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1)
“我?”林見有些吃驚。
平時這人偶爾問問他, 也都是戾氣極重的質問口吻。突然這樣語氣平和地問他,聽起來好像是在關心。
他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 居然能換來韓秋時的關心。
“怎麽了?”韓秋時看他一眼,“不能說?”
林見什麽也沒察覺到,急忙解釋:“沒有,這有什麽不能說的。最近在忙一個項目。”
“你不是沒工作嗎?”
“我上次說過,我有股份。雖然我和舒家現在沒什麽關系,但是作為股東, 為公司出份力也是應該的。”林見輕描淡寫地說。
韓秋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你還挺拼命。”
他又看了林見一眼,後者靠着輕輕閉着眼睛,笑了一下:“嗯,為自己拼一把。”
他看樣子要睡了, 再追問下去顯得反常又可疑, 韓秋時及時把話題打住。
他側身躺着,看林見的側顏——好似精雕細琢過一般。
幾乎每個人都會對長得好看的人多幾分關注,甚至對于面相看着舒服的人總有來路不明的好感。韓秋時自認不算現在網絡上多提起的“顏狗”, 他的朋友們長得其實都一般,只是富家子弟閑散時間多,全都花在打扮上, 能收拾出點樣子來;偏偏對于林見,他驚奇地察覺到自己對着林見的臉、林見的眼睛時, 總能把他有些帶目的性的話壓回心裏,像是生怕說出來之後這張漂亮的臉上會對自己露出他不想看到的表情。
他解釋不清這是為什麽, 只能淺薄的歸于林見長得好。
隔天,林見和魏成風約好在公司談事。
林見習慣性起了個大早。洗澡, 洗漱, 換衣服, 進廚房——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早已熟悉的步驟。
韓秋時在他起來的時候就被吵醒了,但起不來,還賴會兒床。
Advertisement
林見把早飯端上桌了他才姍姍來遲。
“你穿白毛衣進廚房?”韓秋時吃到一半不知怎的突然問。
林見低頭看了一眼衣服,确認沒有髒東西粘上去,疑惑道:“嗯?怎麽了?哪髒了嗎?”
“沒有。前些天有朋友下廚,還跟我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敢穿着純白色衣服做飯。”韓秋時說。
“那你當時就應該反駁他,”林見笑道,“我一直都穿白衣服做飯,很少失手。”
當時韓秋時回答的是:“倒也不一定。”
舒逸激動道:“怎麽可能!煎個牛排都得倒油,哪個勇士穿白衣服見油鍋?”
韓秋時腦海中一晃而過林見的身影,心說你哥就是那個勇士,喜歡白色,心情好了一身白衣服白褲子,袖子一撸就開始炒菜。
但他沒有這麽回答。
在兩個互相隔閡很深的人之間,還是兩邊都不要互相提起比較好。
“我早上有事,你要在家待着還是去找你朋友?”林見突然問。
回憶散去,他被林見一句話拉回了眼前。
他花了幾秒時間來反應這句話,卻越想越覺得——
“你這問的,跟我小時候我媽問我似的。”韓秋時突然笑了,學道:“媽媽早上有事,你要在家寫作業還是出去和小朋友玩?”
語氣惟妙惟肖,林見還沒聽過韓秋時這樣說話,也被逗笑。
片刻後終于收斂,他又重新問了一遍:“那韓秋時小朋友,請問你今天要在家裏待着,還是出去和你的朋友們玩?”
韓秋時看着他,眉梢輕起:“就不能有第三個選項?”
林見:“?”
韓秋時:“比如,給你當免費司機。”
林見拿勺子的手頓了一下,臉上輕松的笑突然有些僵硬,但只一瞬,又開心了起來。
他在餐桌下翹了個二郎腿,故作勉為其難:“哦,那就勉強加上第三個選項吧。”
韓秋時看着他笑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後來一連好些天,韓秋時每天都陪着他早出晚歸。
他見魏成風,韓秋時坐外面打游戲等他。林見談到一半還得回頭看看人還在不在。
他去談生意,韓秋時能陪着就坐在旁邊看,不能就坐外面打游戲。
晚上有飯局林見進包廂,韓秋時就在大廳找個角落坐着,随便吃點就翹個二郎腿坐着繼續打游戲。
甚至他去見舒德元——韓秋時都在大廳休息區等他。
舒德元找他能有什麽事,無外乎勸他收手。
張口就是一句:“這是我留給你弟弟的機會!”
林見心裏一個大白眼,機會都靠搶,舒逸能搶到才算他的本事,這東西哪留得住?
也虧舒德元在商場混跡半生,公司管理的什麽樣且不提,就他對舒逸這個“我要留給我兒子的東西別人都別想動”的想法,林見覺得愚蠢透了。
——“這得看你兒子有沒有本事守住。”
韓秋時在樓下待着總覺得不舒服,總不由自主想起上次林見去見了舒德元之後,整個人都變得低迷,當時他還沒有留意太多,現在倒成了心裏的刺。
他看着表,心裏算着時間——林見上去十五分鐘了。
韓秋時看了一眼正被外賣小哥擋住的前臺,快步走向電梯。
辦公室內。
“每次都是這點事,沒必要。”林見姿勢閑散地坐在舒德元對面,“明知道再說幾次我也不會放棄。”
舒德元看樣子很忙,就讓林見在對面坐着,半天也不說幾句話,不停叨叨的一句“那是留給你弟弟的”,被林見堵回去之後,他就開始翻文件,一句話都不說了。
但偏偏林見見狀要走時,他又會出聲攔住。
“到底還有什麽事?”林見等久了有些不耐煩,這些時間都夠他回去多休息一會兒了。
舒德元低頭看文件:“不要着急,你那點事情沒那麽重要。”
林見舔了一下後槽牙,兩人之間徹底沉默下來,面對面坐着卻都一言不發。
幾分鐘後,辦公室門被敲響。
林見回頭去看——
秘書手中拿着一份文件,邊走邊打開,彎腰雙手遞給舒德元:“董事長,出了點小問題耽擱了點時間,已經簽完了。”
舒德元示意他把文件給林見,秘書轉身又送到林見手上。
林見翻了兩頁,心下已經有數了,舒德元為什麽會讓他在這裏一等再等。
“你出去。”舒德元吩咐。
秘書出去後,他笑問林見:“看看,你談不下來的單子,我的人可以,所以不要再用你那小兒科的東西來試圖對付我。”
林見最後看了簽名,他把文件合起來放在桌上。
舒德元又問:“酒好喝嗎?”
林見笑道:“您給的,當然好喝。”
舒德元:“希望你下次不會喝到。”
林見:“怎麽了,幾瓶酒而已,舍不得?”
舒德元把文件拿過來,滿意地翻了翻:“我上次說的,我想你應該還記得。答應了,那酒你想喝多少有多少。”
林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發抖的雙手,咬着牙用狠勁把所有的痛苦不甘失落怨恨都盡數壓下。
“我不要,我就喜歡喝酒桌上的。”林見說。
“不要嘴硬了,實力懸殊太大,就算有個魏成風在,你也成不了什麽事。”舒德元說。
要說這人心果然是偏,舒德元看他,怎麽看都不像個能成大事的,看舒逸就怎麽看怎麽好;魏成風看舒逸,怎麽看怎麽煩,唯一給過的評價就是“成不了事”。
所以這到底誰能成事,各執一詞的情況下,林見覺得——
他當然信自己了。
在他眼裏,舒德元都不算個能成事的東西。
這種心底裏從不顯山露水的高傲,來源于他母親。
父母輩當年到底發什麽過什麽,林見不知道,他只知道從他小時候起,林靜竹時常表現出對舒德元工作上決定的不滿。
一開始還會指出來,舒德元不愛聽也會改點。後來她再說起,在對方說來就是“一個女人家少摻和男人的事”。
林見不知道媽媽為什麽自殺,不知道她明明對舒德元那麽不滿,卻為什麽從不提離婚。這些事情随着媽媽的去世似乎變成了永久的秘密。
“好了,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林見放下二郎腿。
舒德元笑容一僵,轉而有些生氣了:“你還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麽嗎?”
林見笑道:“是您,一直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好了,我要走了,還有什麽事要交代?”
林見站起來低頭和舒德元對視幾秒,然後收起了笑意,輕松自在地攤了攤手:“既然沒有了,那我先……”
“是我給你的警告還不夠嗎?!”舒德元沉聲說。
林見轉過身:“是你兒子的能力不夠。”
他繼續往外走,剛拉開門,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黑影,聞着是韓秋時,但他還沒顧上看臉,後背就被重物砸中!
林見痛呼一聲向外撲了一步,剛好被眼前的人接住。
“怎麽了?”韓秋時剛問出口,中午落地的聲音就将他提醒了個徹底。
韓秋時看向辦公室內,剛好對上舒德元的目光,後者只一瞬就移開了。
林見深呼吸一口:“我真是……”
真是快他媽氣死。
他就是這種在人面前天塌下來也撐得住,一副平靜的樣子仿佛不在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其實內心豐富得很,舒德元要有個讀心術估計已經被他氣死了吧。
“疼?”韓秋時眉頭皺着,大手在他後背輕撫。
林見忍着不說,一直回到車裏才開口:“每次來見他,要麽挨罵要麽挨打,還得聽他跟我誇他兒子,誇個天花亂墜,那小子什麽樣我還不知道了?”
他腦子一熱,罵完才反應過來這話在他對着誰說。
這可是因為舒逸出國疑似他所謂就過來掐他脖子,恨不得把他弄死的人,他居然——
林見捂了一下臉:“抱歉哦,一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韓秋時:“……”
韓秋時:“舒德元每次都打你?”
林見解釋道:“以前不管我,現在觸及到他利益了,說不過當然只能打。”
這次又是解釋完才反應過來,韓秋時這個關注點怎麽好像有點歪?
他心裏虛着,生怕把這祖宗又給惹惱了,平白再挨個拳擊。
“我沒有說舒逸不好的意思,只是我對他有偏見和誤解。”
韓秋時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舒德元對你們都這樣嗎?聽舒逸說他也經常碰釘子。”
林見心說舒逸碰的那是釘子嗎?那是黏土橡皮泥,撐死是個泡沫板。
“不知道。”林見趕緊略過有關舒逸的話題,“回家吧,今晚沒事。”
剛出停車場,林見想起來冰箱裏什麽也不剩了,他剛想說什麽,往後一靠後背又一痛,疼得他“嘶”地倒吸氣。囝蝜
韓秋時勻出一只手在他背上摸了摸:“你着什麽急?”
“開車呢!”林見趕緊把他的手放回方向盤。
“随便找個地方吃點飯吧,剛想起來家裏什麽都沒有。”
吃飯的時候韓秋時問林見,有想過回舒家嗎?
林見噎了一下,咳了半天,問韓秋時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想法?
“畢竟……法律意義上,你才應該是繼承人。”韓秋時和林見對視一眼後目光很快閃開,他垂眸看着碗。
林見不知為何突然笑了:“你最近真的有點不太對勁。”
“嗯?”韓秋時垂下桌的手捏緊了座椅的邊緣。
“你怎麽突然好像很關心我?”林見索性直說,“往常你應該會像舒德元一樣,告訴我一切都是舒逸的,叫我不要和他争搶。”
“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韓秋時表情很嚴肅,雖然他現在真的有一點心虛,但在這件事情上,他真的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而且——
舒德元的意思居然是把所有都留給舒逸?讓林見不要争搶?
他在舒逸那了解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版本——最開始說:因為林見才是法律意義上的繼承人,所以舒德元只能把一切都留給林見,但是因為他也是舒德元的兒子,而且他媽媽也陪伴了這麽多年,舒德元會給他們争取到應得的……
後來林見離開舒家之後說:因為他和媽媽到底還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得到的一切都像是偷來的,哪怕是林見拱手相送,他也不敢接。再加上本身商業頭腦不怎麽樣,所以只能加倍努力,希望能和林見做得一樣好。
簡直……完全是兩碼事啊。
“不知道,”林見笑道,“大概是我自己腦補的。”
韓秋時大腦中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到底是林見的理解太偏激……還是舒逸在騙他呢?
如果是前者,也很好理解,林見這些年雖然過得也不錯,但到底還是離開了家,舒德元對他好像也不怎麽好,有點偏激想法實屬正常。
但如果是後者——
舒逸騙了他?那又騙了多久呢……從小開始,他們在一起玩,韓秋時了解到的關于舒家的一切幾乎都來自舒逸。他知道舒逸在那個家過得不好,因為媽媽的身份不光彩,但他本身并沒有做錯什麽。偏偏頭上還有個比他大四歲的哥哥,哪哪都優秀,少爺身份也正,平時有人巴結舒德元,都誇林見長得跟洋娃娃似的,誇舒德元真會生。但從來沒有人誇過舒逸,也沒有在意他。
韓秋時自小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舒逸在舒家待得并不舒服,日子過得很不好,但林見很好。
這種淺顯的感受是随時都能得到印證的,比如林見那個人看着總是很清高,一副萬千寵愛着長大的模樣;舒逸卻總會透露出骨子裏的自卑。
但如果這一切,都被推翻呢?
那舒逸是在幾歲的時候開始騙他的呢?
“為什麽你一定要得到這個項目。”韓秋時周身的氣場突然就冷了下來,連問話都變成了以前的語調.
林見幾乎不可聞地皺了一下眉頭,卻很快又恢複:“因為我想拿回自己應得的。”
韓秋時被這句話又帶入了回憶。
這話林見對她說過不止一次,他也曾用這句話來嘲諷他。
因為韓秋時一直覺得,舒家的一切本該都是林見的,這人張口閉口“拿回應得的”,聽着假的像在演什麽複仇劇。
“怎麽了?你也想說服我?”林見放下筷子,撐着頭看韓秋時。
他表情似笑非笑,目光直直地對過來時,讓韓秋時心尖一顫。
“拿下這個項目你就能拿回自己應得的?”韓秋時又問。
“試試吧,還不知道呢。”林見說。
對話在這裏中止。
回家路上,韓秋時說:“什麽是你應得的?”
“公司,錢。”
韓秋時笑了一下,看他一眼:“都要?”
“都要一半。”林見說。
韓秋時愣了一下,他還以為林見所說的應得的,是在沒有舒逸的情況下,他能得到的一切。
“嗯。”林見閉上眼睛,“舒德元說那母子兩也要吃飯,但是就忘記了我和我媽也要吃飯。雖然現在我媽不在了,但我想吃兩人份,不可以嗎?”
晚上林見趴在床上讓韓秋時給他看看後背是不是砸青了。
上衣一脫,趴床上聲音被被褥擠得不那麽清楚,他把手機反手遞給韓秋時:“給我拍個照。”
後者卻突然下床拍了個遠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還給林見。
林見看見手機裏的自己,臉一紅,氣得上手在韓秋時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我讓你看哪裏傷了,把傷到的地方給我拍個照片!”林見又氣又笑。
同樣的事情不可能再做第二次,韓秋時這次規規矩矩地給他拍,把手機遞給他之後還在他背上青紫的那一塊摸了摸。
“隔着毛衣和大衣都砸成這樣了。”韓秋時說。
林見看着照片,笑道:“老當益壯。”
“還笑,”韓秋時用力在泛青的地方摁了一下,林見疼得一聲叫,他又給揉了揉,“還笑嗎?”
林見往前爬,踢了他一下,蓋上被子閉眼睛:“我睡覺了。”
“你明天早上有事嗎?”韓秋時問。
林見想了想:“好像沒有?”
“那別睡了。”
林見剛意識到什麽,下一秒已經被人從被子裏扯出來了。
今晚韓秋時的關注點幾乎都在他背上那片青,時不時會摁一下,然後看他的反應。
林見只覺得年輕人憋久了真可怕。
後半夜的時候韓秋時才告訴半暈半醒的林見:“傷在蝴蝶骨上,好看。”
“我不行了,我累,我想睡覺……”林見權當聽不見,滿心滿眼只想立刻睡着。
最近一直跟着林見,朋友一個也沒去見,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沒幾天就是廖光熙的生日。
生日當天韓秋時還是到了,屏城這一圈的纨绔子弟從來都是團結友好,在一起從不談公事只聊私事。
游戲老套地玩着數字炸彈,韓秋時興致缺缺,然而猜的數卻很準。
前兩次選了大冒險,又是讓廖光熙坐他腿上,又是讓他出去找個女人要微信。
第三次又中獎,韓秋時深呼吸一口:“真心話。”
“唉這沒啥意思,咱都這麽多年了,還有啥不知道的?”
“難不成問問內褲顏色?”
“這有什麽意思?無聊無聊,來點別的。”
“快啊想啊,來個刺激的。”
韓秋時等着他們出題,突然有個聲音問:“你喜歡舒逸嗎?”
衆人順着聲音看過去,是廖光熙妹妹,廖忻然。
韓秋時把目光投向了唯一一個沒敢看過去的人——廖光熙。
他用眼神示意:“跟你妹妹都說什麽了?”
廖光熙雙手合十:“我錯了。”
“我去,我一直以為他倆就是關系好。”
“真的?”
“不是說哪個刺激來哪個嗎?這個最刺激,就這個。”
“我覺得不太好,這有點兒……”
廖忻然:“這有什麽不好,喜歡一個人有什麽不能承認的?喜歡就喜歡了,不喜歡就不喜歡,這麽簡單的問題。”
韓秋時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不帶溫度。
這個問題對于韓秋時而言應該是很好回答的,起碼廖光熙和任勝這樣認為。
韓秋時對舒逸好,那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本來也不直。
“你說啊。”廖忻然很激動。
廖光熙趕緊過去拉了一下,廖忻然不聽勸,反而繼續逼問:“喜歡一個人都不敢承認嗎?如果你是這種人,那就當我瞎了眼才喜歡你!”
小姑娘眼睛裏全是淚花,被逼問的人卻神色淡定地一動不動。
其實這個問題韓秋時自己也覺得,應該很好回答的。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突然那句喜歡到了嘴邊,腦海中卻總是浮現另一個人的身影。
大約是這段時間見得太多,但又很少又機會見到舒逸,大腦下意識地只記住了眼前的人吧。
但,為什麽一句喜歡突然變得難以啓齒。
他從不刻意隐藏性取向,無法開口絕不是因為同性戀這個問題——
而是這個問題的另一個主角。
他喜歡舒逸嗎?
他對舒逸的感情,是喜歡嗎?真的是喜歡嗎?
是的話,為什麽就是說口。
韓秋時讨厭這種被自己情緒折磨的感覺,他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酒杯,轉身大步走出包間。
任勝是反應最快的人,一路跟着他,跟到了他車上。
韓秋時讓他回去,自己一個人走就行了,走的人多了太不給廖光熙面子。
任勝笑道:“咱們什麽關系啊,不在乎這,改明兒給他補個生日都行。你到底怎麽回事?”
韓秋時把剛插進去的車鑰匙又拔出來,向後靠,從不知道哪兒拿出了煙盒。
他遞給任勝一支,自己點上一支。
他一邊開窗一邊說:“其實我也不太明白喜歡到底是個什麽感覺,沒有一個……具象的标準。”
任勝經常抽煙,姿勢比韓秋時熟練多了,他吸了一口之後在窗外撣了撣煙灰:“這還不簡單,就你一直想對一個人好呗,他冷了熱了高不高興,你都在乎,腦子裏就經常想到他,出什麽事兒了你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他,除了你父母之外你最關心的人。”
“道理都懂。”
“那你有什麽不懂的?再不懂就做實驗去吧,你看一下別的男人對他動手動腳,你吃不吃醋,生不生氣。”
“情感經驗很豐富?”韓秋時笑道。
任勝打他一下:“調侃誰呢?反正比你豐富。”
韓秋時到底還是把任勝趕回去了,自己開車回家。
路上接到了舒逸的電話,韓秋時算了一下時差——
“起這麽早?”
舒逸很明顯剛醒來,聲音很懵:“嗯,記得今天廖光熙生日,估摸着你們應該就這會兒慶祝,就早起了。”
“你們……”
剛一開口,意識到自己要說什麽的韓秋時立刻把話咽回去,為了掩蓋又随便找了點話說:“你給他們打電話吧,我這會兒沒跟他們在一起。”
“我知道,”舒逸說,“知道你跑了才給你打電話的,廖光熙緊張死了,以為給你惹毛了。”
“他跟你說了?”韓秋時聲音很沉,表情不太高興。
舒逸說:“就……都說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沒關系的,不回答也沒關系。你這會兒準備回家了嗎?”
“嗯,在路上了。”
“回哪裏?”
韓秋時這才知道他問這句話的目的,但他也不掩飾,直說:“林見家。”
“你還跟我哥住一起?”舒逸有些緊張,“雖然,雖然是想讓你幫我說服他一下,但其實也沒必要住在一起的吧。”
“沒,住習慣了,反正都是一個人,搭個夥而已。”韓秋時聽他這樣問,心下有些煩躁。
畢竟他也解釋不清自己到底為什麽還要來和林見住,沒幾句後就挂了電話。
對了,當初來找林見是為了什麽……
韓秋時這才驚覺,他幾乎已經忘記了當時去找林見的目的。
當時舒逸出國,幾乎所有證據都表明是林見所為——
他想去接近林見,反正林見本來也喜歡他,他們還因為意外睡過一次……等林見對他死心塌地了呢?
當時是怎麽說的,韓秋時有些記不清了。
他當時沒少喝酒,喝多了放下一番豪言,轉頭就頭腦不怎麽清醒地去找林見了。
後來明明都證實了不是林見做的,他又為什麽留下……
而現在,距離當時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什麽時候去找林見,回林見的家,成了他韓秋時的習慣?
回過神來,他在無意識中就開回了這個熟悉的地方。
熟練地停好車,進電梯,輸密碼開門,進門之後找林見——
“回來了?”林見穿着睡衣盤腿坐在沙發上看狗血電視劇,手裏拿着個啃了一半的蘋果。
韓秋時換了鞋,脫掉外套,走過去坐在林見旁邊。
後者下意識地給他挪了地方,問他生日會這麽快就結束了嗎?
韓秋時卻在走神,被林見強行捏住下巴,強迫着對視的時候才清醒過來。
“怎麽了?”他問。
“你發什麽呆?生日會上發生什麽了?你打架了?”林見有些着急地猜測着。
韓秋時有些呆:“什麽?”
“你怎麽一回來就發呆,丢魂了一樣。”林見笑道,“在生日會遇到天仙了嗎?”
遇到什麽天仙,眼前的這個明明更好看。
“沒有,就是那邊太鬧騰,一出來有點不适應。”
他話音剛落,林見突然湊過來聞了聞:“你抽煙了?”
“嗯。”韓秋時聞了聞袖子,“我沒聞到,煙味很明顯?”
林見點點頭,韓秋時下一秒就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
做這個項目不容易,公司那邊魏成風盯得很緊,部署也很到位。但這都是後備工作,林見是需要在前面“沖鋒陷陣”的,這一忙就忙到了年前,明天就是除夕。
林見忙得腦子有點空:“過年你要回家嗎?”
韓秋時下意識反問:“過年誰不回家?”
“我啊。”
等林見回答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他算了算時間:“我初三回來。”
“算了,多陪陪你媽。”林見躺在沙發上,語氣半死不活的。
韓秋時笑道:“怎麽光陪我媽不陪我爸?”
林見挑眉:“你爸?”
韓霖啊,那哪兒需要陪。
不過林見當然不可能這樣說,只是敷衍地說:“都一樣。”
大年三十。
林見一個坐在家裏看春晚,今年的小品一點多不搞笑,歌唱得也就一般。
他找出了以前的經典老小品,準備挨個看,門鈴卻突然響了——
林見下意識覺得是韓秋時,說起來也不是感覺,應該是希望。
他還是很希望韓秋時能陪他過個年的,他沒有父母,但韓秋時有啊,他不能自私地要求他留下來。
只是透過貓眼看去,卻是——
“任景?”林見打開門。
“一個人過年嗎?”任景手裏提着不少東西。
林見側身讓他進來:“你也一個人?不跟你姐一起過年嗎?”
任景放下東西,笑着:“她啊,忙着談戀愛呢,哪有功夫理我。”
兩人并排坐在沙發上,投影裏放着趙本山的小品,林見問:“你怎麽知道我一個人?”
任景開了一罐啤酒給他:“我猜的。”
“能猜到?”林見挑眉。
“我掐指一算,你應該是一個人。”
“那倒是,畢竟我不能是一只狗。”
其實兩人算不上多熟,但是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能抱團一起吃個飯的,誰還顧得上熟不熟。
林見問他提的那都是什麽?
任景站起來把袋子拎起來,把一盒一盒的東西拿出來,擡頭對上林見好奇的目光,他笑問:“有鍋嗎?沒有的話我現在出去買一口。”
“外面店不應該已經關門了嗎?”林見看他拿的那一盒盒全是火鍋食材,看着都很新鮮。
“自己家的啊。”任景說,“純天然綠色蔬菜,嘗嘗?”
林見把鍋拿過來,火鍋煮上,面前還是冒熱氣了,配上小品和外面的煙花——
看着也像那麽回事,林見有些年沒這樣過年了。
吃飽喝足,眼看着過了十一點,兩人開始喝酒。
“你為什麽一個人?”林見問。
“我單身啊,所以一個人。”
林見坐在地上,靠着沙發笑:“切,我也單身,但我本來以為我今年不用一個人過年的。”
“那你實現了呀。”任景跟他碰了一下啤酒罐。
說不上是為什麽,在林見自己很想醉的時候,他竟然真的醉得很快,幾罐啤酒下肚眼前就已經開始模糊了。
兩人進進出出跑衛生間,任景酒量不如他,喝的臉都泛紅,笑得也迷迷糊糊。
“雖然……雖然我沒見過你幾次,”任景突然說,“但是莫名其妙老想親近你。”
林見笑了:“那好啊,說明我長得還挺讨喜。”
“你可能……長得像我媽?”任景說。
林見毫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滾吧,我看我長得像你爸。”
門在十一點五十五分被推開,林見擡眼去看眼前的人,旁邊任景已經倒了。
他真的喝多了,他看見韓秋時了。
這大年三十的,他居然醉成這個德性。
林見抹了一把臉,準備去衛生間洗個臉清醒一下。
他剛站起來,手腕突然被人大力握住,另一邊肩膀也被用力扣住,韓秋時的聲音也一起出現了:“我前腳剛回家,你後腳就勾搭上別的男人了?”
林見眼前還是很模糊,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擡手在韓秋時臉上摸了摸,确定是真人,激動地差點跳到他身上,完全記不清剛才韓秋時說了什麽。
他滿眼都是高興:“你來了?你陪我過年來了?年夜飯吃了嗎?今年的春晚不太好看……”
韓秋時又看了一眼醉倒在地的任景,他擡手想像以前一樣掐住林見的脖子,強迫他清醒。
可他手還沒動,林見先動了。
他湊過來在韓秋時嘴上親了親:“外面冷吧?是不是凍壞了?我身上暖和,給你暖暖?”
韓秋時避開他的吻,捏住他的下颌問:“你是不是離開男人活不下去?”
林見這次聽見了:“你說什麽呢?”
韓秋時笑了一聲,又說:“你不是喜歡我,你是缺個人陪你睡,是嗎?”
“你喜歡你啊,你怎麽說我不喜歡你呢?”林見的确醉了,他一聽韓秋時質疑他的喜歡,滿心就只有這一句。
“他是誰?”韓秋時突然提高音量,指着地上的任景。
“一個朋友。”林見如實說。
韓秋時還記得這小子,上次就是他送林見回來,當時說的什麽剛好碰見,全都是屁話。
“年夜飯一起吃了,春晚一起看了,酒也一起喝了,下一步呢?準備去哪?卧室嗎?”韓秋時一句比一句問的重,抓着林見肩膀的那只手越來越用力。
林見吃痛,皺着眉頭說疼。
“你在說什麽?”林見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韓秋時看着他,抓住他手腕把他帶進了卧室。
他仔仔細細地看着林見,從一進門開始,看清裏面的兩人開始,他呼吸就變得又急又重,現在也平複不下來。
林見身上的衣服被他丢在一邊,在即将開始的時候,韓秋時突然走過去打開了卧室門。
門外還有個剛剛醉倒,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來的人。
林見吓了一跳,腦子都被吓清醒了,他拉起被子往床角躲,搖頭道:“不行……韓秋時,你把門關上……”
此刻被怒火控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