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祭祖午睡
東方泛起魚肚白,白顧靖扶着額頭,頭痛欲裂,口幹舌燥。白顧靖揉着眼睛納悶,在這榻上睡了一夜竟也不覺得冷,坐起身錦被滑落,原來不知何時身上多了一床錦被,白顧靖淺笑,暖意尚存。掀起背角,彎腰提靴,白顧靖悄悄溜下榻來,走到桌前,拿起蘭花骨瓷杯子,倒上一杯水喝下肚去。連喝三杯,方才不那麽口渴。迷迷糊糊,走到床邊,想要再眯上一會兒,床簾掀起,白顧靖就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熟悉的床上躺着一位陌生女子,寐若桃花,睡得香甜,眼角有些不可名狀的痕跡。大紅雙喜字仍就貼在床頭上,白顧靖扶額,原來這位睡美人就是那位小嬌妻啊,白顧靖癟癟嘴,複又把床簾輕輕放下掩好,輕手輕腳的回到榻上,鑽進她的小被窩,輾轉反側,卻是怎麽也睡不着了。白顧靖枕着手臂,睜大眼睛看着房梁。
心中默念:白顧靜啊白顧靜,在那邊二十幾年,沒有戀愛,沒有婚姻,就連相親那種事情,也只是約了還沒見到對象,沒牽過手,沒接過吻,白紙一張,感情路怎麽就那麽慘淡呢。再看看人家白顧靖,不說以前,就說白顧靜來到這裏的這十天時間,雖說生活還沒适應,可就是那個被人唾棄厭惡的人,小小年紀就已經娶親安家,好命到皇帝賜婚,娶得一個恬靜美人,嗯,那些百姓都稱贊那個熟睡的姑娘,嗯,古代的女神。想到這,白顧靖笑了,敗家子和女神,能夠促成這種搭配,那個賜婚的皇帝得有多昏庸。同樣是女人,白顧靜和白顧靖的生活,有着這麽多的不同。轉過頭來又一想,時美娛樂公司,恐怕是回不去了,現在“白顧靜”的人在不在還得另說,留下的唯有白顧靖的肉身和自己的靈魂。怎麽這些全都讓自己撞上了,白顧靜想不通透。世事無常,人生好像一株成熟的蒲公英,看起來自由,飄向何方,身不由己。有些事兒,就算在意,又能如何呢?白顧靜慶幸,從某種角度來說,自己是幸運的,擁有第二人生。白顧靖忽然想明白了,茅塞頓開,豁然開朗,既來之,則安之,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不再為了名利那些虛無追逐,簡簡單單,好好生活。蕭昂的依托,白饒的期待,壓在雙肩,沉甸甸的,唯有顧青對自己的要求不算太高。蕭姍早晚會知道自己是女人的,這種事情,放在古代怎麽好?白顧靖需要用什麽樣的身份,通過怎麽樣的方式去負擔未來的生活。還有很多很多問題,等待着白顧靖去解決。
既然沒有辦法繼續好好安睡,白顧靖索性起身,打開衣櫃,取出一件寶藍色山水樓臺圓領袍換上,将昨天穿過的喜服,架在衣架上擺放妥當。行至門口,卸了門栓,手中空空,想起折扇不知去向,轉過身來便看到榻上錦被淩亂。未免引起異端,白顧靖聳聳肩,簡單的折了被子,放到櫃子裏面,拿上枕旁折扇,輕啓門扉,跨步而出,手臂用力又将門掩好。
庭院裏,早起的家丁已經開始活動了,白顧靖看看護門的家丁,低聲叮囑,“除了少夫人的貼身丫鬟,其他人不得進房間半步。”說完,向書房去了。
經過廚房的時候,火燒劈柴爆裂的聲音,噼噼啪啪,許是有人在忙碌了。尚未洗漱的白顧靜,向廚房裏面張望,就見樂兒穿戴整齊已經起來幫着大媽一起摘菜了。
“王嬸兒,早!勞煩幫忙燒些熱水,我拎去書房洗漱。”
往常都是白青二福到廚房,為白顧靖燒水洗漱的。昨日婚禮,家丁們也都疲累,此刻白青二福還在床上打着呼嚕呢。
“是少爺,老婦這就燒水,少爺您先回,等下燒開老婦為您送去。”王嬸兒放下擇好的菜,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掀開鍋蓋,往鍋裏舀了幾舀子清水,拉開風箱,竈膛的火苗噌噌的冒着,幹柴崩裂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
“大哥哥早!”樂兒笑得開心,一朵小太陽花兒似的,燦爛盛開。白顧靖除了救過樂兒,每每外出還會為樂兒帶些東西回來,對樂兒很是照顧。
“少爺,樂兒年紀上小,還不懂府上規矩,您被和她見識。樂兒,見了少爺,要叫少爺。”擔心樂兒冒犯白顧靖,王嬸兒忙着向白顧靖解釋,急着糾正樂兒稱呼。樂兒來白府也已經有幾天了,白府的規矩,王嬸兒每天都會教上一些。
“是,少爺。”樂兒學着,低着頭,唯唯諾諾的看着白顧靖。
“不打緊,王嬸兒樂兒就有勞您多費心了,”白顧靖笑了笑,摸摸樂兒的頭,“樂兒要聽王嬸兒話,要乖,知道嗎?”
“嗯。”樂兒點點頭,白顧靖對樂兒說的每一句話,就像名言警句一般,時刻牢記心上,心心念念,來日長大了能得機會報答。
白顧靖在廚房,王嬸兒做起事來,很不自在,一捆青菜摘下的黃葉子放在手裏,都不敢扔到地上。白顧靖索性同意讓王嬸兒送水,從廚房退出來,回書房等着去了。扭扭脖子,活動活動肩臂,複又在硯臺上少撒了些水,提起袖管,提起墨條,一圈一圈力道均衡的劃着,白顧靖已經熟練掌握了研墨的技巧,備足墨汁,一只狼毫握在手裏,取了一本《心經》攤開,落筆謄抄靜心。
清風徐徐,喜鵲落樹梢,清脆的鳥叫,盈盈繞繞。毛筆觸及宣紙,黑色墨跡暈開,一筆一劃落下,白顧靖的心也跟着沉入深潭谷底,平靜非常。王嬸兒帶着樂兒,端了熱水過來,白顧靖自顧自的洗漱完畢。又抄了一些字帖,就見白福過來傳話,老爺夫人請新人過堂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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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蕭姍的時候,娘子已經穿戴整齊。上層的頭發盤成一個環形,兩鬓青絲後籠,用一只纏絲赤金鳳釵別住,配上一對兒玉柳葉耳環,今日妝容更顯清淡一些,卻也不是溫潤顏色。一條淺紅色繡百合忍冬花纏枝長裙,外罩一件水波紋月白色雪紗窄袖上衣,湖藍色如意絲縧束在腰間,更顯盈盈一握,腳下一雙繡梅花月牙緞鞋。蕭姍不喜不怒,不卑不亢,端坐在梳妝臺前,從容自若的看着小桃手中銅鏡裏,自己的模樣。
“姑爺早!”小桃見白顧靖站在門口,道了個萬福。
“早!”白顧靖點點頭,走上前。
蕭姍起身,一雙柔荑左壓右,貼在右腰窩,屈膝颔首,柔韌似柳,眉黛平和,眸含清泉,櫻唇輕啓,“相公早。”
白顧靖扶着蕭姍那似曾削過的香肩,将佳人扶起,對上蕭姍的眸子,黑晶石一般的美眸,清澈如泉,月桂的香氣輕輕淺淺,濃淡相宜。白顧靖放開手,退了半步,淺淺一笑,“昨晚睡好了麽?”蕭姍的眼皮微微的有些腫脹,早前看到的痕跡,怕是淚痕吧,嫁給白顧靖,委屈你了。
“還好。”蕭姍口吐香蘭,向來不貪睡的人,一早醒來,房中空無一人,就連昨晚睡過的床榻也都收拾整齊,唯有桌上的糕點,還若先前的模樣擺放着,今早也被人一并收了去了。白府上下,除了小桃,再沒一個與蕭姍親近的人。白顧靖的拙劣事跡,早已是這城中婦孺皆知的事情,縱使深閨再深,要想不知恐也難為。
“少爺,少夫人,老爺夫人請了。”青福又來催促了。
“知道了,”白顧靖回了一句,走到蕭姍面前,看着這個素來言語不多的美人,晶眸稍顯暗淡,友好的伸出手,手掌朝上,“夫人,走吧。”
蕭姍看看白顧靖略顯遲疑,白顧靖颔首微笑,蕭姍這才猶猶豫豫的将柔荑搭上,低眉垂眼,頰染緋紅。想要抽出不及反應,白顧靖已經将柔荑握在手心裏了。白顧靖就着蕭姍的纖纖細步,兩人一左一右,紛紛踏進大廳。
廳堂裏,靠近主桌的位置,一早擺了兩只鋪墊,白饒和顧青也已就坐。白顧靖扶着蕭姍,待蕭姍在鋪墊上跪坐好,自己也跟着跪坐下來。白青二福,各自捧上兩盞熱茶,分別送到蕭姍和白顧靖面前。
“爹喝茶!”白顧靖捧起一碗茶湯,送到白饒面前。
“好!”白饒接過茶,喝了一口,滿臉笑容。聖上賜婚一來,白顧靖的性子也收斂些了。“靖兒,成了親,便是大人了,要有擔當,知道嘛!”
“爹,靖兒知道了。”白顧靖接過白饒手裏的茶杯,放在一邊,有白福跟着,走到顧青面前,提起衣角跪下,捧上新茶,“娘喝茶!”
顧青摸摸白顧靖的頭,說了聲乖,呷了一口茶,放回茶碗。
輪到蕭姍的時候,白顧靖竟也有些期待着蕭姍說話的聲音,似乎那是不得一遇的天籁,一字千金。
“公公請喝茶。”蕭姍雙手捧着茶湯,舉過頭頂,頭也不擡一下,羞澀難蓋。
“乖!”白饒喝過茶,滿意的順着胡須。
“婆婆請喝茶。”蕭姍一如方才恭敬,仍是垂着頭。
顧青接過蕭姍手裏的茶,呷了一口,便将媳婦兒扶了起來,都說女人最懂女人心,更何況是顧青這位溫柔善良的母親呢,顧青拉着蕭姍的手,看着蕭姍姣好的面容,白家有福,得兒媳如此公婆何求,“姍兒,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自在些便好。蕭夫人的事情,我與老爺早有耳聞。現如今,你嫁入白家,我自會待你如女兒一般。若是缺少什麽,想吃些什麽,亦或是有什麽委屈,盡管訴說。”顧青淺笑,握着蕭姍的手,這孩子肌膚涼涼的,顧青握了又握,為蕭姍暖着手。
“對!姍兒啊,要是靖兒膽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看我不好好修理她!”白饒說着,立眉怒目看向白顧靖,好像白顧靖已經做了什麽對不起蕭姍的事情一樣。
“姍兒謝過公公婆婆,讓二老費心了。”櫻唇微微翹起,一對酒窩若隐若現,靈動的一雙大眼睛,傳遞着謝意。
堂上三個人拉起家常,留着白顧靖一個可憐的娃,跪坐在地上,本就宿醉沒能好睡,再加上一早上跪在這冰涼地面上,縱使有個鋪墊墊着,也好不到哪裏去。白顧靖蹙蹙眉頭,直到顧青發現,方才給白顧靖起了身。
白饒對白顧靖的身體,一向不滿,以前教她習武,也都被她胡鬧拒絕,“靖兒,明個起,你就給我到練武房加緊操練!看看你那身體,都羸弱成什麽樣了!”
“老爺……”
白饒不顧顧青微嗔,帶着一對兒新人到祖宗領位前,宣讀家訓,并将白顧靖與蕭姍成親的事情,告之祖宗。複又帶着新人到祖父墳前祭掃,直到禮畢,方才打道回府。
半天時間,就這麽匆匆過去了,白顧靖略有疲憊,中午簡單的吃了一些,就回房準備休息了。
“白福。”
“少爺,有何吩咐?”
“你再去找一套床褥,還有準備一個防潮的大箱子,送到我房裏去。”昨天晚上在榻上睡得很不自在,木板很硬,還有一些縫隙,躺上去擱着脊背很不舒服。
“少爺,這麽熱的天,您還要加床褥?”
三伏天将至,人們都忙着減衣服,換薄被,白顧靖倒好,忙着增加床褥,白福有些不明白的看着白顧靖,尋着答案。
“哦,你不說我還忘了,再準備兩張涼席。”白顧靖補充着。
“少爺,您要這麽多涼席幹嘛?一張涼席足夠您和少夫人用的。您要是怕不夠涼意,我給您取竹席好了。您又不和少夫人分着睡。”白福笑笑,少夫人那麽漂亮的女人,哪個男人舍得讓佳人獨自安睡呢。
白福說的沒錯,白顧靖是要和蕭姍分開睡,這件事情需要秘密進行,白顧靖只想和蕭姍兩個人知道,在古代這種分床睡的事情,會被傳成很不好聽的話語。白顧靖白了白福一眼,“我說什麽你照做就是了。”困意濃密,心情不悅,白顧靖坐在桌前,等着蕭姍回來。
不多會兒白福就抱着床褥涼席,跟着蕭姍和小桃一起回來了。白顧靖讓白福把床褥放到榻上,将小桃和白福兩人叫了過來。
“我和少夫人既已成親,往後這屋裏屋外的事情,沒有我和少夫人吩咐,你們不要随意到房裏來,知道麽?”
“是,少爺!”白福答應的痛快,這新婚燕爾,總有些事情不想打擾,再者自小跟在白顧靖身邊,白福自然知道白顧靖的決定,不容人左右。
只是小桃,跟在蕭姍身邊,從不曾離開半步,就算是晚上入侵,小桃也都是在小姐外屋過夜的。蕭姍嫁入白府以後,很多事情都跟着改變,就連陪在小姐身邊都要受到限制,小桃委屈,看着蕭姍,咬着唇,惴惴不安,眼神氤氲。
“好了,你們現在都去休息吧,我和少夫人也要睡午覺了。”白顧靖說着,頭也不會的走到榻前,關門聲久久未至,白顧靖轉過身來,就見白福為難的看着流着淚的小桃,蕭姍抿了抿唇,和自己接上目光,一陣冰冷,在小桃背上輕拍着,動作不停。
“怎麽哭了?”
不待蕭姍開口,白福拽拽少爺衣袖,“少爺,人家這姐妹情深……”白顧靖瞋了白福一眼,白福便不再多嘴。轉身走到小桃面前,伸手想要拍拍小桃肩膀安慰她,手剛擡起,對上蕭姍看不出情緒的眼神,竟是像蜜蜂蜇了一樣,收了回來。
“姑爺,小桃自幼便侍奉小姐,您這是要讓小桃……您要是嫌棄小桃……小桃就……”小桃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白府的環境又那麽不熟悉,一種孤苦無依油然而生。
白顧靖一聽,就明白了,笑了笑,“好了好了,不哭了,小桃你想多了。我是說只有睡覺的時候,不用侍奉。其他時候,少夫人還是你的,嗯?”白顧靖都有些佩服自己說出的這句話了,蕭姍聽了臉一陣紅一陣白的,白福更是漲紅了臉,像只熟螃蟹一般。
小桃收收眼淚,擡頭看着白顧靖,“姑爺,這話當真?”
“當然,我說話一向算數。你們在這,我們怎麽睡得好嘛。”白顧靖真的只是想簡簡單單的睡個覺,不成想那三個人就像一個鍋裏煮出來的螃蟹一樣,一個賽着一個紅,特別是蕭姍,簡直就是個小紅人兒,別說這氣色還真是不錯,也不知道那小臉摸上去,會不會也燙燙的呢,一群不純潔的孩子,真是,“好了好了,別哭了,快去休息吧,我也累了,昨天夜裏也沒能好睡。再不去,我就生氣了。”白顧靖說得是真的,可是她越是這麽描述,那倆人越是腦補,只有蕭姍還算正常了一些,卻也有些不對勁。
小桃和白福一起向門外走,白顧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叫住白福,“先送小桃回房,然後告訴那些淘氣鬼,別招惹人家姑娘!”
“是,少爺!”
“小桃謝謝姑爺!”
“好了,去吧!”
門終于吱呀一聲關上了。白顧靖重新走到榻前,鋪上兩層褥子,又在上面墊了涼席,到床上拿了平日枕的枕頭,放好,拍拍手,很是滿意。
“蕭姍,你要是覺得熱,我讓白福也給你準備了涼席,你自己鋪一下。我困了,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