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公主
裴湛回到肅親侯府時,也才午時,被人攔在了不聞院前。
裴清婉特意派人守着府門,聽說裴湛回府,就立刻趕了過來,一瞧見裴湛臉色沉悶,她不由得樂了:
“呦,這長安城還有讓你吃悶虧的人?”
知曉裴湛無法無天的性子,這長安城誰不讓他幾分?即使看不慣他,也不敢明面上得罪他,竟有人能讓裴湛露出這副神色,裴清婉心中好奇得緊。
裴湛頭一回覺得裴清婉聒噪。
他徑直越過她,冷着臉進了院子,裴清婉視若不見,跟在他身後。
旁人怕裴湛這冷臉,她可不怕。
靖和長公主只有裴湛一個孩子,但裴府子嗣豐盛,裴湛的堂兄妹倒是不少,卻也耐不住裴湛這脾氣,只有裴清婉在靖和長公主跟前長大,和裴湛當真有多年的兄妹情分在其中。
否則,裴湛也不會一有事,就尋裴清婉去靖和長公主那裏替他說情。
對于不聞院,裴清婉進出自如,不過今日倒是有些不同,只見裴湛心不在焉地靠在梨木椅背上,眉心輕擰,似有什麽煩心事一般。
裴清婉暗暗稱奇,不由得向白三使了個眼色,以示詢問。
白三聳肩,沖她搖頭。
裴湛倏地擡頭,不耐看她和白三打啞謎:“你還在這兒作甚?”
話沖裴清婉而去,就差沒直接趕客了。
饒是裴清婉早就習慣了他這破性子,也不由得細眉微挑,呸了句:
“三哥這過河拆橋的本領倒是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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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暗翻了白眼,讓她去和大伯母說好話時,裴湛哪是這個态度?
典型的用過就扔。
不過,裴清婉這次來尋裴湛的确有事,也懶得和他計較這些:“将要入春,五公主特意在公主府設宴,她托我問你一聲,七日後可會去?”
話音甫落,裴湛臉上情緒更淡,不耐越添了些。
裴清婉不由得有些心虛。
當今聖上膝下皇子衆多,但這公主卻只有三位,而五公主便是其中最為年幼的一位,平日裏,甚得聖上寵愛。
五公及笄那年,聖上為其挑選驸馬,五公主徑直選了裴湛,但裴湛這性子,怎麽可能任由旁人擺布?尤其是人生大事,裴湛根本沒給五公主臉面,當場拒旨。
氣得聖上第一次對他冷臉,但最終,聖上也就不痛不癢地罰他禁閉半月。
如此偏寵,甚至讓一衆皇子都暗生嫉妒。
賜婚一事,也沒人敢再提。
但是令人驚訝的是,哪怕裴湛這麽對五公主,五公主也不管不顧,赫然一副非裴湛不嫁的樣子,聖上說過幾次後,見攔不住,也就放任了。
除此一事,五公主端莊大氣,待人和善,皇室風範在她身上盡顯,還對裴湛死心塌地,裴清婉至今也不明白,裴湛對五公主有什麽不滿意的?
裴清婉和五公主私交甚好,但也不會插手裴湛的感情之事。
不過,這是五公主第一次拜托她,還是這般直白了當地詢問,裴清婉不好拒絕,這才擔了下來,但如今見裴湛臉色,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後悔。
裴清婉壓低了聲:“三哥不用因我為難,你不想去,我直接回絕五公主就是。”
話落,就見裴湛擡起了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在看她今日是否吃錯了藥。
他身後,白三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向她。
裴清婉頓時清醒,懊悔不已,恨不得把剛剛那番話收回來。
她哪來的自信,認為裴湛會因她為難自己?
果然,裴湛嗤笑了聲,不緊不慢地說:
“和五公主在一起久了,你倒是添了不少自信。”
要是靖和長公主在,怕是要打罵裴湛沒有當兄長的樣,怎能這般臊底下的妹妹?
裴清婉小臉一紅,眉心豎起,倒真是羞惱了:“你不去也得去,否則我就告訴大伯母,你近段時間日日朝蘇巷街跑,風寒也是因此染上的!”
裴湛擡頭,盯了裴清婉許久。
裴湛有事偶爾會瞞着靖和長公主,但倒真不會瞞着裴清婉。
無他,他有時需要一個在靖和長公主面前替他作遮掩的人。
裴湛不會刻意對裴清婉透露他要做的事,但裴清婉本就細心聰慧,裴湛又不作遮掩,從他的行蹤上,就可窺些蛛絲馬跡了。
這般殷勤地朝蘇巷街,必然心中有鬼。
裴清婉心虛地移開視線,她那句話不過是惱得脫口而出,并非當真要逼裴湛去。
半晌,裴湛幽幽地說:
“幾日不見,婉兒能耐見長。”
裴清婉讪讪地不敢和他對上視線,随口道大伯母尋她還有事,忙忙遁了。
裴清婉一走,不聞院就陷入了安靜。
白三偷偷擡頭,就對上小侯爺幽深的眼神,吓得他一跳,他連忙替自己辯解:
“屬下什麽都沒說!”
白三臉上的表情都快哭出來,婉小姐跑得快,就只剩下他一人,簡直百口莫辯。
幸好,小侯爺很快就收回了視線,白三才松了口氣。
裴湛自然知曉,白三沒那麽大的膽子,敢對旁人透露他的事。
但今日裴清婉的話倒是提醒了他。
事情未成定局前,他不可再明目張膽地去接近簡瑤。
肅親侯府的家風只會比侍郎府更嚴,她本就處于流言風波,若再加個他,旁人恐不知要如何诽議她,沈青山的例子擺在眼前,他不得不周全些。
忽然,裴湛想起什麽,他打開抽屜,拿出一本小冊子,來回翻開幾遍,緊緊擰起眉,似乎眼前擺着一道曠世難題:
“到底哪裏出了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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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山回府後,也就消停下來,再加上羨城科舉的消息漸漸傳入長安,那些緋色傳聞終于平息。
錦繡閣,閣樓上。
青栀拿着藥膏進來,簡瑤還在低頭做忙:“姑娘,該換藥了。”
那日被裴湛救下,簡瑤回來時覺得腳踝處隐隐作疼,卻沒當回事,直到回了錦繡閣,才發現腳踝處已經腫得很高。
青栀心疼地不行,又覺沒護好她,心中自責,就日日催着她塗抹膏藥。
崴了腳畢竟多有不便,所以,簡瑤也十分配和,剛抹完藥,就聽見樓下傳來些許動靜,錦繡閣并非只有他們三人,也招有其餘繡娘和小工。
須臾,在樓下招待客人的夥計跑上來,指着樓下,臉上還殘餘着驚訝:
“掌櫃的,你快下去看看吧,有公主來了。”
雖說來者都是客人,但公主身份畢竟尊貴,如何也該簡瑤親自去迎,跟着介紹的。
簡瑤和青栀對視一眼,顧不得腳踝上的傷,忙忙收拾妥當,就趕下去樓去,青栀“哎呀”了聲,既心疼又不敢攔着,只好跟着匆匆下樓。
簡瑤今日穿了芙蓉色上襦,下身是淺素色的長裙,衣擺恰好能遮住腳踝,不會叫她失禮,一支玉簪別住發絲,簡單中透着說不出韻味,就似青水墨畫中走出的素雅美人般,剛下了樓梯,就見一樓中間站着兩位女子。
為首女子一身金色曳地長裙,格外溫婉,身側女子也明豔大方,聽見動靜,兩人皆擡頭看去,頓時,她們愣了下,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豔。
簡瑤走近時,隐約聽見了為首的女子側眸和身旁人喟嘆了聲:“……如今絕色,怨不得沈二收心。”
話中沈二是何人,簡瑤不用猜就可知。
簡瑤不着痕跡地抿緊有些稍澀的唇,她猜到了為首女子的身份,正因如此,她才覺得些許不适,那番流言竟都傳進宮中去了嗎?
其實簡瑤想岔了。
沈清山一事傳得沸沸揚揚,卻還不至于傳進宮去,五公主會知曉得這般清楚,不過是因和裴清婉交好,而裴清婉有裴湛那般一個哥哥,對這長安城的風向自然了如指掌。
簡瑤佯裝未聽見,屈了屈膝:“民女見過五公主。”
五公主擡手,和善地搖頭:
“不必多禮,你是這鋪中的掌櫃?”
見簡瑤點頭後,五公主眸色一亮,這倒讓簡瑤有些捉摸不透,悄悄打量她,心中猜測,這五公主為何來這兒?
不是簡瑤自貶,而是宮中什麽好東西沒有,她這錦繡閣倒真不至于五公主親自跑一趟。
至于她為何知曉五公主的身份,四周的低聲碎語,她剛下來,就聽見了旁人将眼前二位身份皆道了出來。
“這物可是從你這裏賣出去的?”
五公主手攤平,手心擺着件似幼犬的小玩意,內裏不知用什麽編制,外是一層錦帛和狐絨編繡而成,物小卻栩栩如生。
簡瑤一看就認出,這的确是錦繡閣所出,這是年幼時娘親為哄她開心做與她玩鬧,前些日子她閑來無事,就做了兩件出來,用狐絨而作,一對白絨絨的小狗。
她本是做着好玩,不過半月前,卻被旁人買去了。
若非五公主提起,她早就将這事忘了去。
然而,不等簡瑤回話,就聽一旁未曾開口的女子驚訝道:“這不是我三哥的東西嗎?”
說話的人正是裴清婉,她詫異地看向五公主,這玩意,她在裴湛的書房見過,被裴湛收在香囊中,随身攜帶着。
當時裴清婉還好奇,這小玩意瞧着精致卻也并不名貴,而且怎麽看都像是女子家喜歡的物件,怎麽會讨得裴湛歡心?
不過令裴清婉不解的是:
“三哥的東西怎麽會在公主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