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出爾反爾(加更)……
裴湛直接将簡瑤帶回了肅親侯府。
找到人後,衛四就派人送了消息回府,如今肅親侯和靖和長公主早就帶着太醫在侯府等着了。
肅親侯府,不聞院。
醫女替簡瑤拆了那做工簡單的木板,用藥酒在她紅腫的腳踝處用力按着,簡瑤疼得臉色直發白,額頭涔涔冷汗,她閉着眼不敢看,手指緊攥着床單,身子發抖。
裴湛的傷不深,又有簡瑤先給他止了血,太醫重新給他包紮了下,就無事了,不顧靖和長公主的怒瞪,他站起來,在床榻旁,有點狐疑地看向醫女。
靖和長公主怕他亂說話:“醫女正給簡姑娘治療,你別添亂。”
裴湛啞聲無語,眉頭狠狠一跳。
他有那麽不靠譜?
倒底,裴湛沒出聲,只看着女子疼得倒抽氣的模樣,低垂着眸,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不知在想什麽。
但有一點,裴湛知曉,靖和長公主也清楚。
這一次,簡瑤是平白受了無妄之災。
是受了裴湛的牽連。
靖和長公主不動聲色地觑了眼裴湛,就見他和往日看似沒什麽區別,卻眉眼沉沉的模樣。
她不由得想,她這個兒子許是經過這次終于能明白,世間諸多身份,都不如自己立起來來得有用。
不管旁人稱他為世子,還是小侯爺,他倚仗的都是肅親侯府或靖和長公主。
若不然,僅僅裴湛二字,何人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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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瑤還在處理傷勢,靖和長公主終于對裴湛道:“你跟我過來。”
裴湛恹恹地擡眸,剛欲拒絕,就見靖和長公主不容反駁的态度,他咽了聲,叮囑了句,才跟在她身後走出去。
房間內只沒了靖和長公主與裴湛二人,就似空曠了許多。
簡瑤身子似有一頓,又似沒有,她顫顫地睜開眼眸,看了眼裴湛門口,須臾,她低下眸子,遮住一閃而過的神色。
醫女終于處理好她的腳踝,碰上她骨折的小腿,低聲問:“姑娘,這裏可疼得厲害?”
簡瑤臉都白了,哪裏還顧得上想那些有的沒的,當即回神,顫着聲:
“疼。”
醫女咂舌,她常在宮中伺候,若是宮中那些金貴的主子受了這麽重的傷,早就哭得梨花帶雨,嬌聲惹聖上憐惜了,眼前女子姝色嬌妍,但這性子倒頗為堅韌。
裏面有女眷,裴湛混賬,肅親侯卻早早回了院子,如今快天明,明日裏還得上朝。
出了這一茬事,明日早朝,他有的費口舌。
不聞院外,長廊上,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下來。
靖和長公主回頭睨向裴湛:“你可有想過,就這麽把人帶到我跟前,會有什麽後果?”
瞧他之前那沒出息的樣子,若不是醫女說放下來診治,恐怕還要抱着人家不肯松手!
裴湛擡起頭,對上靖和長公主的視線。
他其實有想過,是否該循環漸進,這樣直接将簡瑤帶回來,是否太沖動?
可,先是他遞給父親的那份名單,只要有心,父親就能查到那份名單從何而來。
其次,他不覺得,他能瞞靖和長公主多久。
他唯一需要顧慮的,只有簡瑤一個人。
裴湛眸子情緒依舊不緊不慢,似早就做好準備一樣。
靖和長公主冷笑,若他早做好準備,前兩日就不至于眼巴巴地去買宅子,還顧左右而言他。
靖和長公主沒拆穿他,只靜靜等着他解釋。
裴湛沖靖和長公主聳肩,輕閑地勾起唇角:
“自幼,我想做什麽,娘從來都不會阻攔我,所以,我将她帶回來,又能有何顧慮?”
這時,他倒是坦白。
或者說,裴湛仗着靖和長公主對他的溺愛,有恃無恐。
被偏愛者,皆是如此。
靖和長公主被氣得心口疼,她冷不丁看向裴湛:
“你當真以為那麽容易?”
“你別忘了你的身份!”
“身為肅親侯府的世子,你可以混賬,可以肆無忌憚,但你必須擔起肅親侯府的重擔。”
“你可有想過,你要拿她怎麽辦?”
裴湛眯眸,不解地擡頭看向靖和長公主。
靖和長公主搖頭:
“你若娶她為妻,日後不論你納何人為妾,以她的身份,可能壓得住?”
“你若納她為妾,叫她頭頂總壓着一位嫡妻,又何苦作踐?”
裴湛聽得直皺眉,耐着性子等她說完,才反駁:“我就不能只娶她一人?”
靖和長公主沒和他争論,反倒是笑了。
她看向裴湛的眼神,似乎在看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叫裴湛心中橫生些許別扭:
“你當真以為,這輩子只娶一人,只憑一腔孤勇就可以做到?”
裴湛想說,他爹就是一個擺在眼前的例子。
靖和長公主看出他想說什麽,只問他一句:“你以為本宮是誰?”
“你以為,簡姑娘可以和本宮攀比?”
裴湛臉色凝重下來。
靖和長公主卻站直身子,傲氣自骨中而生:
“本宮是當今聖上唯一的胞妹,是餘邯朝唯一的長公主!”
“本宮嫁入肅親侯府,乃是下嫁!”
“有當今聖上在一日,不管你父親對本宮是喜是厭,他都不可能納一門妾氏!”
“我嫁給你父親的第一日,就知曉,我有底氣叫我一輩子都過得舒心,我有能耐讓他一輩子都不會納妾。”
“可你呢?簡姑娘呢?”
靖和長公主的語氣平淡下去,她問:“可有此番底氣?”
“你不過活了二十四載,難道就要道一輩子只喜簡姑娘一人?”
“誰都不能料到以後會如何,不要妄下定論。”
“你如今是肅親侯府的世子,日後許是身份更高,你可有想過,當你不喜她的那一日,毫無背景靠山的她,該如何在你的後院生存?”
裴湛和她平靜對視,年少氣盛,怎會不輕狂?
靖和長公主的話會讓他深思,卻不會叫他退卻一步。
倏然,裴湛揚眉笑:
“娘親何必打擊我?”
“爹能做到抗住全族的壓力娶你,能做到待你數十年如一日,憑甚我就做不到?”
他自有他的驕傲。
如靖和長公主所說,他二十四載不過動了這一次心,為何就不能孤注一擲?
他若娶了簡瑤,必将她捧在手心,護她一世安康。
否則,對不起,豈止是簡瑤一人?
那時,他最辜負的人,是他自己。
靖和長公主靜靜地看着他,眼中有些難以察覺的恍惚。
當年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如今站在她面前,似頂天立地,只想為另一個女子擋下風霜。
他混賬多年,至今終于明白,何為責任二字。
哪怕那年他及冠,靖和長公主都沒有如今的感受,受她庇護多年的人許是當真終于長大,可以獨當一面了。
靖和長公主也不與他多言,她冷笑一聲,只道:
“就叫本宮好好瞧瞧,你是如何能說服全族同意你娶一個毫無身世根基的女子為妻!”
裴湛漫不經心地笑:“既是賭約,總要有賭注吧?”
靖和長公主要被氣笑了,連她都要算計?
她咬牙道:“若你當真能做到!本宮就親自去聖上面前為你請旨賜婚!”
裴湛暢快地揚了眉,後退一步,低頭彎腰:
“那兒子,就先謝過娘親。”
靖和長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前,只再說了一句話:
“再沒把握前,別亂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靖和長公主身影消失在不聞院,白三偷偷湊過來,他之前隐隐約約聽見了二人之間的對話,此時心中驚駭。
他早就知曉,小侯爺對簡掌櫃的心意,但他萬沒有想到,小侯爺竟想着效仿侯爺和長公主。
他探頭低聲說:“世子,長公主這是何意啊?”
裴湛眉眼依舊漫不經心,卻止不住勾起唇角:
“娘親總是嘴硬心軟。”
若她當真不願,豈會今日刻意将他叫過來提點他?
沒錯,的确是提點。
看似話中處處打壓,卻将難處都和他說盡,心軟是對他,也是對簡瑤。
裴湛這一生最大幸運,并非是出生在肅親侯府,而是他有一位好娘親,他從不懷疑,為了他,他娘親敢與天下為敵。
裴湛回房間時,醫女剛背着藥箱準備離開。
簡瑤擡眸,見只有他一人,愣了一下,朝他身後看去。
裴湛看出她所想,說出她的疑惑:“娘一夜未眠,先回去了。”
他踱步上前,伸手想碰女子,又在女子澀縮間收回手,低聲詢問:
“還疼得厲害嗎?”
簡瑤捂住臉,有些囧。
又非神丹妙藥,怎麽可能一時見效?
醫女還未離開,聞言,倒是替她回答了:“下官寫了藥方,若姑娘疼得厲害,可以先煎一份安神藥,叫姑娘好生睡下。”
裴湛問了白癡的問題,但他倒沒甚不好意思,讓白三送醫女出去。
一時,房間中沒了人,只剩下簡瑤和裴湛。
那絲說不清道不清的情緒才開始蔓延,簡瑤有些不知所措。
昨日裏,男子将她抱進懷中時,她未曾拒絕,導致了這時,她說什麽都覺得不對的情景。
簡瑤一時有些懊悔。
她昨日怎就被豬油蒙了心,任由他抱住了呢?
她偷偷觑了眼站在一旁的男人,卻不由自主地想,許是白日裏他殷紅了眼,或是一路上他寧肯自己受傷也要護着她,又或是他厭苦卻奪下藥,這諸多舉動,讓她一時就亂了心。
怎奈,裴湛此時又問了一句話:
“你昨日說了一堆,其實也有含糊其詞。”
“你故意以身涉險,引我前去,這一點你根本無法否認!”
簡瑤堪堪啞聲。
她咬緊唇,不說話,的确,此事的确是她故意為之。
簡瑤不是瞎。
裴湛對她的一點小心思,她看得出來,羨城送的那封信,讓她一時亂了心思,犯糊塗地想,林府既然一心想逼她嫁入林府,她何不嫁給另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好叫林府徹底斷了這心思?
名單是裴湛給她的,她不信裴湛會不知劉三涯這人疑點重重。
她故意以身涉險,就是引裴湛去找她,艱難中容易生情。
如今徹底冷靜下來,簡瑤才覺得這分心思多令人難堪。
想将錦姨接回來,辦法多的是,偏生她就選擇了一條歪道,若叫她九泉之下的娘親和爹爹知曉,恐要引以為恥。
簡瑤此時再想昨日心情,只覺得唾棄和自我厭惡。
她怎得變成這樣?
步步算計旁人的真心?
裴湛不知她在想什麽,只見她眸子忽然就黯然下來,他擰起眉,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你可不能反悔!”
簡瑤茫然:“什麽?”
她疑似矢口否認,裴湛惱了:
“你故意引我前去,不就是決定好了,選我嗎?”
他急了:“難道你後悔了?”
裴湛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這女人,怎麽能出爾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