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發火
沈清山這段時間可不好受,那日被簡瑤拒絕後,他就回了侍郎府。
他和娘說了,成親一事,日後不會再提。
但娘親卻只是半信半疑,到最後還是沈雯回去了一趟,不知和娘親說了什麽,才叫娘親相信了他的話,這方解了他禁足。
渾渾噩噩的一段時間,沈清山終于想起了被他遺忘的裴湛。
沈清山往日混賬,但心中清楚,在這長安城中,他一個侍郎家的嫡子身份能讓旁人多看重?旁人讓他幾分,多也是看在裴湛的份上。
所以,這一清醒,顧不得其他,沈清山忙請邱瀚做說客,請來了裴湛賠罪。
彎腰半晌,讓沈清山握着酒杯的手都稍有不穩時,才聽裴湛似可有可無道:
“錦繡閣的掌櫃,你是放棄了?”
其餘幾人不知裴湛近日做法,只當裴湛忽然心血來潮随口一問。
這句話,讓沈清山臉上血色稍褪。
他捏在酒杯上的手指泛白,半晌,才說:“簡姑娘對我無意,之前是我擾了她的清淨,望小侯爺日後莫要再提,污了簡姑娘的名聲。”
得了想要的答案,裴湛才看向沈清山,眼稍微末的愉快讓旁人捉摸不透:
“記住你的話。”
話落,他擡手,飲盡杯中酒水。
沈清山幾人有些糊塗,但見了他喝了酒,知曉借他名由出府一事算過了,當下将那丁點的狐疑壓在心底,皆松了口氣。
邱瀚推了推沈清山:“還不快謝過小侯爺!”
Advertisement
沈清山緊繃的後背稍松,端着酒杯,朝裴湛不斷道謝。
裴湛唇角挂着笑,來者不拒。
白三看得鴉雀無聲,難得生出些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感慨,看向沈清山時,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同情。
希望沈公子知曉真相時,也能像今日一樣笑得出來。
回到肅親侯府時,已然日落西山,天際蕩着抹夕陽餘紅,印在人的身上,越顯高挺修長。
衛四不聲不響地出現。
裴湛只看了他一眼,擡腿進了書房:“進來。”
直到夜色漸深,院中必須挂起燈籠時,衛四才從書房中出來,白三等了他許久,撞了撞他肩膀,神秘兮兮地問:
“這次去羨城,有沒有收獲?”
問歸問,但白三早就做好衛四不搭理他的準備。
畢竟,衛四除了小侯爺的吩咐,平日裏誰都不搭理。
但下一刻,就見衛四擡起頭:“我有一事問你。”
白三頗為受寵若驚:
“什麽事?”
衛四面無表情地将裴清婉的問題照搬:“世子和錦繡閣的那位簡姑娘有何關系?”
白三和侯府外的人一樣,喊裴湛小侯爺,但衛四卻一板一眼地稱其為世子。
白三臉色複雜:“說來話長。”
“長話短說。”衛四垂頭,他只想排除世子身邊的危險,卻不想聽白三啰嗦。
白三裝模作樣地搖搖頭:“一言難盡。”
衛四轉頭就走。
********
夜色濃郁,饒是屋中點了燭燈,也難免透着些許昏暗。
窗戶透着微弱的光線,簡瑤對着燭火,翻看從羨城送來的信。
青栀在一旁來回走動,煩躁嘆氣:“怎麽會又起事端!”
簡瑤微垂眸,臉頰有一半藏在昏暗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青栀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知曉自己這般只會讓姑娘越發心煩,她憂心忡忡地問:
“姑娘,我們該怎麽辦?”
簡瑤捏着信紙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着白,許久,她才說:“若非實在沒了辦法,錦姨不會在這時送信來長安。”
她擡起頭,眸光灼灼透徹:
“回去!”
青栀脫口而出:“那長安怎麽辦?”
話落,青栀才回神,她搖頭:
“回長安半年,姑娘才有希望和肅親侯府搭上線,如今就快是長公主壽宴,姑娘這個時候回羨城,等于前功盡棄!”
簡瑤既然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況且,她臉上浮現一抹自嘲:
“哪有這麽簡單?”
肅親侯府豈是那麽容易搭上線的?徐徐圖之罷了。
“若無羨城的根基,我們進貨來源盡斷,無所倚仗,長安城旁的衣鋪店可不會和我們分一杯羹。”
青栀心覺可惜,還想要勸,被簡瑤一語打斷:“莫要本末倒置!”
簡瑤沉着眸眼,所有情緒盡數攏在眉眼。
她何嘗想要這時回羨城?
可不得不回去。
青栀啞聲,半晌,她才悶悶地問:
“那姑娘何時走?”
既然決定好了,自然不能拖太久。
簡瑤說:“所有的事都差不多安排妥當,待我明日将公主要做的絨犬做好,就立刻回羨城!”
翌日午後,一輛馬車從錦繡閣出發,轱辘聲不停,直向城門而去。
時過多日,一男子似不經意路過錦繡閣,朝裏看了多眼,遂後,若無其事地離開。
此時快近傍晚,男子快步走了幾條街,才到了目的地,袖紅街。
他進了此街中最大一棟樓,天色近暗,此處卻是燈光明亮,暗香四起,胭脂粉味和女子調笑聲遙遙不斷,牌匾上高高挂着三個字——谙芬紡。
推開門,琵琶聲繞梁,酒氣暗香傳來,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奢靡不斷。
房中坐着四名男子,來人看了眼,就目不斜視地走到主位男子身後,中間不慎踢到從桌上滾落的酒杯,清脆聲響,但房中沒有一個人在意這點動靜。
白三摸了摸鼻子。
邱瀚隐約見人影越過了紗幔,擡起頭時,手還放在女子腰上,衣帶微寬,臉上飄了層紅,見來人是白三,意外:
“你這是去哪兒了?”
和邱瀚相比,裴湛坐在主位上,卻是衣冠整齊,沒有一絲淩亂,他抿平了唇線,臉色稍有些暗沉,對眼前情景置若罔聞,卻明顯得心情不佳。
備受聖寵的小侯爺,從來不會收斂自己的情緒。
白三湊到他耳邊,低聲:
“沒見着人,應該不在長安了。”
裴湛沒說話,只是身邊氣壓驟降,彈琵琶的伶人臉頰嬌色,不知何時湊近了裴湛,想起往日裴湛總點她奏樂,不由得生了分大膽。
她不着痕跡地貼近裴湛,剛碰到裴湛的手,忽地看見裴湛冷冷看過來的視線,眸中嫌惡不作掩飾,伶人恍惚中心神不穩,手下不由得彈錯了一個音,下一刻,伶人臉色煞白,砰一聲跪下:
“小侯爺息怒!”
頓時,房間中暧昧氣氛頓去,和裴湛一般,身邊無人的沈清山最先注意到這邊情況,喝得稍有些糊塗,這般氣氛下也清醒了過來:
“怎麽回事?”
邱瀚也清醒過來,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瞥見蓉陵我見猶憐的模樣,心下稍動。
這蓉陵從江南來,生着一副柔弱惹人憐的臉,又彈一手好琵琶,得了裴湛看重,旁人忌憚裴湛,哪怕心中肖想,也都死死藏着,也就叫這蓉陵往日中也端着清高模樣。
難得見蓉陵這般楚楚可憐,邱瀚豬油蒙了心,笑着打着圓場:“蓉陵伺候得小侯爺不高興,換人就是,小侯爺莫氣。”
心中也不由得嘀咕,這小侯爺近幾日是怎麽了?
日日挂着張黑臉,就連今日,也是為了讓裴湛開心起來,邱瀚才提議在谙芬紡請客。
裴湛冷冷地盯着蓉陵,拿出錦帕細細擦過手指,裴湛養得矜貴,手指根根修長,骨節分明,燭光下不由得讓人晃了神。
蓉陵想起适才自己看見的眼神,心中害怕,不由得仰起頭,她能被谙芬紡作為頭牌,模樣自不用多說,悄然蹙眉,就我見猶憐,淚珠不斷掉下:
“爺,奴知錯了,您饒了奴一回。”
邱瀚心下大動,張口想說什麽,就被洛如風死死拉住手,邱瀚頓住,倏地撞上裴湛薄涼的眸子,頓時清醒過來,丁點酒意都不剩。
他是糊塗了,才為了一個伶人幾次求到裴湛頭上。
裴湛冷硬地擦完手,徑直起身,手帕随着動作落地,他對着洛如風說:
“這種場合,日後不必叫我。”
說完,裴湛轉身離開,至于落地的手帕,他吝啬得看都未看一眼。
就如同,他自始至終都未和蓉陵說一句話。
一番話,既是日後不會再來,就等同日後蓉陵不再他的庇護之下了。
蓉陵渾身癱軟在地。
出了谙芬紡,胭脂粉味盡數散去,裴湛擰緊的眉心才稍松,他心煩意亂:
“不在長安是何意?”
她一個女子,無依無靠,好不容易開了錦繡閣,剛在長安有站穩腳跟的跡象,此時不在長安,她會去哪兒?
白三縮着頭,不敢吱聲。
就在此時,衛四的到來及時拯救了他:
“世子,聖上傳您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