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七天後
「你在忙什麽啊？」玲珑好奇的問道。
她坐在竹椅上，雙腳曲起，雙手抱著腳，下巴靠放在膝蓋上，一雙眼骨碌碌的盯著上官飛龍。
一大早醒來，他張羅好早膳，兩人用畢後，他就到二樓來，拿著一堆器皿不知在做什麽。
「我在品酒。」上官飛龍頭也不擡的回答。
「品酒？！」玲珑面露不解，語帶懷疑的問：「品酒不是拿一堆酒，喝喝看就行了？」
「不是，我一邊喝，一邊調酒，酒和加入的水果或是汁液比例必須調得剛好，喝起來的酒才不會太濃或過淡。」他耐心的解釋。
「喔！一大早就喝酒，這樣好嗎？」她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
「沒關系，珑珑，你過來一下。」他調了一杯粉紅色的酒，喊她過來。
玲珑慢吞吞的将腳放下來，再慢吞吞的走到他身邊。
「什麽？」
「你喝喝看。」他興味盎然的将酒杯遞給她。
玲珑不好掃了他的興，接過來酒杯，啜了一小口，甜甜的帶著淡淡的苦味，喝下後，嘴裏彌漫著酒香與水果香味。
「嗯，好喝。」她不吝于給與贊美。
「這是水果酒，你知道嗎？我還調配了薄荷酒、藍莓酒、百合清露酒及梅酒，這些都是皇宮的後妃喜愛喝的酒，連一般平常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喜歡在飯後品酌一杯。」
玲珑發現他講到酒的時候神情發亮，有些激動，和平常溫和淺笑的模樣都不一樣了，可見他真的很喜歡釀酒、品酒和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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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一個人要待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而不和別人一樣住在前面的府第院落裏呢？」玲珑不假思索的問道，其實她早就想問他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問。
玲珑仔細的盯著他，所以沒有忽略他的身體瞬間變得緊繃，眼底閃過一絲陰郁，讓她更加确定一定是有什麽原因才讓他選擇遠離家人，過著與世隔離的生活。
「沒什麽，我只是喜歡一個人生活。」他淡淡的說。
「是這樣嗎？我相信一定有什麽原因吧？」玲珑逼近他，總覺得他一定在掩飾什麽。
「你……你非得追問到底嗎？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咄咄逼人是一件很不尊重人的事，而且會很惹人厭？」上官飛龍被她點到痛處，忍不住惱怒的瞪視著她，語氣變得有些冷淡。
玲珑因為他激烈的反應而吓住，他從來沒有這樣發脾氣，她覺得很委屈，她不過是關心他而已，這樣也有錯嗎？
她埋怨的望了他一眼，有些負氣的嚷嚷道：「我們是夫妻，我關心你有什麽不對？而且我惹你厭，你直說就好，幹嘛對我這麽兇？我走，我走，免得在這裏惹你心煩。」
玲珑愈說愈覺得委屈，跺了跺腳，從二樓開啓的窗子縱身跳離。
上官飛龍猛然回過神，追了過去，看她已安全落在地上，還往山坡的方向奔去，他臉上布滿懊惱之色，雙拳緊握，想到自己剛才的話确實重了些，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以前的事，他怎麽可以這麽苛責她呢？
他轉身将桌上的東西收拾妥當，該在外面做記號的一一做好，然後心情沉重的下樓，四處張望一下，決定去找她。
上官飛龍找遍了果園、花圃，屋內裏外外，都找不到她，不由得心急如焚，懊悔更是盈滿了他的心。
最後，他來到山坡另一頭的小溪，站在蓊郁參天的大樹下，表情的陰郁更加明顯，緊握雙拳，想到她有可能離開這裏，心底頓時變得有些空洞。
他不是已經習慣一個人孤寂的在這裏生活了嗎？為什麽她不在這裏，他卻覺得這裏比往常更加靜寂，難以忍受？
他移動腳步，決定離開這裏，到前面的莊園去找她。
這時，頭上的樹葉沙沙作響，掉下幾片葉子，他很快擡首，望見一雙腳晃呀晃的，他很快認出那雙紅繡鞋是她的。
「珑珑，是你，對不對？」他驚喜的問道。
回給他的是一陣樹葉沙沙的聲音。
「珑珑，我知道是你，你下來，好不好？」他溫潤的嗓音有著求好的意味，「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請你原諒，嗯？」
過了半晌，枝頭一陣晃動，幾片綠色葉子飄了下來，接著，一張豔麗的小臉露了出來，還布滿委屈。
「我真的惹你厭？」
那雙大眼晶亮水潤的眨動，直勾勾望著他，一向直率的表情現在變得楚楚可憐。
上官飛龍俊朗的臉龐有著一絲疼惜，連忙否認，「絕對沒有，珑珑，你先下來，好不好？這樣不好說話。」
不過眨眼間，玲珑已經俐落的落在他面前，輕哼一聲。「看在你急著找我的份上，我就原諒你。」
上官飛龍欣喜的将她攬入懷裏，真實的感受著她柔軟的軀體，與幽幽的芳香。
被他緊緊抱著，玲珑心裏還是有些介意，推了推他，望著他說：「先說好，以後不準你再對我無故發脾氣，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你說任何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這樣可好？」
上官飛龍颔首，滿懷歉意的說：「以後絕對不會了，至于我的事，等我準備好了，自然就會告訴你，嗯？」
玲珑見他眼裏滿是柔情，恢複了往常的樣子，她才笑逐顏開，舉起手，曲起小指，舉到他面前。「那打勾勾，以後不可以再對我兇了，否則我就離開這裏，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上官飛龍毫不遲疑的舉起手勾上她的小指，當兩個人的拇指蓋上時，另一只手将她攬近，在她唇上輕啄一下。「我更喜歡這樣的見證。」
「誰不知道你就愛吃我的嫩豆腐！」她皺著鼻子，輕哼一聲。
「呵呵……」上官飛龍寵溺的望著她，他能毫不猶豫的答應她，是因為有這次經驗就夠了，他根本舍不得看她傷心難過。
從旁人的角度看來，兩個人相依偎，姿态親密，神情自在，一副恩愛的模樣。
範書盈牽著一名小女孩，站在山坡頂，神情有些哀傷，眼底有著遺憾，她真的沒有想到飛龍已經成親，而且看起來和他的妻子感情很好。
「書盈姊姊，怎麽不叫二表哥啊？」另一個看起來約十七歲的漂亮小姑娘來到她的身邊，好奇的問道。
「小凡妹妹，我好像不該再來這裏叨擾他，畢竟當初是我對不起他。」範書盈輕柔的說。
「書盈姊姊，話不是這樣說嘛！」然後，小凡雙手圈在嘴邊，揚聲喊道：「二表哥！」
上官飛龍轉首望著出聲處，當他見到張雅凡從山坡上朝他奔來，先是露出驚訝的神色，然後是喜悅之情，接著放開玲珑，張開手臂将張雅凡抱進懷裏，笑著道：「小凡，怎麽來了？」
「我想二表哥嘛！」張雅凡逸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你這張小嘴還是這麽的甜，難怪我和大哥都這麽疼愛你。」上官飛龍推開她，眼裏有著一絲寵溺。
「對了，二表哥，她是二表嫂吧？」張雅凡轉動烏黑大眼看著玲珑，笑咪咪的問。
「嗯。玲珑，這是小表妹張雅凡，我們都叫她小凡，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你可不要被她耍得團團轉。」上官飛龍對玲珑介紹道。
「二表哥，抗議，我哪有将人耍得團團轉啊？人家只是替你們增加一些生活情趣罷了。」張雅凡皺著鼻子，不依的抗議，然後再轉身走到玲珑面前，熱情的拉住她的手。「二表嫂，你長得很漂亮耶！和二表哥站在一起實在很登對，我很高興你當我的二表嫂。」
張雅凡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姑娘，雖然受到衆人的疼愛，卻一點都不驕矜，反而很懂得拿捏分寸。
「謝謝你，小凡。」玲珑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
「啊！對了。」張雅凡像只蝴蝶，又翩然飛到上官飛龍面前。「二表哥，這次我在來上官家的途中，正好在城裏遇見書盈姊姊，所以就把她一起帶來了。」
「你說什麽？」上官飛龍原本帶笑的臉龐霎時變得陰霾冷沉，全身緊繃僵硬，眼底還有一抹十分明顯的傷痛。
玲珑因為他那聲驚駭的低吼吓了一跳，轉首望著他，正好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為什麽他聽到那個女人的名字會有這樣的反應？
「飛龍，請你不要怪小凡妹妹，是我沒有堅持，才會讓小凡帶來這裏的。」範書盈牽著女兒走下山坡，來到他面前，語調溫柔徐緩。
玲珑望向發聲處，是一名身著粉紫色衣裙的女子，柳眉、大眼、小巧挺立的俏鼻及一張櫻桃小口，是一個十分美麗又有婉約氣質的姑娘。
她知道自己的長相不差，可是比起這位姑娘，少了成熟妩媚的韻味，她至少有二十多歲了吧？
望著丈夫眼裏雖然有著傷痛，但還有一絲的眷戀情感，她直覺的知道這位姑娘一定和飛龍有一段非比尋常的關系。
「二表哥，你不要生氣，我知道自己這樣做很不應該，可是書盈姊姊真的很可憐，她一個人帶著小孩離開江南回到這裏，可是她夫家的人又要抓她回去，我想只有你這裏可以暫時保她安全。」張雅凡拉住他的手，說出口的話卻七零八落的。
「有什麽事，到前面去再說吧。」震驚過後，上官飛龍回複常态，淡然的道，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是悵然，也是苦澀。
然後，在他舉步時，一只溫暖的小手悄悄的握住他的，他擡眼望進玲珑那雙笑眼裏，他的心頓時又盈滿了溫暖，他微微揚起唇角，緊握著她的手往前面走去。
來到主屋的前面，上官飛龍泡了一壺花果茶，玲珑則到廚房拿了點心出來，她将餅幹和糖果放在小碟子上，擺在小女孩面前。
「可愛的小姑娘，阿姨請你吃糖。」
小女孩圓滾滾的大眼裏流露出渴望，她已經好久沒有吃到糖果了，但是她還是望了娘一眼，等著娘同意才敢拿。
「心心，跟阿姨說謝謝。」範書盈柔柔的說。
「謝謝。」心心大聲的道，知道自己可以拿糖吃，開心的笑了。
「不客氣。」玲珑笑著回答。
上官飛龍望著小女孩，表情深思，緩緩的開口，「聽說你嫁到江南沈家，沈家是望族，也很富有，為什麽你們母女會流落街頭？」
範書盈的神情有些哀傷。「自從我嫁給士民後，過了幾年幸福的日子，一年後生了心心。在心心三歲時，土民生病死了，我繼續待在沈家，可是大哥對我起了輕薄之心，我只好逃離那裏，好不容易來到京城，卻已身無分文，要不是遇到小凡，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實小凡說要帶她來這裏找飛龍，她原本死寂的心燃起了一絲希望，上官世家家大財大，絕對可以讓心心有一個好的生長環境，只是她沒有想到飛龍竟然也已經成親了。
「是啊，二表哥，沈家的人現在還不死心的想将書盈姊姊帶回去，她很可憐，你就讓她暫時在這裏住下來，好不好？」張雅凡的心地太善良了，壓根沒有考慮到這樣對上官飛龍而言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因為當時除了上官劍龍外，沒有人知道範書盈對上官飛龍有多殘忍。
上官飛龍卻只是深深的看了範書盈一眼，沒有說話。
「如果會造成你的困擾，那我等一下就帶著心心離開這裏。」範書盈楚楚可憐的說。
上官飛龍沉吟一會兒，「你和心心暫時就先住樓上好了。小凡，那你呢？你要住哪裏？」
「我去住前面的莊園好了，我剛剛來，都沒有看見大表哥，要是他回來看到我，肯定會很高興。」張雅凡開心的說。
「謝謝你，飛龍。」範書盈感激的說。
「我只是不希望你住在莊園替家人添麻煩，而且我沒有你當年那麽的無情。」上官飛龍語氣裏不免對她有些怨慰，站了起來，「中午了，我去準備午膳。」
望著他走進廚房，範書盈臉色一白，可心裏卻燃起一絲對他的希望。他這麽說，是不是表示對她依然有情？
「你真幸福，不用準備午膳。」範書盈笑著對玲珑說，可語氣裏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羨妒與暗諷。
「嗯，飛龍的手藝比我好，所以就由他下廚，我等著吃就行了。」玲珑絲毫沒有聽出她言外之意，高興的應和。
「那我去幫他好了，不然他太辛苦了。」範書盈站了起來，覺得這是兩人獨處的好機會。
「不用了，我想飛龍已經習慣一個人煮菜了，我們就在這裏等就行了。」一個清冷的男性嗓音響起。
範書盈聽見這熟悉的清冷嗓音，臉色十分不自在，「上官大哥。」
上官劍龍微微颔首，冷冷的望著她。
「大表哥，小凡來了，小凡好想你喔！」張雅凡根本沒有察覺到上官劍龍和範書盈之間怪異的氣氛，高興的奔入他的懷裏。
上官劍龍抱著張雅凡，嚴厲的表情有著一絲的疼寵，「小凡，你每次來一定得要惹個大麻煩才行，是不是啊？」
「哪有啊？大表哥，我哪有惹什麽大麻煩啊？我可是很乖的耶！」張雅凡大言不慚。
「你呀，只有那張嘴巴乖吧？」他寵溺的捏捏她的俏鼻，卻睨了範書盈一眼，一點都不介意讓她明白，他說的那個大麻煩是她。
「大哥，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飯？」玲珑笑著說。
上官劍龍望著她眼含笑，臉上洋溢著光彩，滿意的點點頭。「看來我家小弟讓你過得很幸福，否則你就不會變得這麽漂亮了。」
「大哥，你說的是什麽話啊？！我本來就很漂亮了，好不好？」玲珑像張雅凡一樣對上官劍龍抗議道。
「呵呵，我說的又沒錯，這樣我也好向你大哥、二哥交代啊，免得我見著他們時，他們說我上官家虐待你。」上官劍龍對玲珑的态度也是輕松的。
「耶？大哥也認識我大哥、二哥嗎？」玲珑興奮的問道。
「私下也算是朋友。」上官劍龍點點頭。
範書盈算是明白了上官劍龍打的主意了，就是不想讓她好過，但她能明目張膽的抗議嗎？不行，誰教當初真的是她對不起飛龍。
「咦？大哥也來了，我這裏可真的熱鬧了。」上官飛龍端了一大鍋的海鮮燴飯出來，放在竹桌上。
「是啊！娶了玲珑之後，你這裏可有人氣多了。」上官劍龍坐了下來，微笑的說？
上官飛龍又回到廚房，拿了碗和湯匙，替每個人添了碗海鮮燴飯，「可以開動了。」
「是啊！要不是我帶書盈姊姊回來，這裏也不會這麽熱鬧了。」張雅凡率真的說。
上官劍龍卻瞪子她一眼。
張雅凡感受到他銳利的眼光，不由得吐吐粉舌。「呃，我吃東西。」連忙低頭吃了起來。
「就算要熱鬧，随便帶只寵物回來，都比她要好得多。」上官劍龍冷冷的嘲諷。
範書盈眼裏盈滿淚水，心裏很難過。「大哥，就算我真的做過對不起飛龍的事，但請你不要對我冷嘲熱諷的，我承受不起。」
「你承受不起？」上官劍龍譏諷的睨了她一眼。「那飛龍就承受得起你當年……」
「大哥！」上官飛龍低喝一聲，阻止大哥繼續往下說。
玲珑雖然搞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可卻更加肯定飛龍和範書盈之間絕對有什麽關系。
上官劍龍狠狠瞪了上官飛龍一眼，埋頭吃飯。
「珑珑，吃飯了，今天人太多，所以簡單的煮海鮮燴飯，改天我再煮精致的菜肴給你吃，嗯？」上官飛龍眼裏帶笑，溫柔的對玲珑說，并将碗放在她的面前。 ，
「沒關系啦，只要是你煮的，我都喜歡吃。」玲珑笑著回答。
接下來，每個人都專心的吃飯，沒有人再開口，直到用完膳，上官飛龍起身收拾時，範書盈也站了起來。
「我來幫你。」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上官飛龍接過她手裏的碗，稍嫌冷硬的說，然後轉身把碗放在水槽裏，開始洗碗。
「我先回去了，小凡，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上官劍龍知道這件事得靠飛龍自己處理，不過，他還是會去處理沈家的事，只要事情有個了結，範書盈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好啊！我還沒見過阿姨和姨丈呢！」張雅凡點點頭。
「飛龍，別忘了，玲珑才是你的妻子，而且她是無辜的，從來沒有背叛過你。」上官劍龍走到上官飛龍身邊，輕聲說道。
上官飛龍只是面無表情的颔首，繼續洗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