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邱妍
眼前的人一身銀月色繡文錦袍,手拿帕子抵在唇邊,略顯虛弱地咳嗽了一聲。
他站在去往慈寧宮的必經路上,同身邊宮人說着話,似只是無意才攔住了裴湛,他擡起頭:
“羨之?你也來看望皇祖母?”
太子體弱,說話時并不端着架子,看起來平易近人,甚好說話的模樣。
裴湛只淡淡地應了聲。
太子仿若并未察覺,朝裴湛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
“孤也要去給皇祖母請安,羨之同孤一道。”
裴湛沒有拒絕的道理,走上前兩步,落後太子一個身子,一同朝慈寧宮走,時不時地聽太子輕咳一聲,裴湛瞥了眼太子,他脊背挺直,即使抵唇咳嗽,也一番怡然貴氣。
裴湛心中清楚,太子想要拉攏他。
其實不止太子,還有二皇子,以及其餘長成了的皇子。
畢竟肅親侯府是忠皇黨,不會被他們所拉攏,以至于,他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卻備受寵愛的肅親侯府世子就成了最好的拉攏對象。
裴湛心中些許乏味,卻說不得他們有錯。
若他站在他們的位置上,恐比他們做得還要難堪。
畢竟,旁人在争,若你不争,就是将命運交給旁人手中,任人宰割。
“前些日子,有人進貢了一株珊瑚,顏色鮮豔,父皇送進了東宮,孤想起姑母最愛顏色鮮豔之物,本想讓羨之帶回去送給姑母,可羨之似乎近日來頗為忙碌?”
太子唇邊挂着淡淡的笑,最後一句話看似疑惑,實則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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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借此想要試探他最近究竟做什麽去了。
他受傷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又是宮中太醫親自請脈,自然沒了秘密可言。
裴湛不卑不亢,嗤笑了聲:
“出了一趟長安,遇到了點意外。”
太子眉梢輕輕動了下:“可孤聽說,羨之中的是箭傷?”
裴湛沒有否認,自然地“嗯”了聲。
除此之外,卻一句也不多說了。
太子心知肚明,這是問不出來了,深深地看了眼裴湛,他輕笑了聲,似有些羨慕:
“羨之逍遙,孤許久未曾出過長安了。”
聖上倒是一年一次狩獵或南巡,可太子體弱,聖上多數都不會帶他同行,而是留在他在朝中監國。
一飲一啄,道不清得失。
所以,裴湛只是勾唇笑了笑,他道:“我性子頑笨,不如衆位皇子,說是自在,不過閑散罷了。”
快至慈寧宮,太子唇角的笑終是淡了淡。
“那株珊瑚,羨之出宮時,帶回去給姑母吧。”
說罷,他斜過頭看向裴湛,輕聲道:“日後孤再派人去請羨之,還望羨之莫要再拒絕。”
裴湛垂眸,不語。
太子和二皇子,除非拒絕不了,他多數都是不會應的。
天之驕子,被他拒絕多了,心中自然會窩火。
裴湛眼稍微末的笑意淡薄,可有可無地聳了下肩:
“知曉了。”
給太後請安的時間不長,太子不似裴湛清閑,還有許多事要忙,陪太後說了幾句話後,就有事離開了,他一走,裴湛才徹底放松下來。
太後年邁,見他這模樣,不由得笑罵道:
“沒個坐相!”
裴湛不在意地沖太後讨巧地揚了揚眉:“外祖母疼我。”
太後一生只有一對兒女,她女兒千辛萬苦只生了這麽一個孩子,嘴甜讨巧,自然得太後喜歡。
皇室哪怕父子間都參雜着利益牽扯,那些來看她的皇子打得什麽主意,太後心知肚明,只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有的時候,糊塗些反而是好事。
讓太後好奇地說:“你往日都躲着他們,今日怎麽和太子一道來了?”
“路上遇到的。”
太後眸中閃過了然。
她的一對兒女可互幫互助,而孫子外孫則隔得遠了些,肅親侯府想要明哲保身,太後并不覺得有錯。
哪怕是太後自己,都不會輕易在儲君之事上多話。
畢竟都是她的孫兒,即使略有偏愛,但大體都是一致的。
太後身子骨大不如從前,裴湛親自端着藥給她,狀似不經意地問:
“怎不見二皇子來請安?”
“他只有初一或十五才會過來。”太後心思清明:“你問這作甚?”
裴湛聳肩:“看見了太子,一時想起來罷了。”
太後只笑,并未多問。
等太後撐不住去休息時,裴湛才起身離開慈寧宮,一出了慈寧宮,白三就湊了過來,低聲:“前面下朝了。”
裴湛若無其事地應了聲,只回頭看向慈寧宮時,不着痕跡地擰了下眉。
白三眼尖,小聲詢問:“怎麽了?”
裴湛快走到禦花園時,才吩咐他:
“去辦一件事,查五年前江城赈災,宮中去的所有人選。”
頓了頓,裴湛添了句:“還有官員名單。”
白三驚駭。
他家小侯爺從來不會去管朝中之事,這忽然插手,讓白三有些懵然。
但他有眼色地沒去問原因。
裴湛輕眯了眯眸子。
若當初簡父并非和一行人撕破臉皮,那簡父之死必然是他身邊親近的人,或者官位高于他的人所為。
親近者可下毒,官位高于他者可指派。
但真相如何,還得細查。
裴湛擡手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接下了個燙手山芋。
證據太少了,他根本沒法看清事情根本。
思索間,裴湛已經走到了禦書房前,今日的禦書房四周冷清安靜,聖上身邊伺候的劉公公都躬身在外,裴湛稍頓,眉眼揚了抹漫不經心的笑,緩步走近:
“劉公公,還請通傳一聲。”
他常進宮,和劉公公等人也混了眼熟。
往日劉公公一見他,就立刻進去通傳,今日卻站着沒動,劉公公四周看了眼,低下頭小聲地說:
“萬貴妃在裏面。”
裴湛眸中閃過一抹暗色。
後宮不得幹政。
哪怕聖上最寵萬貴妃的那段時間,萬貴妃都很少能進禦書房。
聖上并非公私不分的人。
劉公公受過裴湛恩惠,少不得提醒他兩句:“二皇子和太子皆在。”
“今兒個早朝,聖上發了好大一通火。”
短短三句話,裴湛拱了拱手,真心實意:“多謝。”
“小侯爺還是下次再來吧。”
好話,裴湛自然聽得進去,如今擺明了這一家子的內裏矛盾,裴湛懶得去湊熱鬧,他和劉公公說了聲,就轉身離開。
宮門外,馬車已經等了許久。
裴湛不知道的是,他剛走沒多久,萬貴妃就擦着眼淚,狼狽地出了禦書房。
素來溫和儒雅的二皇子,這一刻,望着萬貴妃的背影,臉色不動聲色冷沉下來。
而太子依舊情緒淡淡的。
二皇子看了他一眼,忽地臉色平靜下來,朝皇位上行禮:
“兒臣先行告退。”
他快步離開,朝萬貴妃走的方向,眉眼染上一抹隐晦的焦急。
禦書房中,聖上看向還站着的太子,眸色暗沉不可窺探,許久,他說:
“你也回去吧。”
和二皇子對峙時,太子臉色絲毫不變,而聖上這簡短的一句話,反而讓太子頓了頓,才應聲。
這一切,裴湛皆不知曉,他正讓白三調頭去往蘇巷街。
女子容色嬌妍,和前來詢問的客人巧笑回答,眉梢都添了分春色盎然,似遇到了什麽喜事般。
不經意間回頭,倏地,眼眸睜大,遂後她猛地揚了抹笑,眼眸璀亮,灼得裴湛心尖發癢。
裴湛下了馬車,不緊不慢地走進錦繡閣,袖子中扔了樣東西過去。
簡瑤看清後,忙忙低聲道:
“上次小侯爺讓白侍衛送來的,還未用完呢!”
話音親近,不似往日疏離,就這稍稍的變化,裴湛輕勾了勾唇:“無妨,留着。”
簡瑤心中有愧,他将查清她父親之死一事都擔了下來,已然是幫了她許多了,這再時不時的恩惠,簡瑤不好意思接。
邱妍今日本來是和好友來看看這短短時間內就聲名大振的錦繡閣有什麽好物的,沒想到會在這兒撞上裴湛。
她剛要欣喜地上前,就見裴湛給那掌櫃的扔了件東西,她離得不遠,看得清那物是什麽。
正是看清了,她的笑才僵在臉上。
凝脂膏?
邱妍眼神掃在簡瑤臉上,笑意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