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八歲走投無路的少年,終究還是怕的
仲欽的預感當日并沒得到印證,田傑勸慰他可能是最近神經太緊繃才會做噩夢,正好圍讀這邊沒兩天結束了劇本順讀,開始在排練室彩排。
劇組演員大部分都是老戲骨,仲欽自己沒有排練的時候也會留在旁邊觀摩別人對戲。沉浸在工作中,他漸漸便忘了那日的噩夢。
直到距離圍讀結束還有兩三天的時候,崔正謙突然給他打了個電話。
那會兒才早上八點多,仲欽剛起床不久,正打算下樓吃早飯。由于彩排比順讀劇本的時候要累得多,所以梁成對大家的要求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将早上開始排練的時間推遲到九點半。
電梯裏信號不好,仲欽看着打開的電梯門,猶豫片刻,往回撤了兩步,站在去往電梯的拐角處接電話。
手機裏崔正謙的語氣聽起來挺着急,開口便道:“你媽買了今天上午的機票,去你那兒的。”
仲欽神色一頓。
他今天有兩場很重要的戲需要排練,兩場都是和季舒遠的吻戲。仲芳菲不知道他的性取向,這要是突然看見他和一個男人接吻,即便是演戲,估計也能把她氣個半死。
要不……和導演商量一下明天再排這兩場?
沒等他思考出個所以然,崔正謙語速極快地繼續說:“我才知道這事,沒攔住她,這會兒估計她已經過了安檢。我現在正在去機場的路上,只買到了比她那趟航班晚半個小時的機票,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路上截住她。不管怎樣,我得給你打個預防針,如果她先到了,你就盡力安撫她,千萬別在那兒跟她起沖突,聽見沒?好歹是在劇組,別讓人家看笑話!”
仲欽面無表情地聽完,沉默一陣,說話時語氣依然是沒心沒肺的樣子:“就讓她來呗,我還能跟她吵嗎?放心吧。你要是有事兒,你也不用來,我自己親媽,我還能沒辦法應付嗎?”
“你要是有辦法應付,你也不會被她拿捏那麽多年!”崔正謙火急火燎地吼了他一句,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安撫地說,“聽我的,你別怕,我快到機場了,很快就過來。”
“我怕什麽?那是我親媽。”仲欽好笑地說,“你工作那麽忙,管好你自己的事兒就行了,不用管我。”
“我……”崔正謙悄無聲息地長長舒氣,不想在這種時候跟他吵,溫和道,“就算你不把我當朋友,你還是我公司的藝人,我不管你誰管你?”
仲欽沉下眉眼,語調毫無起伏:“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難得聽見他有耐心解釋,雖然語氣不好,但崔正謙心下還是松了松,說話緩和下來,帶着點兒抱怨似的:“我也不知道你什麽意思,反正你說那話挺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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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平時經常打嘴炮,開玩笑也沒什麽下限,但遇到正事說話還是有分寸的。
今天這個明顯是正得不能更正的事,仲欽卻說別管他,确實讓崔正謙有點兒受傷,忍不住便回想起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
認識仲欽的時候,崔正謙還在念大學,那會兒仲欽高一,他大三,比人家大六歲。
妹妹崔巧慧和仲欽是同班同學,崔正謙每周去學校接妹妹,便偶然見過仲欽幾次。
因為家中就是幹這行的,崔正謙對仲欽的了解比旁人多些。圈內人都說仲欽這孩子挺會來事兒,畢竟小小年紀就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人情世故上懂得不比成年人少。
妹妹經常在家裏提起他,也說仲欽作為一名家喻戶曉的童星,在學校裏會得到額外許多關注,數不清的人想要與他結交。
崔正謙原本以為仲欽的人緣一定很好,誰知幾次碰見他,都看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氣息,配上他那張昳麗的臉,有總勾人亵渎的禁欲感。
但畢竟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兒,崔正謙不敢縱容自己犯罪,腦子裏稍微有點兒苗頭便被他用理智克制住了。
過了大半年,崔正謙接手公司,偶然聽到一些關于仲欽的傳聞,覺得對一個小孩兒搞這些手段是挺惡心,傳聞的內容很惡心,傳事情的人也很惡心。但他理智上知道這沒辦法避免,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仲欽長得好,又在這圈子裏混,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想起自己曾動過的那麽一瞬間歪念頭,又想這圈內比他龌龊的人不知凡幾,也不知道仲欽有沒有被保護好。
這想法一來便遏制不住,崔正謙刻意地關注了一下仲欽的事情,才知道他是單親家庭,一直跟着母親生活。
要說仲欽的母親仲芳菲,年輕時也算是個人物。
仲芳菲十幾歲出道,在某部電影中擔任女配,戲份不多但出彩,讓她一舉拿下最佳女配角,原本應該星途璀璨,然而剛滿二十她便嫁了人,息影不再演戲。
直到生下仲欽,她抱着還在襁褓中的小家夥出現在鏡頭前,之後也接過幾個配角,卻都沒什麽水花。
仲欽兩三歲便出落得格外可愛,白面團子似的,又愛笑又愛叫人,誰見了都覺得喜歡。
于是沒多久大家便發現仲芳菲不再接戲了,轉而專心致志地做起了經紀人——說“經紀人”是有些擡舉了,實際上她只是一心一意幫自己兒子接戲。
起初仲欽發展得很好,仲芳菲那邊則來者不拒,只要遞到手的商務,就沒有不接的。
有人偶爾會在背後吐槽仲芳菲不像親媽,孩子才幾歲就舍得這麽折磨,但也有人表示理解,畢竟仲芳菲老公破産後抛棄了他們母子,生活貧困,舍不得也沒辦法。
可是人的欲望好像總是無限的,後來仲欽接到的商務越來越好,母子倆的生活也早比一般人優渥得多,仲芳菲卻仿佛愈發浮躁,接戲不關注劇本好不好,只關注片酬多不多,綜藝不關注會不會影響名聲,只關注其他嘉賓咖位夠不夠大……
仲欽的資源開始跳樓式下跌,觀衆們只說仲欽演的片越來越爛,圈內一開始還有人憐惜,覺得他完全是被他母親拖累,可是後來大家發現仲欽的演技好像也越來越爛,便又覺得他和他母親一樣,滿眼只有利益,已經爛到了根裏。
當“恨鐵不成鋼”這種情緒日積月累,最後便只能剩下“厭惡”。
但崔正謙不信。
他親眼看見過那個人神情寡淡坐在角落裏讀書的模樣,分明無欲無求得像個仙人,哪裏是會逐利的性格?
崔正謙仔細研究過仲欽的戲,知道他有天賦,深信現在不過是明珠蒙塵,總有再放光彩的一天。
即便不是觊觎這個人,只考慮利益,仲欽依然是個很不錯的選擇。何況這顆明珠現在正處于低谷,價格很便宜。
崔正謙知道,只要仲欽願意,有的是經紀公司想簽他。
只不過這些商人都是吸髓的惡魔,哪怕區區一分利也能讓他們背叛良心,仲欽在他們手裏會被剝得骨頭都不剩。
既是出于理智上的思慮,也是出于情感上的憐憫,崔正謙開始嘗試着接觸他。
仲欽這人面熱心冷,骨子裏冒着寒氣,誰挨都要被凍死。崔正謙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勉強能和他說上話,隐晦地将橄榄枝遞出去。
然而仲欽視而不見,依然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被母親操控,回到學校就縮進自己的龜殼裏,認認真真準備藝考和高考。
等到他高考結束,崔正謙本來都快放棄了,卻意外接到了仲欽的電話。
“我想簽星朗。”少年人聲音清澈而堅定,語氣裏有遠超他這個年紀的成熟,“我可以不要分成,每個月給我三千底薪,讓我住員工宿舍。”
崔正謙緊緊捏着電話,擰眉問:“那你想要什麽?”
“我要自由。”仲欽說完,似乎悄悄吸了口氣。
這細微的聲音出賣了他。
十八歲走投無路的少年,終究還是怕的。
崔正謙本以為他是要做什麽玉石俱焚的事,察覺到他還會怕,反而放心不少。
他眉頭一松,笑着打趣道:“自由這東西可是最貴的,你現在一無所有,還要我給你發底薪,對我來說好像不太劃算?你先說說能給我什麽。”
“我……”仲欽咬牙,“我一定能給你賺錢。”
“我公司裏有的是人給我賺錢。”崔正謙說,“在你給我賺錢之前,我得花更多的錢捧你。”
“……那你想要什麽?”像是洩了氣,仲欽低聲說,“當初是你先來找我的。”
“是啊,我先找你的。”崔正謙笑吟吟地問,“那你覺得我想要什麽?”
“……”
察覺到對面連呼吸聲都沒了,崔正謙怕把人吓跑,正要松口,便聽仲欽嗓子發緊地追問:“你想要什麽?”
說不清這一刻是什麽心理,崔正謙鬼使神差出聲道:“當然是要你。”
反正話已經出口,崔正謙也懶得考慮那麽多,沒等仲欽回答,補充道:“我身心幹淨,沒談過別人,也沒什麽不良嗜好,絕對不會虧待你,你有任何要求也……”
“崔總。”仲欽打斷他,“如果包養是條件,我們的談話就到這裏吧。”
頓了頓,他如釋重負一般笑起來:“其實,你能給我的那些,我自己努努力,過幾年也可以夠到。我還年輕,不着急,沒必要為了這麽點利益賣屁股,不是嗎?”
“……”
崔正謙喉結滾了滾,卻沒說出話。
他本來想解釋幾句,比如他不是想要包養,是真的想要一份平等的情侶關系,比如他本意沒想用一份合約來跟他交換,只是一時腦子短路……
但話已出口,說什麽都沒用了,仲欽不會信。
最終他只是嘆了口氣,趕在仲欽挂電話之前說:“你明天來公司簽合同吧,沒人要你的屁股。”
雖然有點兒欲蓋彌彰,但他還是幹巴巴補了一句:“剛剛是跟你開玩笑的。”
“那我不敢,我沒有保镖,萬一崔總要用強,我可打不過。”仲欽倒也不計較,“您把合同寄給我吧。”
“行。”
挂掉電話,崔正謙出了會兒神,笑罵道:“小兔崽子,心眼兒還挺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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