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柳逐月是非常克制的人。
無論在任何場合他都極少失态,像今日這般一不小心摔下酒盞這種事情,從他能夠握住杯盞開始便從未發生過。
這一刻,他實在是過于震驚了。
一樓服侍的婢女面露驚恐,其中一位婢女迅速給柳逐月換上新的酒盞,另外幾人則是動作迅速的将地面上的碎瓷處理幹淨。
一旁尤夫人又重新為柳逐月斟酒。
僅僅片刻一切回歸到了原點,就好像柳逐月不曾弄碎過酒盞一樣。
從表面上看起來,回歸原點就是回歸原點了嗎?
記憶是存在的。
柳逐月擡眸,看向被所有人注目的女子。
柳逐月想到了他曾聽到的傳聞,思春樓冰淼淡雅素雅如冰如蘭,不得不說比起之前見到的女子,面前女子更加符合傳聞中的冰淼。
平心而論冰淼是挺好看的,但也僅僅只是普通的好看,距離驚豔遠遠不及。
隔着不算近的距離,兩人目光對上,冰淼并沒有避開柳逐月的視線,她看起來落落大方。
終冰淼走到柳逐月面前,欠身行禮說道:“冰淼見過逐月公子。”
柳逐月:“……”
在衆目睽睽之下面前女子說自己是冰淼,所以這個冰淼只能是真的冰淼。
那麽,之前的那個人呢?仔細想想,之前所見之人處處是破綻,那拙劣的妝容、笨拙的言語,他沒能察覺那個人有問題,并不是因為對方僞裝得多好,而是他太想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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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春樓防守嚴密,平時一個蚊蟲都飛不出去,思春樓建立至今想要逃跑的姑娘少爺數之不盡,卻從沒有人能逃出去。
好吧,想逃出去是不可能,不過想混進來……
卻是有可能的。
那個假的冰淼,混入思春樓的原因是什麽?接近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冰淼又道:“非常抱歉,逐月公子,讓您久等了。”
柳逐月唇角彎起一抹弧度,他現在心情并不大好,他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坐吧。”
冰淼頓了下,她邁開步子走向柳逐月,坐在了他的腿上。
這是樓裏的規則,除非客人明确拒絕,否則盡可能貼在客人身邊,當然,像冰淼這種樓裏的頭牌是可以無視這種規則的。
柳逐月道:“誰讓你坐我腿上的?”
冰淼:“……”
尤夫人:“……”
因冰淼的美貌和名氣,時時刻刻朝着這一端看過來的衆人:“……”
衆人驚呆了。
從過去到現在冰淼在思春樓無往不利,無論冰淼提出多麽過分的要求,絕大多數人只要能做到便會盡可能地滿足她,現在,她不過是坐在柳逐月腿上而已,為什麽他就拒絕了?
不對。
之前不還聽說,他喜歡冰淼喜歡得緊,甚至抱着冰淼走出了廂房?
現在這又是什麽情況?
冰淼很意外。
有生以來她感覺她是第一次被人這般拒絕。
雖意外冰淼反應卻很快,她站起身,對柳逐月道了一聲歉,全然不在意其他人異樣的目光,坐到了柳逐月的身旁。
柳逐月拿起酒盞淺淺啜飲一口,想到之前那人對他說,讓他抱着她從房間裏走出去……
呵,現在想來那哪裏是撒嬌,那是怕被守在門口的人認出來吧?
柳逐月一個用力,手中酒盞瞬間被捏碎,盞中水濕了他的手,又順着他的手落到了桌上。
冰淼:“……”
在場衆人之前并沒有發現柳逐月在生氣,他面上時刻帶着淺淡的笑容,乍看非常好相處的模樣,哪怕是現在柳逐月面上的笑容仍舊,但是從他接連兩次弄壞酒盞的情況衆人多多少少能夠感知得到他此時應是憤怒到了極點。
為什麽?
冰淼面色如常,她拿出一條手帕動作輕柔地為柳逐月擦拭手上的水跡。
一些婢女動作迅速地将桌上破碎的杯盞收掉,她們的動作很輕,唯恐觸怒柳逐月。
柳逐月生來尊貴,在他有記憶以來沒有人敢欺騙他,更沒人敢忤逆他。
仔細想來,那個假的冰淼或許是第一個明目張膽欺騙他的人,他有種被愚弄了的不悅感。
他想,那個人既然敢騙他,那麽他就要讓那個人無處可逃,在這思春樓插翅也不能飛。
柳逐月看向冰淼,詢問:“你可知,你房間進了人?”
冰淼思考了一下,想到的便是沐浴回房後室內的一片狼藉,她說道:“知道。”
柳逐月眯起雙瞳,一句“是誰”剛想問出口,卻聽冰淼繼續說道:“今日聽聞逐月公子會來,我便與婢女一同去沐浴,等我再回來時發現廂房一片混亂,在我出去的那段時間似是有人動了我的衣櫥還有首飾等……”頓了一下,她并沒有說房間內她一直存着的銀錢并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柳逐月挑起一道眉,“你不知是誰?”
冰淼點頭:“逐月公子會這麽問是因為您見過那人?逐月公子可否告知,那人是誰?”被外人動了自己的私物,這讓她感到相當不愉快。
一旁的尤夫人給冰淼使眼色,冰淼站起身,重新為柳逐月斟酒。
尤夫人露出一抹笑容,試探性地詢問:“那人是否冒犯到了逐月公子?”
柳逐月輕笑出聲,笑意卻不達眼底:“是啊。”
尤夫人眉頭微皺道:“不知是誰人給的狗膽竟敢冒犯逐月公子,逐月公子您可以描述一下那人的模樣,我定将她找出來給逐月公子一個交代。”
大廳裏衆人悄悄豎着耳朵聽柳逐月等人的交談,其中不少人私下感嘆,在這地下城竟還有人敢得罪柳逐月,真是沒死過。
柳逐月垂眸,他思考要用什麽文字來形容那個假的冰淼?
其實也沒什麽難的,柳逐月說道:“應是你們樓裏最漂亮的女……”說到這裏,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人系在脖頸的絲帶,以及摸下去便會凹下去的一片平坦的胸……
柳逐月:“……”
之前他因認為對方是冰淼,先入為主地認為那人是女子,現在就不一定了,他道:“并不一定是女子,不過,應是你們樓裏最漂亮的人。”
說到最好看,尤夫人便下意識地看向了冰淼。
柳逐月順着尤夫人的目光,看向冰淼。
尤夫人面露遲疑道:“逐月公子,如您所見,冰淼便是我們樓裏最漂亮的姑娘。”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柳逐月眼睫低垂,沉默。
因柳逐月明顯的怒火,一樓大廳氣氛壓抑而沉悶。
尤夫人考慮到所有人審美觀各不相同,她一聲令下,讓婢女将樓裏容貌排名前五十的姑娘少爺們集合到一樓,任柳逐月從中尋人。
不久後美人雲集,柳逐月細長的鳳眼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并沒有他要找的人。
柳逐月眯着眼睛搖頭。
尤夫人試探性地請求柳逐月更詳細地描述一下那位美人,她心裏想,說不定柳逐月審美觀有些微妙,他口中的美人或許長得很普通呢。
柳逐月雙唇微微開啓,說了幾個特征,見尤夫人仍舊一臉茫然,他道:“拿筆來。”
婢女們迅速準備,動作極快地将素白卷紙鋪在了桌上。
柳逐月執筆沾墨在白紙上勾勒,寥寥數筆便将他記憶中的人畫了出來。
柳逐月畫技很厲害,他的記憶也很好,他不僅将畫中人的五官畫了出來,還惟妙惟肖地将畫中人那拙劣的化妝技術也一并畫了出來。
又是幾筆下去,柳逐月在畫中人發上點綴各種金銀玉器,只看畫中人的頭上琳琅滿目頗為滑稽,但是配上畫中人那巧奪天工一般的臉,無論怎麽看都是很好看的。
最終,柳逐月讓婢女拿出紅色墨水,沾了沾,在畫中人兩頰位置畫出兩個紅色高原紅。
尤夫人:“……”
冰淼:“……”
柳逐月停筆。
冰淼雙唇微微開啓,說道:“這,畫中人穿戴的發飾、衣飾……似乎,都是我的。”
尤夫人看了看冰淼,又看了看畫中人,驚嘆道:“這姑娘好生漂亮。”
尤夫人的眼光極好,只看畫中人,她就能猜到将畫中人那一言難盡的妝容卸掉會有多麽的漂亮。
尤夫人道:“畫中人妝容糟糕卻仍舊這般貌美,當真全靠好看的容貌來支撐,可見她本人會有多麽的好看。”
一樓大廳諸多人聞言再也安耐不住了,他們紛紛靠近柳逐月,遠遠看向桌上那一幅畫。
看過的人紛紛驚嘆,确實很好看。
尤夫人道:“不過,逐月公子,思春樓并沒有這位女子。”如果有的話,她不可能不知道。
像是想到了什麽,尤夫人雙頰因興奮而染上薄紅,她雙瞳閃過一抹狂熱:“逐月公子請您放心,雖不知這位美人來自哪裏,不過既然來了思春樓,我便絕不會讓她逃走的機會!”她說得铿锵有力。
柳逐月看着畫中人,沉默。
忽然,一樓大廳走進一位小少年。
小少年面上表情天真燦漫,他蹦蹦跳跳鑽入人群,當他看到柳逐月立刻沖上前,兩只手抵在桌沿,開心道:“哥,我之前聽說樓裏丢了只小老鼠,但是我一直找不到,那只小老鼠好會逃,哥你幫幫我。”他說着,目光一轉,看向畫中人細細打量,疑惑詢問:“哥,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