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地下室昏暗的光線下,秋岚看到了一位眉目如畫的美人。
這一切,仿若一場夢境。
事實上,這也只能是一場夢境。
在秋岚有記憶以來,他無論清醒亦或是睡夢時,他的精神海又或者他的身體無時無刻都被痛苦所包圍,他所有的感知,除了痛便是痛。
強烈的痛處,讓他不知道什麽是味,也不知道什麽是舒适。
在秋岚的人生中,沒有“舒适”這兩個詞,他的人生只有疼痛這一種感覺,也只會有這一種感覺。
但是,此時此刻,秋岚卻由衷感覺到了舒适,這是前所未有過的輕松。
這只能是一場夢吧。
秋岚作為皇子,雖說常年鎖在宮殿,卻也見過許多美人,如他的母後,又或者後宮三千佳麗,包括他的三位皇妹,都是數一數二的美人。
不過,哪怕對母後帶有嚴重的濾鏡,他也必須承認,眼前的少年是他所見之人中最美的。
沒有之一。
秋岚一只手輕輕擡起,鎖鏈聲叮叮當當,讓兩人回過了神。
少年道:“放手。”
秋岚順着少年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他一只手竟握住了他一縷長發。
秋岚立刻松了手。
在秋岚松手的剎那,沈煙迅速向後退,轉身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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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岚站起身,下意識想要追,然而鎖鏈束縛住他,讓他無法追出去。
秋岚眉頭微皺,理智告訴他,這是夢。
現實告訴卻秋岚,眼前一切很真實,他移動時鎖鏈發出的聲響,黑暗中他的影子,帶有血腥氣的空氣,一切都顯得非常真實。
他用鑰匙開鎖,走出地下室時,入眼的是狼藉的廳堂。
他走出廳堂,目光遠望,卻已看不到人影,也感覺不到其他人的氣息。
他殘破的精神域,被治愈了。
他身上的傷,哪怕是老祭司也不能治療的傷,也痊愈了。
是的,老祭司也不能治療他的傷,不是無法,而是不能,治療他的傷會帶給年邁的老祭司太大的負擔。就是這樣常年伴随在身的傷,被治療了。
怎麽可能。
理論上,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可是,這一切确确實實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秋岚想再一次見到那位治愈他精神域,又治療他傷的少年。
直到他離開,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對他說一聲感謝。
秋岚走出宮殿,迎面碰見了一行巡邏護衛隊。
他們見到秋岚迎上前,面容僵硬地向他行禮問好,便打算匆匆溜走。
巡邏隊衆人有些驚訝,二殿下秋岚極少走出寝宮,這一日他怎會在這夜半時出來?而且還披散一頭長發?
再細看,雖說他穿着黑衣不大顯眼,但還是能從細節看到他身上染血,唇角有血痕,他的狀态看起來并不大好。
如果沒猜測,秋岚精神域不久前應該爆發過,所以……
巡邏隊衆人:“……?”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們仔細秋岚神态,此時的模樣看起來似乎很是……安好?
是的。
讓他們形容現在的秋岚的狀态,大概就只能用安好來形容吧。
在過去,秋岚給他們的感覺鋒銳而孱弱,他就好像是薄如蟬翼的劍刃,雖能見血封喉,卻給人一折即斷的脆弱感覺,然而此時此刻的秋岚,雖同樣散發着強大到令人恐怖的氣息,鋒銳卻減了數分,又多了幾分溫和。
這真的是二殿下秋岚嗎?
秋岚詢問:“可有見到一位少年?”
秋岚想要補充那位少年的其他特征,不過不等他補充,巡邏隊一位護衛對他道:“說不上是少年,倒是見到了一位奇怪的小太監,十六七的模樣。”
秋岚愣了下,他忽然想到,之前那位少年穿的似乎就是太監扮,他詢問:“何來奇怪之說?”
“是的,最開始我們并沒感覺奇怪,直到隊伍中有人說,那小太監長得太醜,我們才發現,這小太監處處都是問題。”
不同人見小太監,所見模樣卻各不相同,無一例外,他們所見小太監都醜得很有特色。
秋岚眼睫微垂下,細思。
巡邏隊隊長說他們還要繼續追查,與秋岚道別繼續巡邏。
秋岚雙瞳掃了護衛等人幾眼,忽然在半夜出現的奇怪小太監,以及,跑入他的宮殿治愈他的少年……
他實在無法認為,這是巧合。
真想再見那少年一面。
他又在月下走了許久,在噓噓夜風下重返宮殿。
他将染血的衣裳脫下,進入冰冷的池水中清洗身體,比起溫水,他更為喜歡冷入骨髓的冰水,因為徹骨的冰寒能夠凍僵人的身體、思維,甚至是疼痛。
他洗淨身體,重新穿上衣裳,躺在了床上。
閉上眼睛,少年好看的面容閃過他的腦海,除此之外,還有……
一股不久前沐浴後的,只有極近距離下才能聞到的淡香。
因為忽然出現的奇詭小太監,皇宮陷入混亂中。
景毓宮點燃所有燈火,天未亮時,景毓宮亮如白晝。
沈煙回到景毓宮時,景毓宮比外面還亂,一幹太監、宮女四處尋找沈煙,正廳傳來砰地一聲聲響,聽來是琉璃器皿落地時的發出的碎裂聲響。
一位宮女道:“聽說有位刺客夜襲皇宮,三殿下聽到消息後立刻回來了。”
“也不知沈煙公子在這深夜去了哪裏,四處都尋不見。”
“三殿下對沈煙公子過于重視,稍有風吹草動,便感不安。”
“不是,雖說對三殿下而言沈煙公子很重要,但是對他人而言……”
所有人都認為,即便有刺客夜襲皇宮,這個人的目标也絕不會是沈煙。
沈煙揉了揉太陽穴,他感到頭痛無比。
他當時會悄悄走出景毓宮,是因為秋淵不在,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秋淵竟……
回來了。
沈煙悄悄掩藏在夜色中,艱難地避開景毓宮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回到了房間。
讓沈煙松一口氣的是,房間裏并沒有他人,想來是都去尋人了。
沈煙進入房間,将小太監服侍脫下。
他的動作很輕,卻還是讓門外時刻留意房內動向的宮女捕捉到,一道女聲傳入房內:“是誰?是沈煙公子嗎?”
沈煙手一抖,握在手上的太監服掉落在地上,發出了更大的聲響。
門外的聲音加大:“你是誰?”下一刻,她大吼,傳遍整座景毓宮:“來人啊!”
沈煙:“……”
窗外燈火透過紙窗照亮室內,沈煙目光一掃,跨前幾步将放在桌案上的面具拿起戴在臉上,輕聲回應:“是我。”
一扇門外,小宮女道:“沈煙公子?真的……是您?”她的聲音中有着懷疑。
隔着門,沈煙聽到了越來越多的腳步聲,想來,在小宮女的大聲喊叫下,許多太監宮女都被叫來了。
沈煙只覺太陽穴在突突跳動,他感覺他這段期間最大的錯誤應是今日走出景毓宮。
也不是。
回憶起前世的秋岚,又想到在秋岚記憶碎片中的過往,再來一次,他想他還是會選擇去救他。
秋岚的狀态實在是太糟糕了。
沈煙無聲嘆了一口氣,他輕聲道:“不許任何人進來。”
一扇門外,小宮女應了一聲是,內心焦急,卻不敢不從。
一扇門內,沈煙彎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太監服撿起,他思考,他要将這個東西丢到哪裏。
丢到哪裏都好,反正只要能從他房間裏消失就可以。這并不難。
忽然,門發出一道聲響,有人推開了卧室的門。
沈煙皺眉,這時再将手上的太監服藏起來無異于此地無銀,他看向門口的方向,入眼的是一臉鐵青的秋淵。
秋淵幾縷頭發散亂,雙瞳泛紅,面容蒼白,當他看到沈煙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他才松了一口氣。
沒有任何人知道,當他聽皇宮傳出有刺客的消息時,他有多麽的擔心,也不會有人能理解,當他聽說沈煙并不在景毓宮時,他感到渾身血液在一瞬間沸騰後瞬間冰涼,那一刻他感覺失去了所有。
如果,沈煙消失……
僅僅只是想到這一可能,他就感到呼吸困難,以及,一股破壞欲在心中肆無忌憚地滋生,想要毀滅一切。
他會發狂,他會瘋掉。
不是生無可戀,比起生無可戀,他更想神域千千萬萬生靈為之陪葬。
沈煙與秋淵雙瞳對視,感覺到圍繞于秋淵周身的暴戾氣息,沈煙心頭發涼。
秋淵目光一轉,看到了被沈煙握在手上的太監服。
他動作迅速地将房間的門關上,不讓門外人有機會看到沈煙我再手上的太監服。
兩人之間一片的沉默。
兩人對視,小片刻後,那一股血紅仍舊沒從秋淵眼中消去。
沈煙收回目光,他将手上的太監服疊好,随意放在了桌上。
秋淵道:“他們所說的那個太監,是你。”他說的是肯定句。
沈煙不回答。
秋淵問:“你去了哪裏?”
秋淵又問:“為什麽在深夜出去?是去見了誰?”
面對秋淵的一連三問,沈煙有瞬間的無語。
在沈煙思考如何回答秋淵的問題時,秋淵走到沈煙面前,他一只手捏住沈煙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沈煙的手腕,強迫他面對自己。
秋淵再次詢問:“你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