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雙墨藍色的眼珠,微微轉過來了一點。
喻阮:“……可以先墊墊胃,然後再去點外賣。”
顧嶼沒說話。
喻阮仔細一想也對,人家富家少爺,一看就知道吃不慣這種“貧民”食物。畢竟冰粉這種東西,就算在他前世也并不昂貴,人看不上也挺正常的。
要不是因為顧嶼看起來實在是很餓,他也不會主動開口提這個。
喻阮還挺想不通的。畢竟,顧嶼看起來就不是個缺錢的主兒,平日夥食肯定不會差。現在卻慘到寧願餓着肚子喝水,都不願意點個外賣,也實在是有點離譜。
不過別人的事情,他也不想太過深究。
喻阮把滿腹疑問咽下去,委婉地說:“就是口味比較簡單,比不上那些大廚做的。”
視線接上。
倆人對視了片刻,顧嶼表情淡淡的,讓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麽。
喻阮還以為他是在思考如何拒絕自己,沒想到,眼前人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麽,直接邁腿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喻阮便趕緊拿了個玻璃碗,将切好的冰粉放進去,淋上糖汁和其他材料,把碗放在了對方面前。
能在把甜品送給葉倚州前找到一個看起來就極其挑剔的土著試吃,說起來還是他賺到了。
希望大少爺在試吃完後不會把他當場趕出去。
顧嶼垂下眼睫,濃密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陰影,讓他這個人看起來有幾分懶洋洋的。
喻阮心情忐忑地注視着他,顧嶼的視線掃過玻璃碗邊緣,在印着小熊圖案的瓷勺上駐留了一會兒,停了幾秒,沒什麽表情地端起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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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涼涼的口感在舌尖綻開,卻又帶着一絲絲濃厚的甜蜜感。用作輔料的花生碎唇齒生香,搭配上淡淡的桂花香氣、略微酸甜的酒釀,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顧嶼微微一頓,垂下的長睫遮擋住了眸中的思緒。
他的動作很優雅,細嚼慢咽,帶着一種莫名的矜貴感,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很快,一碗冰粉就見了底。顧嶼放下碗,擱到水池裏,說:“謝謝款待。”
喻阮看着他的表情,有點兒摸不準這頓他是吃舒服了,還是吃得心情不太好。他斟酌了一會兒,說:“不習慣的話,其實可以不用勉強吃完……”
都餓成那個樣子了,還能這麽端得住。看起來,他做的冰粉可能不是一般的難吃。
——是究極難吃。
喻阮忍不住想。
沒想到,被他揣測了一番的人卻回了頭,淡淡道:“還不錯。”
喻阮:“?”
不是,這個人好有禮貌!
喻阮震驚地看着他,十分意外:按他所觀察出來的微表情,顧嶼應該是高幾率吃不慣這碗冰粉的。可都已經成了這樣,他竟然還禮貌地誇獎了自己……
喻阮下意識為擅自揣測對方是個脾氣很大的矜貴少爺這種事,深深地自責起來。
他語氣沉重:“謝謝你,不過真的不用這樣。如果做出的東西能被喜歡,我會很高興。如果不喜歡,我也會努力改進的。你真的不用客氣!”
顧嶼:“?”
他垂下眼睛,看着站在自己身邊兒、一臉認真的喻阮,心情十分微妙。
停了幾秒,他收了手,卻也沒有繼續辯解什麽。
而喻阮則心懷愧疚地開始思考自己該怎麽補償對方。
畢竟在這兒住了這麽久,房租還如此廉價,他其實還挺感激的。這次請對方吃了難吃的冰粉,怎麽想都是自己不對。
沒想到,還沒等他思考出一個所以然,就看到身邊的人又拿了一只碗,自顧自地從他手裏取走了湯勺,将冰粉舀進碗中,将剩餘的糖汁澆進了碗裏。
“是這樣嗎?”他懶洋洋地問。
喻阮:“?”
顧嶼側眸看來,懶懶掀起的眼皮醞釀着一種睡不醒的散漫感,慢吞吞道:“把糖汁澆上去?”
喻阮:“??”
說好的難吃呢???
他茫然地看着顧嶼線條利落的側臉,下意識點了點頭。
“謝謝。”顧嶼随意道了聲謝,有樣學樣,将冰粉制好,端着碗,邁腿往卧室走回。
臨出廚房的時候,他忽然側了眸,對呆呆站在竈臺旁邊的喻阮說:“下個月,房租不用轉了。”
不等喻阮有所回複,他便随意地揮了揮手,瘦高的身影消失在客廳裏,只留給喻阮一張緊緊關上的房門。
過了好久,喻阮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這是……被對方給誇了?
三百星幣一碗的冰粉……就算是房租不貴,這也太有錢了?!
有那麽一瞬間,喻阮很想告訴對方,自己下個月應該就要退租了,真的不用這樣……
不過他瞅了瞅那張緊閉的房門,覺得這件事,還是下次見面的時候告訴顧嶼會比較好。畢竟就按現在這劇情的發展,他隐隐有種離退休之日遙遙無期的預感。
跟着他的系統平時都在睡大覺,基本不管這些事。一人一統常年處于你問一句,我才答一句的狀态,想指望它,根本就是天方夜談。
好在顧嶼的反應,倒是安慰了一下喻阮忐忑的心。至少現在,他知道自己的冰粉做的還不錯。等明天送給葉倚州的時候,應該不會因為太難吃而導致對方食不下咽。
他高高興興地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嘗了一口,果然是記憶裏的熟悉味道。
喻阮終于放下心來,将剩餘的食品打包了一下,放進了保鮮箱。
星際時代就是這點兒方便。哪怕是提前做的東西,也能保存良好,不用擔心次日食用時會變得不再新鮮。
他整理完東西,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卧室,将老師布置的課餘作業完成,洗漱後躺到了床上。
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能這麽早入睡,喻阮真心實意地感受到了一種幸福。
第二日,被準時響起的鬧鈴聲轟醒。
喻阮迷迷糊糊地地從床上爬起來,閉着眼睛,熟練地刷牙洗臉。這麽多年,他已經修煉出了一套在睡夢中洗漱的本領,可以借機多睡那麽幾分鐘。
整理完畢,喻阮套上衣服,準備出門。
沒想到,剛一走出卧室,就被眼前的畫面給震驚了。
只見清晨貫來空蕩蕩的客廳,今日卻忽然多了個挺拔瘦高的身影。
顧嶼模樣散漫地靠在沙發裏,微微仰着頭,似乎是在閉目養神。他穿着一身深藍色的學院制服,白色襯衫上的扣子解了兩粒,領帶松散散地搭在衣領,随意至極。
想起來昨天的事情,喻阮停了腳步,決定友善地先和他打個招呼。
“早上好。”
聽到響動,閉目養神的人微微睜開眼睛,側眸朝他的方向看來。
視線略過喻阮的臉,停留幾秒,顧嶼從沙發上坐起來,慢吞吞地咬字道:“醒了?”
喻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一時間,沒琢磨清楚他到底什麽意思。
“醒了,那就走吧。”顧嶼卻并不打算給他解釋,只是從沙發上站起,簡略道,“去學校。”
喻阮這才注意到,原來顧嶼身上穿的制服,其實是新樂學院的校服。
這其實不能怪他。因為顧嶼身上的這套衣服,看起來實在是太精致了。
無論是布料,還是縫制的手法,都遠非學校統一發放的地攤貨所能比拟。而對方身上又有種莫名的貴族氣質,看起來矜貴又優雅。哪怕是懶洋洋地耷拉着眼皮,也能把地攤貨穿出不一樣的感覺。
綜上所訴,這套天天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頓時就變得陌生了起來。
不過……說好的他不用上課呢?
喻阮困惑地看着顧嶼,下意識想拒絕。
他覺得自己跟顧嶼不算熟,一起去上課這種事,還是算了吧。
大約是察覺到了喻阮的所思所想,顧嶼說:“不熟。”
話說得十分簡潔。
喻阮卻從他冷淡的嗓音裏悟出來了意思:大概是大少爺人生地不熟,決定随便抓個帶路的,給他當個領路人。
領略到了這一層意思,剩下的事情就變得好說了起來。
喻阮也沒有再繼續拒絕他,而是點了點頭,對他說了聲稍等,跑去把昨日打包好的保鮮箱取出,然後回到了顧嶼身邊。
反正帶個路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那就一起走着呗。
喻阮想得很開。
見他答應了自己,顧嶼那張因早起起床氣而變得略微糟糕的臉,稍稍轉晴了一些。那雙墨藍色的眼珠盯着喻阮懷中的保鮮箱,一動不動。過了許久,說:“走吧。”
喻阮點點頭,倆人便乘坐電梯,一同下了樓,坐進了樓下等待已久的車中。
果不其然,大少爺就是大少爺。
負責載人的車是很新式的款,一看就知道必定十分昂貴。喻阮對這種奢侈品一向沒什麽了解,心虛地坐進去,眼觀鼻,鼻觀心,做一個沉默并懂得閉嘴的窮人。
還好顧嶼似乎也不想多說什麽。他耷拉着眼皮,懶怠地沉在座椅上,不知道是不是被清晨被迫早起的痛苦給壓垮了。暴躁的信息素充斥着車廂,讓喻阮不由感到一陣呼吸困難。
他悄悄壓住頸後逐漸開始發熱的腺體,不動聲色地離顧嶼稍稍遠了一點。
好在這段路并不算長。很快,車便駛到了學校門口。
制動帶來的慣性吵醒了他身邊的人,顧嶼慢吞吞睜開眼,看着試圖下車的喻阮:“到了?”
“到了。”喻阮誠實地回答。
顧嶼“嗯”了一聲,起身和喻阮一同走下了車。
他們乘坐的這輛車款式新穎,奢華昂貴,剛開進學校,就引來了無數學生們的關注。如今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竟然是他們一直以來瞧不起的喻阮,頓時便跌破了無數人的眼睛。
而且,他身邊還跟了一個俊朗矜貴的陌生人。對方長相出衆,模樣冷淡,可跟海藍色眸子的漂亮青年站在一起的時候,卻有種奇妙的和諧感,讓人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陣賞心悅目。
頓時,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複雜目光,就将喻阮層層包圍了起來。
身為一個炮灰,喻阮很适應這些鄙視的目光。他從善如流地将這些視線抛之腦後,友善地詢問身邊人:“需要我先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嗎?還是說我們先去見一下老師?”
話沒說完,他就發現眼前人的目光,正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懷裏的保鮮箱,不知正在思考着什麽。
正巧這時,另一個眼熟的身影從遠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