五百年,這是祖墳冒煙才修來的福氣,他們應該天天燒高香才對。”
“……”謝觀柏一時無言,不知如何以對。
“那個……”,他咽下一口唾沫,“要不,你哪天去幫我們瑤山派看看。”
他滿心希望對方能說瑤山千秋萬載,經久不衰,卻又擔心從他嘴裏蹦出“氣數将盡”幾個字。
遲肆剛準備答話,旁邊齊季忍不住開口朝謝觀柏道:“你別聽他胡說。若我說瑤山有大災,你難道除了燒高香求神拜佛就什麽都不做了?”
謝觀河也道:“盛極必衰,萬物之理,非人力可能強求。但不可事事歸結于風水氣運這等玄妙之說,一個門派能否興盛,關鍵還是在人。”
“沒錯沒錯。”遲肆忽然态度一轉,嬉皮笑臉:“事在人為。風水不好可以改,又不是什麽大事。可腦子不好,聽人說什麽便信什麽,怕是不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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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觀柏一愣。
想了幾息,才反應過來遲肆是在拐彎抹角取笑他,剛才那些話都是他胡編亂造的,登時又氣又惱圓臉通紅,大罵遲肆混蛋。
在幾人的插科打诨中,總算排到山莊入口處。
守門弟子一見謝觀河的名帖,忙畢恭畢敬将這位貴客引入山莊內。
幾人沿着寬闊平整的階梯拾級而上。
此時日頭已過西峰,落霞熏染茂盛草木,蒼翠裹上金紅躍動的安寧祥和。
山路走了一半,剛看到高林古木中露出的金黃瓦頂,一道聲如洪鐘,內勁深厚的低沉笑音便傳入衆人耳中。
“賢侄,你怎麽才到?路上可曾遇到危險?”
一個身材壯碩的中年男人快步而來,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已至衆人眼前。
男人雙鬓發絲斑白,其餘地方卻烏黑油亮,發髻梳得極為齊整,沒有一根雜亂的頭發。
他目光如炬,左眼眉目間有一道傷疤,舉止看似溫文爾雅,卻處處昭顯着一股身在高位的懾人威勢,有種泰山壓頂的渾然氣魄。
謝觀河朝他鄭重行了一禮:“見過雷莊主。”
“賢侄何須多禮。”雷厲行笑得豪氣爽朗,“你要再不來,老夫都要派人前去接應了。各派貴客都已在大殿中久候,快随老夫一道去面見他們。”
他看了一眼文靜:“文賢侄也一起來。”
說完身形一晃,三五步便移到數十丈之外。
謝觀河和文靜去了主殿拜見那群有頭有臉的江湖泰鬥,餘下的幾位無名小卒由負責接引的雜役弟子帶至客院。
進了客房,遲肆在房中掃視一圈,嘴裏像是堵了個什麽東西含糊不清:“這幾天……我們睡這裏?”
“不然呢?”齊季輕笑,“能給我們安排客房,已是看了謝觀河和文師姐的面。否則以我們這樣微不足道的身份,摧雷山莊的大門都進不來。外頭人這麽多,能住雙人間,知足吧。”
“我不是嫌棄住處……”遲肆吐詞依舊含糊。
摧雷山莊財大氣粗,即便二等客房也不比外頭客棧的上房差。
接引弟子聽說他倆是結義兄弟,自然而然将他二人安排在一處。
一想到這幾天要和齊季同處一室,遲肆瞬間血脈上湧,只覺耳根燙得灼心,舌頭打結話都難以說清。
他下意識移開目光,轉身背對齊季,只緊緊盯着空無一物的牆角處,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稍緩解一些不知何故的緊張。
過了幾息,忽然察覺身後沒了聲響,回頭一看,房內只剩了他一人。
“人呢?”他心中頓然一驚。
隔間傳來模糊音調:“沐浴。浴房有熱水。你要不要一起來。”
飄揚的尾音帶着戲谑的笑意,像是夾雜了一縷似有若無的邀請與引誘,勾得人心尖發顫。
遲肆猛然一僵,仿佛熱血噴湧般燥熱,又如墜入冰窟般寒涼,腦中混沌一片,在原地呆立了大半晌也不知該做些什麽。
半柱香後,齊季從隔間走出。
他剛出浴,墨色長發随意披散在肩頭,缭繞着淡淡氤氲水霧,宛如一副清新雅致卻又磅礴峥嵘的寫意山水。
衣服也穿的随心,半遮半掩的雪白中衣勾勒出瘦削卻極具爆發力度的流暢線條,有種危機四伏的賞心悅目。
遲肆面紅耳赤口幹舌燥,目光不知該往何處安放,幾經浮蕩卻始終繞不開眼前的潇逸身影。
“我洗完了,你到底去不去?”疏朗的音調也染上了幾分朦胧水氣,聽起來有種別樣的沉心誘惑。
遲肆“我……我……我”支吾了大半天,腦子熱得全是混沌,自己都沒弄明白到底想說什麽。
“別我了快去吧,待會水涼 。”齊季微彎的眼梢滿是戲谑逗弄,“放心吧我的遲大姑娘,我不會偷看,你還是清白的。”
腦中一團漿糊的遲姑娘顧不上回應這番調笑,紅着臉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