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醒
傅旬歲數不小了,摔一跤挺夠嗆。
萬慧靜趕緊去扶,下意識給養了十六年的俞子語下命令,“幫忙啊!”
俞子語聽了話,扶起傅旬,“大哥你沒事吧?”
一句大哥,又叫傅旬氣到站不穩了。
萬慧靜才明白俞子語不再像當初一樣乖巧懂事了,推了一把,擋在前面不讓俞子語靠近了。
俞子語也沒試圖靠近,“我就想拿回自己的東西。”
“你的東西?”傅旬緩過氣,第一件事就是罵人,“那些東西都是我們買的,你憑什麽拿走!”
俞子語彎下腰,用哄小孩的語氣科普着:“證件不算哦。扣押證件是違法的。如果您不給我,我只能報警處理了。”
傅旬:“……”
好像沒法反駁。
萬慧靜被“報警”倆字給吓着了,一時沒說話。
“對對對,報警。”殷曉旭看熱鬧不嫌事大,拿起手機,“我現在就錄一下證據。”
傅旬發現事情越鬧越大,趕緊說,“等等。我剛才說的是氣話。我們和小語生活這麽多年,早就有家人一樣的感情了,不會在錢的方面多計較。想拿就拿吧。”
萬慧靜也恢複了貴婦人的模樣,清清嗓子,“是啊,我們是大戶人家,不會計較這些。”
殷曉旭皺皺眉頭。
剛才面紅耳赤的是誰?裝什麽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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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語倒是客氣,笑着說:“謝謝大哥大嫂!”
傅家夫婦:“……”
真晦氣。
俞子語順利進入了傅家,直奔房間,
他的房間在二樓,與傅厲帆的相鄰。不過,傅厲帆的房間有大陽臺、衣帽間和洗手間,他的房間是最普通的客房款,只放了一個書桌,一個櫃子和一張床。
俞子語直奔書桌,找到了證件袋。
他再去衣櫃,細細翻找每一個角落——按照原作裏的說法,原主是個乖巧懂事的小可愛,自己整理衣服。要藏東西的肯定會從衣櫃下手。
俞子語果然在兩件衣服的中間找到了一本日記本,想了想,拿了四級模拟卷的封皮來包裝。
原主為了藏好特地挑了大本子,這麽放挺合适。
他剛包好封皮,傅旬就來了。
傅旬站在門邊,不客氣問:“要搬空嗎?”
“不了。”俞子語微笑怼回去,“我就拿證件和這套做過的卷子,其他的留給你們當紀念吧。”
傅旬不計較那套四級卷子,厲聲斥問,“俞子語,你到底想做什麽!”
俞子語露出一個無辜的笑臉,“追求真愛啊。我說了,傅晗才是我喜歡的人。”
“不可能,你和傅晗沒見過幾次,怎麽有感情?”
“你猜。”
俞子語笑得眉眼彎彎,像是等着人掉坑的小狐貍。
傅旬稍稍一琢磨,就不敢猜下去了。
要是俞子語跟傅晗早有聯系,他得氣得當場去世。
傅旬思來想去,決定跳到最後一步放狠話,“傅晗就是個植物人,殷曉旭不會保護沒有價值的人。你最好小心點,不要亂來。”
俞子語疑惑,“什麽叫亂來呢?傅厲帆逃婚算是亂來嗎?”
傅旬:“……”
傅旬自個兒都覺得兒子丢人,一時無話。
俞子語占了上風也不戀戰,揮揮手,“我走啦。大哥再見。”
傅旬沒攔,看着俞子語走遠。
樓下,萬慧靜守在門口,見到俞子語就嘆了氣,“小語,我們還當你是一家人,你何必……”
俞子語輕快回:“大嫂放心,等我和傅晗結了婚,我們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萬慧靜:“……你走吧。”
俞子語靠這一張讨人嫌的嘴,安然離開。
殷曉旭看到俞子語手裏就倆東西,不爽快,“就這?我們開了一小時的車過來,你就拿個破卷子?!”
俞子語淡定說,“順便嘛。我做了一半,你要不要看?”
“不要,上車。”
俞子語就這樣抱好了重要且沒人發現的日記本,離開了傅家。
殷曉旭看過傅家夫婦被氣得不行的樣子,心情爽,拿出一張卡,“拿去買東西,別亂花。”
“謝謝舅舅。”
“你接下來就住醫院旁邊的小公寓吧。”
俞子語訝然,“那不是您的家嗎?”
據傳,殷曉旭在醫院旁邊買下公寓,是為了常常去看傅晗。
殷曉旭才想起自己那個“住在醫院旁邊守候外甥”的人設,尴尬了——事實上,殷曉旭在車禍半年以後就大大減少了探望傅晗的次數,買公寓就是為了做樣子。
俞子語卻已經幫忙找了臺階,“原來是您讓給我了……謝謝舅舅。”
殷曉旭松口氣,“嗯。我住別的地方也行。明天記得去看傅晗啊。”
“好。”
第二天,殷曉旭打開監控,發現俞子語真的按時前往醫院了。
算這小子識相。
殷曉旭也就省了讓保镖動手的功夫,倒回去,看看俞子語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19點,俞子語點了個外賣,吃完以後在研究怎麽讓筷子定在圓滾滾的橙子上。
20點,俞子語玩手機累了,上個廁所,拿了一本四級考題。
21點,俞子語去卧室,經過那一片大大的全身鏡的時候突然感慨,“卧槽我好帥!”
22點,俞子語拿了一瓶礦泉水裝話筒,在床上蹦蹦跳跳。
“讓我聽到你們的聲音!哇哦!一二三一起唱~我愛的你~像夜空中最閃亮的星星~”
殷曉旭看着看着啧了一聲。
看來俞子語沒問題。
就這沙雕,能當卧底?
傅晗從對話中得知,俞子語被退婚才來告白。
他無所謂,覺得病房裏有個聲響聽聽也挺好的。在他昏迷半年後,大部分人覺得他不會醒來了,親朋好友不再探訪,最親的舅舅也說“工作忙”,不常來了。
傅晗一個人躺在病房裏,能聽的就是腳步、空調風、開門聲之類的瑣碎動靜。最為豐富的,就是醫生護士換班時的閑聊,護工來按摩的時候放的音樂。
醫生護士閑聊不多,護工音樂放來放去就這麽幾首。
傅晗覺得無聊極了,覺得自己像是躺在棺材裏一樣。哪怕在棺材裏,在清明的時候也能聽聽來拜祭的人說些什麽。他呢?上次舅舅來看他,是兩個月前了吧。
幸好,俞子語出現了,一個人說了好久好久。
傅晗挺開心,甚至希望俞子語再來。他聽到舅舅要趕人,極力做出動作,想把俞子語留下了。
舅舅真的接受了俞子語:“以後你來陪傅晗吧。”
傅晗那時在心裏小小歡呼。
沒幾天,他就想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俞子語的話實在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多了!!
進了門,說句“老公”早上好,交代一下自己吃了什麽早餐。米粉、面條、包子之類的還行,種類沒幾個,提一嘴吃的是什麽就完事了。
傅晗最怕的,是俞子語吃煎餅果子了。
“老公,今天天氣真好,我買了煎餅果子,加了三個蛋,還有裏脊肉,雞排,辣條……”
加的料太多,讓傅晗懷疑俞子語在念煎餅果子的菜單。
他想錯了,俞子語吃的那家店不止這些料。下一次,俞子語再說了一大堆不同的加料,還發表了“兩份煎餅果子優缺點分析”的長篇大論。
熬過早飯這一出,還有午飯。俞子語開始的時候吃的是食堂,後來點外賣。
“老公,醫院的飯太難吃了,我點了外賣,你不要介意哈。”
傅晗聞着麻辣燙的味道,心裏苦。
他怎麽介意啊?!
俞子語還挪了桌子,坐在他床邊吃,吃下去的動靜全部傳到他耳中了:呼呼吹兩下,呲溜吃掉。被燙到了會用帶着鼻音的聲音給他說“好燙哦”。
傅晗聽到這,心情好了點。
聲兒挺甜,可愛。
下一秒,俞子語抽了紙巾,擤了一把鼻涕。
傅晗:……
下午,俞子語會開電視,“我們來看早間新聞吧……哇,主持人一個穿綠的一個穿紫的,看起來像是黃瓜和茄子。”
傅晗感覺有畫面了。
“在播報的新聞标題是東方經濟論壇正式開幕。”
傅晗還真挺關心這一方面。
俞子語話多,在播放詳細新聞的時候倒是不會說話。看完了,才會甜甜說一句,“嗯!我一個人的時候完全不會看新聞,跟着老公長見識了呢!”
說得好像是他在掌握遙控器似的。
傅晗向來只有聽的份兒,這次竟然有了一點自己做決定的快意。
早間新聞結束,俞子語換了個臺去看國際新聞。國際新聞結束,俞子語找不到下一個新聞臺,把遙控器一放,“我們聊聊天吧。昨晚我拿快遞的時候看到一家臭豆腐……”
從“臭豆腐的口感”到“你喜歡哪個奧特曼”,無縫連接,話題轉個一千八百度也沒有壓力。
傅晗:……
清靜總是這麽短暫。
久而久之,傅晗練出了一種放空的本事。俞子語說自己的,他放空不聽,互相不受影響。
這招挺好,就是有時候沒用。
比如七夕那天,俞子語突發奇想說:“老公,後天是七夕哦。我給你買了一張粉色床單。”
傅晗瞬間回神。
什麽玩意?粉色床單?
俞子語又說,“這是送你的禮物,我不好意思用舅舅的卡……記在你賬上了。
傅晗:那你就好意思花我的錢買我的禮物啊!?
不管他心裏多麽反對,表面還是一個平靜不動的植物人。
床單還是換成了粉色,被俞子語高度贊揚:“哇,真好看。單看是淡淡的櫻花色,打開病床上面的燈就變豔了,騷騷的。”
傅晗原想眼不見為淨,聽了描述,閉眼也知道自己躺在騷粉色床單上。
這該死的畫面感。
傅晗原來把俞子語當成一個觀察項目,這會兒真有了接觸的念頭——他想揍俞子語。
俞子語長什麽樣來着?耐打嗎?
傅晗開始想象俞子語的模樣。他與傅旬是同父異母、年齡差極大的兄弟,走得不近,對俞子語這個成天跟在侄子傅厲帆後面的跟屁蟲沒有一點印象。
但他會總結。經過這段時間,他總結出了俞子語的特點。
喜歡粉色,一頓頂別人兩頓,成天叭叭叭,講個笑話先把自己笑得抽過去了。
所以,俞子語應當是一個穿着粉色衣服的胖胖的小話痨。
傅晗想着想着,覺得自己清醒的時間因為小話痨的叨逼叨變得越來越長了。他感到了一絲清醒的希望,更努力地嘗試睜眼。
多次嘗試後,縫隙有了光。
有一天,他成功睜開了眼。
眼前照進了光,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漸漸現出了天花板,頂燈,還有正在輸液的藥瓶。
連身邊俞子語的叨叨,都變得更清晰了。
傅晗扭過頭,看向床側。
一個穿着奶黃色T恤的少年在算數。沒有看自己的手指頭,倒是微微昂着臉,抿緊唇角讓雙頰現出淺淺的梨渦,更顯得臉蛋圓圓的。
數着數着,嘆氣一聲耷拉下腦袋,用手捧臉。
“不算了,反正快開學了。”
那雙晶亮的眼睛眨了好幾下,忽閃忽閃。
傅晗一愣。
他的小話痨,這麽可愛的嗎?
俞子語注意到管子的動靜,瞥過來,現出一個甜甜的笑,“嗯?!老公,你醒了!”
笑起來更可愛了。
傅晗醒前想是揍人,真見着俞子語……
嗯,只想揉亂那一頭毛絨絨的短發。
傅晗心思跑偏,也就沒有糾正稱呼,“嗯。”
俞子語聽到他的聲音,哽咽,“老公……”
眼眸愈發水靈,臉頰和鼻尖因為要哭漸漸透出一種漂亮又自然的淡粉色。
傅晗有些心動。
俞子語卻是嘴巴動了,“啊啊啊你終于醒了!我要打電話給舅舅!不對,先叫醫生和護士過來,摁呼叫鍵還是直接出門喊呢……”
又是一長串話。
傅晗瞬間冷靜,皺起眉頭。
這麽可愛,怎麽就長了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