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桃林
許是心态不同,再見靖和長公主,和之前感覺完全不同。
靖和長公主含笑朝她看來時,簡瑤稍垂眸,不敢對上她的視線。
簡瑤不知靖和長公主是如何看待她的。
畢竟,裴湛這時上任大理寺卿這個位置,着實有些冒險,而其中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她。
身為母親,恐怕都不會希望看見自己的孩子身陷危險中。
靖和長公主似看出女子在想什麽,掩唇輕笑:
“你不必緊張,羨之那孩子,若不是他想做的,旁人如何勸都沒用,同樣的,他想做什麽也沒人攔得住。”
羨之遲早要面對這一遭。
簡瑤不過引子,将此事提前罷了。
一切都是羨之心甘情願,靖和長公主還不至于這麽小氣地針對簡瑤。
前往皇宮的馬車上,靖和長公主忽然說:
“簡姑——”
她頓了下,才失笑道:“如今再叫你簡姑娘,就生疏了,日後我就喚你一聲瑤姐兒,倒也顯得親近。”
簡瑤心知肚明。
她哪擔得起靖和長公主一聲親近,都只不過是因裴湛罷了。
簡瑤稍垂了頭,修長的脖頸染上紅霞,她細聲細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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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聽長公主的。”
靖和長公主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眼,眸中稍有恍惚。
其實她很喜歡簡瑤,因為她救過裴湛,也因裴湛喜歡她。
靖和長公主慣是個愛屋及烏的人,她看得分明,這些時日,裴湛臉上總揚着笑,同往日什麽都不在乎不同,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活氣,刺眼得讓靖和長公主根本不能視若不見。
對給裴湛帶來如此改變的簡瑤,不論靖和長公主心中是如何想的,她都會好好對待簡瑤。
曾在皇宮,靖和長公主以為,男子皆薄幸,後宮妃嫔換了一批又一批,甚至都不能引起那位的注意。
可嫁入肅親侯府後,靖和長公主才知曉。
這世間的人不能一概而論。
靖和長公主知曉,裴湛幾乎和肅親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僅容貌像,那性子更是像了個十足十,只如今肅親侯收斂了,裴湛尚有些輕狂。
年少時,靖和長公主并不喜歡肅親侯,後來為了皇兄才嫁入侯府。
不論她如今過得多好,但靖和長公主永遠記得當時的心境,她舍了半條命才生下裴湛,後半生的念想,就是希望裴湛過得随心所欲。
他輕狂,她就替他收拾爛攤子。
他穩重,她就替他欣慰驕傲。
靖和長公主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出對裴湛棒打鴛鴦的事情來,只要簡瑤能叫裴湛開心,她願意将簡瑤一直捧在手心,叫她榮華富貴,不被人所欺。
皇宮到了,簡瑤緊跟在靖和長公主身旁,引來不少人注意。
五公主早就到了,但沒有急着進去,而是停在皇宮前等着裴清婉,也就讓她看見了這一幕。
女子跟在靖和長公主身邊,同裴清婉一左一右陪着靖和長公主,初來皇宮,女子驚豔昳麗的五官染上驚訝和震撼,一旁的靖和長公主失笑和她說着什麽。
五公主聽不清,卻看得出她們相處自在和諧。
五公主臉色當下生白,她捏着帕子的手稍抖,珠寒擔憂地看着她:“公主……”
五公主穩住心神,艱難地張了張口:
“我無礙。”
她不再看向那邊熱鬧,忙轉身進了皇宮,一轉身,她眸子就忍不住發酸。
靖和長公主是她親姑母,她借這個理由曾多次出府肅親侯府,可因裴湛之故,許是怕她生了妄想,姑母對她素來禮待。
禮待,就意味着疏離,不親近。
可如今,對待沒有幹系的簡瑤,姑母卻是親近有加。
這其中若沒有裴湛緣故,五公主萬萬不信,姑母身份高貴,素來高傲,旁人輕易想入她眼,根本難如登天。
而簡瑤,也終于徹底松了口氣。
裴湛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跟前,低聲和她解釋:“剛下朝。”
簡瑤驚訝,剛要說話。
一旁的靖和長公主就輕咳了一聲,她沒好氣地觑向裴湛,大庭廣衆之下,這般急躁就過來,生怕旁人不知他和簡瑤的關系,也不知收斂些!
簡瑤刷得一下臊紅了臉。
她側過身子,走到靖和長公主身旁,堪堪躲開裴湛。
裴湛難得見簡瑤梳妝,眸中閃過一抹驚豔,他沒在意靖和長公主,剛欲說什麽,一腔話就因簡瑤躲閃的動作堵在了喉間。
靖和長公主得意朝裴湛觑了眼,帶着簡瑤朝皇宮中走去。
簡瑤一步不落地跟緊。
裴湛輕啧了聲。
心中嘀咕,這妮子,倒底和誰親近,分不清嗎?
他忽然覺得,讓簡瑤跟着靖和長公主,似乎并不是個好主意。
裴清婉在一旁笑,裴湛涼飕飕地觑向她,裴清婉立即斂聲:
“三哥。”
裴湛輕呵:“你今日別亂跑,她一人無聊,你帶着她些。”
裴清婉“啊”了聲,臉上挂着幾分遲疑:
“五公主還邀了我今日一同去清和宮……”
清和宮,是五公主母妃生前居住的宮殿,後來,聖上憐惜,就将清和宮一直留着,五公主進宮小住的時候,就可住下。
裴湛不着痕跡地擰眉。
他可以讓裴清婉陪着簡瑤,裴清婉一般不會拒絕他,但五公主卻不受他掌控,萬一裴清婉引來五公主,給簡瑤招來麻煩,就得不償失了。
想明白這點,裴湛略些嫌棄地看了眼裴清婉:
“罷了。”
裴清婉被他這記眼神氣得心口疼:“三哥慣是有事才會獻殷勤!”
這句惱罵對裴湛不痛不癢的,他沒再理會裴清婉,踱步進了宮,雖說他是男子,該和女眷分開,但是去給皇祖母請安,總不為過吧?
太後的慈寧宮前,一衆诰命夫人都會先來給太後請安。
靖和長公主身為太後的親女兒,自然也不例外,剛到慈寧宮前,就被圍了個水洩不通,有好事者也發現跟在靖和長公主身後的女子不是裴清婉,反而有些面生,當即問道:
“長公主身後這位不知是何人?生得活脫脫和觀音座下的童女一般,靈氣十足。”
簡瑤稍有緊張,垂眸輕抿粉唇。
但卻也未顯得膽怯,借着诰命夫人說話的空蕩,她掃了眼在場的人,卻意外看見了沈雯,稍頓,她才反應過來,依着沈雯的身份,若不在這裏,才顯得奇怪。
這時,靖和長公主才不緊不慢地說:
“家中一位小輩,帶進宮長長見識。”
家中小輩?
靖和長公主這是在擡舉簡瑤,簡瑤心知肚明,她稍側了側眸子,就見一旁追上來的裴湛,他立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她,見她看過來,朝她稍一挑眉。
什麽都不用做,裴湛只站在那裏,就讓簡瑤心中的緊張散去,她悄悄挺直了脊背。
白三跟在裴湛身邊,就聽裴湛低聲說:
“信上說她适合鮮豔的顏色,我未親眼見過,一直将信将疑,今日倒真的信了。”
女子身穿蘭紫,算不上明豔,就如此絕色,裴湛不敢想,若有一日,她穿上正紅色的嫁衣,又該如何?
不過,裴湛心神很快回攏,女子拘謹,身旁诰命夫人總在打量她,肆意評價,裴湛眯了眯眸子,不是滋味地板平了唇線。
白三小聲讪笑:“有長公主在,不會叫簡姑娘受委屈的。”
裴湛皺眉:
“這還不委屈?”
白三無語。
一群人圍着簡姑娘誇贊,哪裏委屈了?
可裴湛和他看到的不同,簡瑤如今不過是她們用來讨好靖和長公主的工具罷了,他煩躁地移開視線:
“總有一日,她會堂堂正正地站在這裏。”
那時,不論旁人心中如何想,她們借之讨好的人都會是她。
思及此,他也不想讓簡瑤跟着靖和長公主了,裴湛遙遙對着女子稍颔首。
簡瑤錯愕,險些以為自己理解錯了。
裴湛讓她過去?
簡瑤四處看了看,有些為難,到處皆是人,她要怎麽過去?
好不容易尋了個機會,和靖和長公主耳語了幾句,靖和長公主終于看見了裴湛,額角稍抽着疼,低聲囑咐:
“去吧,早些回來。”
稍頓,她又添了句:“讓他親自将你送回來。”
這後宮不安寧,萬一她沖撞了哪位主子,她們都不在,難免受些苦頭。
當着長輩的面,和男子溜出去,簡瑤臉漲得通紅,小聲應下,趁旁人注意都放在靖和長公主身上,不動聲色地退出來。
簡瑤快步地走到裴湛身邊,滿眸不解:
“怎麽了?”
裴湛伸手,撣去她肩膀上不知何時沾上的落葉,輕笑:“瞧你待得不自在,帶你去旁處走走。”
簡瑤眸子一亮。
一群人皆是诰命夫人,她的确待得不自在,所以,哪怕不好意思,在看見裴湛示意後,她也尋了機會趕緊過來。
說到底,這滿宮的人,她只和裴湛相熟。
“走。”
裴湛常進宮,對這後宮布局很熟悉,帶着簡瑤繞進了一道小路,四周頓時清淨下來,瞧女子松了口氣,他不禁失笑:
“延禧宮離得不遠,就快到了。”
不知何時,裴湛牽起簡瑤的手,簡瑤稍頓,就任由了他的動作。
裴湛偏過頭去,在簡瑤看不見的地方,唇角勾起一抹壓不下的幅度。
裴湛沒诓簡瑤,延禧宮的确離得很近,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二人就到了延禧宮後的桃林,遙遙看去,根本分不清這林中有多少桃樹。
嬌豔的桃瓣挂在枝頭,輕風撫過時,許是會落下幾片,就導致了眼前一幕,如仙境般。
這個季節,桃花不該開得如此肆意。
簡瑤滿眸驚奇,任由裴湛将她拉進,走了不知多久,才見一方石桌。
石桌上擺了糕點,簡瑤歡喜:
“羨之準備的?”
裴湛撚了塊糕點,親自喂給她:“桃花糕,剛好趁景。”
“你愛甜食,多用些,待會宴會上菜色多半是涼的,你身子剛好,還是不要吃的妥當。”
若靖和長公主在這裏,恐怕要驚奇,她那個渾不吝的兒子,何時變得如此細心?
可無人知曉,這份細致溫和,裴湛也只對簡瑤罷了。
桃花林位于延禧宮後,可裴湛忘了,清和宮離這處桃花林也不遠。
五公主站在桃花林中,遙遙看着石桌這邊,男子低頭,溫和地替女子擦去唇邊殘渣,一舉一動皆是細致。
她忽然想起,她和裴湛偶遇那日。
也就是裴湛嫌煩,偷跑進這處桃林,二人才會遇到,才有了裴湛對她說的那句話。
也才會有了後來深受帝寵的五公主。
這處桃林,也就成了五公主進宮必來的場所,她以為,這處地方,對她和裴湛來說,是特殊的。
可今日,五公主方才明白,對裴湛來說,這處地方許是的确特殊——由他親自帶女子前來就可看出。
但這份特殊,卻不是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