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家 (1)
俞子語沒打算抄別人的, 就是找找氛圍,等感覺出來了就自己寫一下。
要找氛圍,還是要大量閱讀。
在這本書的世界裏,分級系統做得好, 讓小黃文相當好找。俞子語随便搜索, 找出來一個大網站, 登錄後用身份證驗證,輕而易舉拿到了不和諧內容的綠色通行證。
驗證的時候,俞子語有一種迷之驕傲感:他成年了!不是小屁孩了,随便看!傅晗總是嫌棄他幼稚是不對的,哼哼。
他打開首頁, 随便一掃就發現刺激的字眼比比皆是,一時不知道先點哪裏好。
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貫徹到底。
俞子語咬咬牙,選中了重口味勁爆區, 點了榜首的一篇文,粗略掃過文案發現是多人運動,興沖沖點了“開始閱讀”。
點開時笑得多歡,看過後就有多懵逼。
俞子語當場看傻, “幾百個攻,還有觸手, 這是恐怖文吧?”
不過, 這種詭異惡心的感覺, 寫到日記裏就能讓傅晗不爽快。
俞子語忽而有了靈感,開寫,先用色氣的方式水了一發日常,喝牛奶, 吃巧克力都寫得跟發情似的,再由“我做了個夢”過渡到變态部分,寫了一個腦子有坑,渾身都是膿疱的主角和各類觸手怪獸的神秘故事。
前半部分是故意撩傅晗,等傅晗看得激動了,往下一瞧發現重口味惡心情節,情緒大起大落,只會對這篇日記特別厭惡。
俞子語抱着這個念頭,犯惡心也堅持寫完。寫完後,他還有點沒法出戲,默默切回不和諧網站,找點甜文安慰下自己。
這一看,他反而受打擊了。
“為什麽主角被瞪一眼能生氣,攻馬上跪地去哄啊……這個更離譜,兩個人都墜崖了,攻在空中還能調整姿勢護住對象,受連頭發絲都沒掉。”
俞子語再想想被傅晗按往沙發,腦袋磕出一個包的自己,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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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人家的老公這麽好?
不,那是作者美化的,不信謠不傳謠。
俞子語強行打起精神安慰自己,從抽屜裏拿出黑卡,想一想傅晗的好。想了半天,除了有錢有顏身子饞人,沒想出什麽體貼的地方,不由唉聲嘆氣。
別人看小甜文甜得嗷嗷叫,他看小甜文把自己整自閉了。
正好,傅晗過來敲門,“吃飯。”
俞子語拿了日記本走過去,打開門,看到傅晗沒什麽表情的臉就有點郁悶,商量:“你笑一笑,然後換個語氣。像這樣,溫柔說寶貝吃飯啦~”
俞子語親自示範,希望傅晗照着說一遍。
傅晗确實笑了,說的卻是另一句話,“有炸雞。”
炸雞倆字,在俞子語聽來比寶貝還誘人。
“嗷!”俞子語立刻不糾結了,邁着歡脫的步子往餐廳跑,“吃炸雞去!要趁熱,涼了就不好吃了……有沒有我喜歡的甜辣醬啊~”
傅晗在後面瞧着,笑意更深。不過,傅晗沒有馬上跟上去,往房間裏走一走确認走廊的攝像頭照不到日記了,再翻開來瞧。
從饒有興致到緊皺眉頭,只需要俞子語的半頁日記。
飯桌上,俞子語開心吃飯,壓根沒發覺傅晗來晚了多久,“唔,好吃!火候剛好,外皮不硬不軟脆脆的,裏面還有肉汁!一口下去絕了!老公,你也來吃啊。”
傅晗不忙坐下,去冰箱拿了一盒牛奶。
俞子語以為牛奶是解辣用的,主動說,“炸雞是原味的,不辣,只有這種辣醬和藤椒粉是辣的……哎?你為什麽給我倒牛奶?”
傅晗給俞子語倒滿了一杯,微笑,“喝吧。”
“噢。”俞子語沒想太多,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習慣性舔舔唇角。
傅晗冷不丁說了句,“洶湧的白色液體灌進嘴巴裏是什麽感覺?”
俞子語:“……”
那是他日記裏瞎寫的句子。
俞子語便知道傅晗看過日記了,放下炸雞腿,“你看完了?感覺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有點惡心啊?如果你覺得惡心,我就不寫了。”
“不會。”傅晗輕哼,“你故意這麽寫?”
俞子語忙說,“不是不是,我就是真實地記錄自己的生活嘛。做夢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啊,我夢到了才記錄下來。”
“你經常做這種夢?”
俞子語從傅晗臉上看出了一點擔憂,覺得勝利在望,“對啊,天天做,能寫一年半載不帶重樣的。唉,我覺得做這種夢是睡眠質量不好。我本來就睡不好了,寫日記更沒辦法好好休息了。要不我別寫了吧。”
傅晗無情戳破他的謊言,“你上次做夢,叫的是烤羊排。”
“……有這事?”
“嗯,抱着我說的。”
俞子語想不起來,從上到下打量了傅晗一遍。尋思着傅晗的長度和質感和小海豚不一樣,他要是抱過應該有印象的啊。
“像烤羊排嗎?要不要咬一口,感受唇齒間的溫熱和戰栗?”
“……”
又是日記裏的句子。
傅晗說得面無表情,卻是口齒清晰仿佛一個字一個字輪流往腦門上砸,反差極大更顯羞恥,震得人腦瓜子嗡嗡的。
俞子語後悔了。他想穿越回去,把寫日記的自己給打死。
眼見着惡心日記的計劃失敗,俞子語能屈能伸,挂起笑臉向傅晗讨饒,“我錯了,我不該寫那樣奇怪的東西。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是被逼無奈。你要我一天時間寫那麽多日記,我真的寫不出來,只能寫點惡心的讓你不想看了。”
傅晗也沒有發現日記那會兒生氣了,讓步,“我不限時,你正常寫。”
俞子語還記得另一個要求,再讨價還價,“日記厚度不代表什麽啊,我一想到你滿腦子都是老公好帥老公好棒愛你麽麽噠,想馬上沖到你身邊見一面,才詞窮寫不出什麽的……你想聽表白,我當面跟你說,你就不要要求日記兩倍厚度了嘛。”
“嗯,吃吧。”傅晗接受了。
俞子語松口氣,戴上手套繼續吃炸雞,心裏美滋滋:他還是達成了少寫日記的目标,忍着惡心寫那一篇奇怪的日記是值得的!
忽然,傅晗說了句,“喝牛奶。”
“我現在不想喝。”
“吃巧克力嗎?用舌尖感受絲滑如皮膚的質感,挑起最原始的欲念。”
俞子語差點被噎死。
“咳,你不要再說日記裏的句子了!等等,為什麽你看一遍就能背下來,你喜歡這些對不對?”
傅晗似笑非笑,“是你喜歡。”
俞子語真懷疑,傅晗以後見了他就來兩句膈應人的原文朗讀。
俞子語想到那一幕,就覺得自己腳指頭開始摳夢幻芭比堡了,趕緊跟傅晗說明白,“我不喜歡啦,真的不寫了嗚嗚嗚。你不要再說了,實在太羞恥了,尬死了。我都吃不下炸雞了,你考慮過炸雞的感受嗎?你沒有!你只想着你自己!”
俞子語越說越激動,來了一出即興發揮的戲。
傅晗神色如常,只在俞子語站起來的時候伸手護了一護。
俞子語忽而想到那個跳崖時還記得保護對象的好老攻,心裏一下子雨過天晴還現出彩虹來,“哇,老公你第一反應是保護我哎!你真好!抱抱!”
傅晗沒讓抱,還把他摁回了位置上,“先吃飯。”
“哦對。”俞子語想起來了,“炸雞,我來了。我不會讓你就這麽涼掉的,一定在你最美好的溫度把你吃掉。”
傅晗皺眉,“你寫下說的話,能有十本了。”
“不一樣。說話上下嘴唇一碰就完事,寫日記多累,要準備本子,要想想文章的結構,要注意用詞……”
“不用這麽複雜,想說什麽就往上寫。”
俞子語眨眨眼,“那我直接跟你說,不行嗎?”
“太煩了。”
“……”
俞子語扭過頭,把雞腿當成傅晗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傅晗又發話了,“我下午要出去。”
“去哪裏?”
“公司。”傅晗說到這兒,拿起筷子吃自己的飯,顯然沒有跟他繼續說的意思了。
俞子語并不想打擾傅晗吃飯。他再鬧騰,也記得傅晗先前因為車禍的陰影難受了好久,好不容易見到傅晗好好吃飯了,怎麽能打斷。
說起來,他還沒跟傅晗說一說記者王友桦的事。
王友桦的事與車禍有關,算是傅晗的傷口。俞子語不想輕易戳破,暗暗打量傅晗的臉色,想着這張臉一旦有點笑意就是開口的時候了。
傅晗注意到他的目光,皺皺眉頭。
俞子語慌忙收回視線,埋頭吃飯。只敢在眼前那幾個菜上瞟來瞟去,沒膽子往傅晗那邊再看一眼了。
突然,傅晗的筷子伸過來,在他的碗裏放了兩塊炸雞。
俞子語仔細瞧瞧,發現是雞翅,只是去了骨頭以後沒那麽明顯的形狀了,“老公,你幫我去掉骨頭啦?你居然會幫我去骨頭!啊啊啊我好開心,我要照下來發朋友圈!”
傅晗及時遞上紙巾,“你慢慢來,我去工作。”
俞子語馬上不瞅雞翅了,眼巴巴望着傅晗,“這麽快嗎?你才吃了一碗飯。再喝點湯嘛。不喝湯也可以坐着消消食。”
“時間不夠。”傅晗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俞子語立刻被安撫好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去吧,我等會兒也去找柏予,争取空出明天陪你。”
傅晗摸摸他的頭,真走了。
俞子語回頭吃炸雞。考慮到要去找柏予就沒有放任自己,吃個七分飽,不喝太多飲料,吃個十來分鐘就準備出門。
出發前,他給柏予打了個電話,“師父,是我!我想現在過去找您,方便嗎?”
“你不陪傅總啊?”
“他要工作。”
柏予詫異,“工作?王友桦說,他的同事拍到了傅晗。傅晗穿了一身黑,走的是墓園的方向,應該去拜祭了。”
俞子語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愣了愣。
柏予接着問,“你要去找他嗎?”
“不去。”俞子語回過神,先幫傅晗說說話,“你能不能跟記者說,不要跟拍了啊?墓園和普通地方不一樣,莊重嚴肅,不應該被打擾。”
“放心,他們明白,看到傅晗要去墓園就收工了。他們不收工,王友桦也看不到,也打聽不了傅晗的去向。你要去找傅晗嗎?”
俞子語這才面對心裏空落的感覺,嘆氣,“他不讓我去,我就不去啦。”
“那還過來嗎?”
“對不起,我沒有那個心情。下次再說吧?”
柏予不勉強,“嗯,你準備好了再來,再見。”
俞子語也說再見,挂斷電話就坐回桌前發愣。他盯着一個地方太久了,眼睛酸痛,眨眨眼回過神,注意到那一張黑卡。
俞子語拿在手裏細細打量,感覺分量不如第一次到手時那麽沉重了。
傅晗可以給他沒有上限的黑卡,可以眼也不眨地替他付賬,卻不願意坦誠自己在難過,用撒謊的方式騙過他,悄悄前往墓園。
傅晗給錢,不代表是信任。真正在意的東西,藏得好好的,不願讓他窺見一二。
俞子語想跟傅晗談一談,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把卡放回抽屜,雙手托腮,尋思着有什麽好的開口辦法。他靜靜想了一會兒,沒理清思緒,反而覺得僵硬住的身體要關不住漸漸躁動的心,就着椅子轉了幾圈宣洩煩悶。
這一轉,他注意到了門邊的小茶幾。
小茶幾上有他的日記本。是傅晗看完日記,順手放下的。
俞子語忽而有了主意,“對啊,當面不好說,可以寫日記啊!我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傅晗看了,或許會被我的誠實打動呢?”
俞子語說幹就幹,拿回日記本,翻開第一頁準備寫個好幾篇。
他鬥志昂揚的,看清自己寫過的那頁又萎了。
傅晗他圈了倆錯別字,更正了三處标點使用的地方。用的還是紅筆,跟批改作業似的。
俞子語怒了,也拿起紅筆,在那頁先寫了第一句真心話。
“改得不錯,下次不許改了!”
俞子語想換來傅晗的真心話,自己先要坦誠一點。
他想了許久,寫上了自己的穿越過程。不過,他沒有直說自己穿了書,又開始似真似幻的夢境大法——起頭寫“我做了一個夢”,被問起也有解釋的餘地嘛。
除了第一句,他寫的都是真話。
“一覺醒來,就到了陌生的環境,看到一群不認識的人。我沒臉沒皮,但還是不喜歡這種被陌生人集體注視的感覺。我想着怎麽融入環境,傅厲帆卻說了一句‘對不起’。那個瞬間,我真的有點喪,覺得兩個世界都抛棄了我。”
“這個同名同姓的人跟我長得差不多,就是比較白比較瘦。我照鏡子,沒有違和感,莫名覺得自己只是來一個地方游玩,玩完了就可以回去了。可是,出了門口,我又會見到那些盯着我的人,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俞子語寫着寫着,發現自己挺喜歡傾訴的。
他向來愛笑,不怎麽生氣也不容易難過,真低落了,吃個好吃的就能滿血複活。時間長了,別人覺得他沒心沒肺,看到他難過或者生氣了,會說“哎呀別玩了”,他想想破壞氛圍不好,勞心傷神也不好,總會笑一笑把事情翻篇。
可是有些事不可能徹底翻篇的啊。
俞子語到現在還想不通自己為什麽穿書了,郁悶,寫起來刷刷刷都不帶猶豫的,把怨氣全撒在紙上了。
寫完了,看着滿篇的碎碎念才知道後悔。
“我寫這些幹嘛?”俞子語懊惱,“明明想着寫點表白詞,讓傅晗感動的啊。好家夥,全都是黑泥,這些不能要了。”
他狠狠心,撕掉了那幾頁,揉了揉扔垃圾桶再寫點別的。
再提筆,表達欲消失了。
俞子語再細想,覺得坦誠自己穿越沒什麽好事。哪怕是一個夢,在傅晗看來也是怪誕離奇的。傅晗不信鬼神,只會覺得他腦子有問題,提溜去醫生那兒檢查。
俞子語換個角度,說一說傅晗成天板着臉讓自己多茫然。寫到後面,指責變成了哀求,他不敢說重話,委屈巴巴求着傅晗多說幾句真心話。
很舔,但比第一版神神叨叨的強。
俞子語再寫了王友桦的事,再再寫了自己發現傅晗去墓地,想問又不敢問的心酸,合起本子,發現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原來寫日記這麽費時間啊。
俞子語伸個懶腰,活動一下脖頸和手指。活動的時候,他忽而想到原主寫日記是不是也是這樣,一盞燈一杯水埋頭寫半天。
原主寫的都是給傅厲帆表白的文章,他覺得惡心,覺得看不下去,情緒上頭竟然忘了那是原主一筆一劃寫出來的真心。
俞子語心下一動,找到衣櫃裏藏好的原主日記本。
在傅晗發現小海豚的秘密以後,他就換了個地方藏。藏的地點是衣櫃抽屜,用上塑料袋,黏在空抽屜上方,拉伸自如讓人很難意識到上方有本子。
俞子語不知道這一招對傅晗有沒有用,且藏着,打算回頭再想辦法。
想到辦法前,他再看一看這本日記吧。
俞子語調整好心态,再看原主的日記發現沒有第一次那樣別扭了。
原主寫的不全是表白,還有吵架。吵架以後,原主總會去吃東西,有時候是菠蘿綿綿冰,有時候是特色熏肉,還有的時候是藍莓點心宴。
俞子語看笑了,“跟我很像啊。我心情不好也喜歡吃東西……嗯?他把地址都寫下來了,這是怕自己忘記嗎。”
原主不光寫了自己吃了什麽,還把吃的地方詳細記錄了。
俞子語在這兒混了幾個月,對A城算是熟悉了。他掃一眼,發現這些店面的地點很分散,有的還是橫跨大半個城市的距離。
如果原主為了吃東西四處跑的話,真是資深吃貨了。
俞子語有了興致,記下了自己最感興趣的地址,“我想試試菠蘿和熏肉……我查查,看看這些店的評價怎麽樣。”
俞子語比照着日記的地址,在地圖上查找。這一查,他發現地圖上壓根沒有對應的店,悶悶切去點評網站再找,更是一無所獲。
什麽店這麽難找?原主真會吃。
俞子語沒了辦法,把地址存好,打算改天再去看看了。不過,他的食欲被原主的描述給勾起來了,滿腦子是熏肉,跑出去找廚師,“劉叔,你會做熏肉嗎?”
“當然會。可是做熏肉要時間,不是你說了馬上就能做的。”
“我知道,你現在做的話,什麽時候能吃?”
劉叔摸下巴,“要看你想吃哪種了。”
俞子語回憶着原主的日記內容,“就是後腿肉,熏制以後切開會是比較鮮豔的顏色,肥肉是透明的粉色,一層層可好看了。”
“明白了,明天買材料給你做。”
“謝謝劉叔!對了,晚上吃什麽?”
劉叔讓讓位置,示意他往廚房裏看,“尖椒牛肉,豆腐焖魚,炒三鮮還有一個豆腐丸子湯。”
“為什麽做兩個有豆腐的菜啊?”
“有個習俗,從墓地……”
劉叔在說話,旁邊幫忙處理食材的助理忽而一陣咳嗽。咳的時間長,卻不是很激烈,還能及時遠離水池,捂住嘴巴,用眼神不住瞟劉叔。
劉叔對上助理的眼神,恍然大悟,“噢,你……你不舒服啊。小語,我去幫他,你去看看電視,很快就能吃飯了啊。”
助理也說,“對不起。”
“沒事,”俞子語聽得出是假咳嗽,但不戳破,“那我出去啦。”
他快步跑出去,出了門外幾步又蹑手蹑腳折回來,挨在門縫那裏細細聽,不意外地聽到了劉叔和助理的撒謊證據。
“傅總不想讓俞子語知道自己去過墓地。”
“嗐,我不知道啊。是單女士說去過墓地回來要吃豆腐,我就以為……算了算了,幸虧你提醒我。”
俞子語聽得撇撇嘴。
不就去個墓地嘛?傅晗非要全部人一起幫着瞞。
他嘆嘆氣,挪去客廳往沙發上一倒,橫在那兒不想動彈。
傅晗偏偏在這時回來了。做戲做全套,換了和他道別時的那套衣服才進門的。
俞子語不管那麽多,看到傅晗就是高興。從沙發上蹦起來,大步跑過去一個猛撲,“老公!你回來啦~抱抱~”
傅晗張開手,攬他入懷順便摸摸頭,“沒去找柏予?”
“沒,”俞子語昂起頭,“我怕回來晚了,你看不到我會傷心的。我一直在家裏等你,還寫了好幾篇日記。你晚上看看好不好?”
“嗯。”
“吃水果嗎。”俞子語拉着傅晗往沙發走,“這個橘子不錯!”
“我先洗手。”
“好!”俞子語又帶着傅晗往洗手間走了。
傅晗有一種自己不會走路,需要小話痨陪着才能自理的錯覺,輕笑,“我自己會走。”
“我知道,我想陪你嘛。我們已經有4個多小時沒見面了!你知道嗎,4個小時就是240分鐘,每過去一分鐘,秒針就會走60下……”
傅晗竟也習慣這種廢話了,“嗯。”
俞子語看傅晗洗完了手,遞上擦手巾,再手牽手往客廳走,“這個橘子是劉叔在路邊買的。他本來去超市看看有沒有其他水果,無意間發現路邊有人擺攤,仔細看看,發現是果農自己運來賣的,又便宜又大個兒……”
傅晗還是沒怎麽說話。坐在沙發上,拿個橘子剝好皮交給俞子語,漫不經心去聽叽叽喳喳、沒什麽意義的話。此時,吵鬧是一種提醒,告訴傅晗自己已經離開了清冷的墓地。
傅晗忽而慶幸,身邊有一個不需要人回應就能說下去的小話痨。
俞子語忽而說,“今晚吃的菜,一半都有豆腐,好奇怪哦。”
傅晗心裏一咯噔。
那應該是單竹芸的意思。單竹芸迷信,覺得從墓地回來要洗澡更衣,吃點豆腐,最好再能喝點烈酒。傅晗不信這些,看單竹芸格外誠懇又不得不答應,拒了烈酒,其他照辦。
照廚師做飯不帶重樣的習慣,俞子語察覺不對也是正常的。
傅晗望過去,對上俞子語澄澈的目光,覺得腦袋裏那一片昏天黑地的頹暗盡數散去,想過坦誠,想到俞子語不知所措的樣子又止住了口。
那時候,傅晗因為海洋公園兩輛車相撞的汽油味回憶起過去,再聽俞子語說一句“我們回家”,迅速消沉。俞子語不知道怎麽辦,急得要哭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吃找喝,圍在他旁邊噓寒問暖。
傅晗覺得,俞子語什麽都不知道比較好。
“可能是豆腐買多了。”傅晗給出一個虛假的解釋,喂片橘子轉移俞子語的注意力。
俞子語眨眨眼,“老公,你吃橘子是一片一片吃的啊?”
“……不然呢?”
“這麽小,一整個吃下去都行。”
俞子語拿過剩下的大半,一口吃掉,然後鼓着臉頰在笑。小圓臉都被撐成大肉包子臉了,還笑眼彎彎,一挑眉盡是得意。
傅晗笑了,“笨笨的。”
“你居然說我笨!”俞子語委屈,“你這種人,在小甜文裏是要被丢進垃圾桶的。”
傅晗不明白,“什麽意思?”
俞子語迅速嚼了幾下,咕咚吞掉嘴裏的橘子,“沒什麽。你晚上有工作嗎?沒有的話,我們一起看日記啊。”
“一起看?”傅晗警覺,“你又寫了什麽?”
“放心,不是黃色內容。就是寫了自己的想法。你不愛說話,總是要我猜,我不怎麽猜得出來,只能在旁邊看看你什麽反應啦。”
“現在看吧。”
傅晗難得見到俞子語那麽嚴肅的樣子,真想知道日記什麽內容。
俞子語倒是緊張了,“你确定?等下要吃飯了哎。”
“沒事,走吧。”
“好。”
俞子語又跟個帶路人一樣,拉手手往前走。
傅晗走進房間,掃一眼先注意到了臺面上的筆記本,再留意到垃圾桶裏有一些廢紙團,問了句,“你寫了很久嗎?”
“你看了就知道啦。”俞子語雙手奉上。
傅晗接過,在俞子語期待的目光下翻開了日記。第一頁,看到了俞子語反駁的暴躁,第二頁,發現炸毛的小話痨皮下是忐忑不安的,第三頁,發現了王友桦的名字……
傅晗猛地擡頭,盯着俞子語,“你找了王友桦?”
俞子語被淩厲的目光吓得一抖,答話有點顫,“對啊,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害怕汽油味?”
傅晗心裏隐隐有了火,盡力忍着,還是讓語氣多了一點不滿,“你可以直接問我。”
“我問啦。我一直在問你怎麽了,你不說,還不看我的眼睛。”
“然後你就去問外人?”
俞子語聽出了指責的意思,委屈,“你生氣了?喂,你講點道理啊。你派人調查我,我從來沒有生過氣,我找一個算得上朋友的記者問問話,你就生氣了?”
傅晗知道自己沒有生氣的立場,卻還是很難受。
那天的記憶,又浮現在腦海了。
那是傅晗的父親,傅老爺子火化的日子,傅晗發現母親殷曉月起晚了,生氣,再發現殷曉月吃個早餐還要捧着一本雜志看,更生氣。
家裏全是黑白的喪事裝飾,殷曉月卻捧着一本封面鮮豔的新品雜志,面帶微笑在看,還問管家,“這兩個包,哪個顏色比較好?”
傅晗冷聲問,“你還有心情買東西?”
“為什麽沒有?”殷曉月反駁,“你爸死了,我就不活了?”
他們吵了一架,被管家提醒才向殡儀館出發。傅晗想着徹底搬出去,免得找氣受,殷曉月倒是對自己吵架發揮不好耿耿于懷,主動說,“我要是死了,你不用守喪,該幹嘛幹嘛。我一點也不介意。”
傅晗翻個白眼,“好。”
那是他們最後的對話。
車禍發生後,傅晗不清醒,想說話也說不出來,恍惚中似乎聽到殷曉月在耳邊鼓勵自己,以為自己産生了瀕死的錯覺;昏迷的時候,傅晗知道了殷曉月的死訊,難過,後悔自己說過那個“好”字;清醒以後,傅晗見到了王友桦,才知道殷曉月在最後一刻用自己的力量在守護他。
那一場車禍,傷口可以痊愈,記憶卻怎麽也去不掉了。
傅晗自己都不怎麽能接受這件事,沒有做好告訴別人的準備。突然間,俞子語說自己找了王友桦,什麽都知道了。
傅晗無法理智思考,把日記本一拍,“對,我生氣。不要再打聽我的事了。”
俞子語瞪圓了眼睛,“你這是雙标!你能調查我,我為什麽不能問你的事?”
“我什麽都沒查到,你呢?”
“喂,我比你會調查,還有錯了?你查不到是你菜,我查到是我自己的本事。你別因為自己菜就來怪我啊。”
傅晗冷笑,“你隐藏得好,就能繼續說謊?”
“我沒有說過謊,只是說的話不在你的理解範圍呢。我……算了,我懶得說了,你自己看。不管你看不看得懂,都不要問我,我不想跟你說話了,哼!”
俞子語在垃圾桶裏扒拉出三個紙團,氣沖沖砸向傅晗。
傅晗只有兩只手,接下了三分之二的紙團。剩下那一個,傅晗沒辦法,由着紙團砸到自己的身上,位置恰好是嘴巴。
傷害不高,侮辱性極大。
俞子語得意了,哼了一哼轉身走開。
傅晗先把紙團放下,起身要追,“去哪裏?”
“吃飯!”
“……”
傅晗想想俞子語确實是這個德性,沒管,揉揉眉心冷靜一下。
俞子語順利離開,還把門摔上了。
傅晗聽到摔門的巨響,不怎麽生氣,倒是驚訝俞子語有這力氣。他冷靜下來,打開俞子語扔來的三個紙團,一張一張看下來。
看完後,事情豁然開朗。
怪不得俞子語性情大變,怪不得那一位慈愛的奶奶怎麽也查不着,怪不得俞子語脫口而出的生日和身份證不一樣,字跡也有很大的變化。
傅晗想找俞子語談一談,沖出房間。
餐廳卻只有單竹芸。
“舅媽,小語呢?”
“他出去買奶茶啦。”單竹芸笑說,“這孩子,非要買學校旁邊的一家老店,說其他地方的味道不一樣。”
傅晗根本沒聽進去,就注意到“出去”兩個字。他轉去找保镖,聽說俞子語還是帶了保镖出門就松口氣,“把電話給他。”
一陣窸窣後,俞子語帶着哭腔的聲音響了起來,“喂?”
傅晗愕然,小心哄,“別哭了。回來好不好?”
俞子語吸吸鼻子,還是可憐兮兮的軟糯鼻音,“明天要補課,我今天就在學校宿舍睡吧。”
“不行。”
“嗚嗚。”
俞子語哭起來更可憐了。
傅晗想堅持下去的,聽到這一陣哭腔又開始動搖了:俞子語生氣也是應當的。他先開始調查,還倒打一耙,自己不坦誠,反而責怪主動關心的俞子語。
“好。”傅晗怕俞子語回來也是哭,妥協。
俞子語直接挂掉了電話。
傅晗只能給保镖隊長交代,“讓他吃飯,叫學校安排單獨的宿舍。晚上巡邏,我會派人跟你們換班。”
隊長回複:“收到。”
傅晗還是不放心,“你拍個照,讓我看看他。他不同意就偷拍。”
隊長看到這條信息,很是為難,跟俞子語商量,“哎,你別吃了,傅總要看你的照片。你吃成這樣,我怎麽拍啊?”
俞子語壓根沒哭,還在吃大包辣條。辣條太辣,讓他眼淚鼻涕一起冒,搞出了哭腔。正好傅晗打來電話,俞子語不想回家就這麽演了。
俞子語聽到這話,勉強擦擦嘴巴,“我看起來怎麽樣?像哭了嗎?”
“不,像被打了。”
“那跟傅晗說拍不了。”
隊長無奈,一邊發信息一邊碎碎念,“我為什麽要跟你一起騙人啊。”
“我們是兄弟哎!”俞子語勾手搭過去,“沒有我,你怎麽把你老婆哄回來啊?她喜歡那個禮物嗎?”
隊長想起來就開心,“喜歡,還獎勵我了。”
“就是嘛。而你幫我也沒什麽害處啊。傅晗發現,我兜着,絕對不會連累你的。”
“你不叫傅總老公了?你真生氣了?”
隊長敏銳地感覺到了稱呼的變化。
俞子語沒說話,去開另一包大辣片,“這是麻辣口味的?跟我上次吃的不一樣。要是好吃,我以後都買這個。”
隊長也就沒接着問。
俞子語想到傅晗,再吃喜歡的小吃也沒這麽帶勁了,默默在心裏罵咧着:
傅晗大傻逼!!!
因為中秋放假,俞子語的周日需要上課。補的那天正好有英語課,老師分發上次的卷子,讓他們交換批改。
俞子語拿到的是學霸班長的,“哇,跟标準答案差不多,改起來不費勁。”
苗翰在旁邊吐槽,“我的也好改,一半沒寫。”
俞子語笑了,“你以後還是填上去吧。瞎填也有蒙對的時候。”
苗翰已經覺得無聊了,打量四周,“随便吧。一個模拟考,沒必要這麽認真。你看季齊光,刷刷刷寫什麽呢?寫評語?改個選擇題,要什麽評語啊。”
作文不好批改,老師提前幫他們改完了。
俞子語看着季齊光那個樣子,也感覺到了不祥,“噫,他又要搞什麽。我去看看。”
标準答案在群裏分享了,但一些同學還是傾向于紙質版。紙質版就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