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若有若無的血氣并不明顯, 幸而林翾足夠心細,才得以将其捕捉。
白九歌面上看起來并無異色, 若非這縷血腥氣透露出異樣,林翾幾乎都要以為他真的沒有受傷。
但如今看來,顯然并非如此。
蹲跪在地的蕭沐沐見自己百般嬌斥都沒能引起白九歌的反應, 臉頰一鼓,猛地站起身來, 竟然上前想要去推白九歌一把,嘴上還在替蕭千愁鳴不平。
“……你怎麽可以打我表哥?”
那一雙小手看似柔軟無力, 可林翾深知無論男女, 只要是身懷修為的人,力量就都不小, 絕不能以貌估量。
因而他不敢有絲毫怠慢,頗用了些力氣去橫加阻攔, 才成功在那雙手碰到白九歌之前将其擋下,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
空氣似乎安靜了一瞬。
林翾的手被這一下撞擊震得微微發麻, 眉頭不由得擰得更緊, 心頭後怕,難以想象這一下若是真的拍上白九歌的胸口,會不會是傷上加傷。
他尤在怔愣之間, 蕭沐沐卻是已經黑了臉色, 一張漂亮的臉蛋顯出十足的兇戾與惡意, 揚手便是一巴掌, 裹挾着玄力, 狠狠朝着他砸下。
“多管閑事——”
倘若說方才推向白九歌的那一下她只用了一成力,那麽這一次至少也有足足七成。
她的目的絕不是簡單地教訓林翾,而更像是想要林翾的命。
女人多是敏感的,只方才那簡單短暫的相處,她就能清晰地覺查出自己所愛慕的白九歌對面前這個男人抱有不一樣的情感。
而方才親眼瞧見重光與林翾摟摟抱抱的模樣,更加令她覺得林翾雖身為男人,卻也善于勾引男人,竟能迷得兩人同時為他神魂颠倒。
蕭沐沐的心頭打着破釜沉舟的念頭。甚至已經不顧自己在白九歌面前形象的崩塌,也要殺掉這個礙眼的男人。
Advertisement
殺了這個男人,她或許還有機會洗白自己,有朝一日得到白九歌。
留着這個男人,白九歌就會一直迷戀對方,哪怕她再努力,也絕不可能分得白九歌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只是她忽略了始終跟在林翾身邊的重光——
一掌還未落下,她的手腕間竟是一痛,猛然被人捏住。
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她便猝不及防地被大力甩出很遠,狼狽地跌在地上,良久都動彈不得。
鵝黃色的衣裙被粗糙的礫石劃破,沾了不少灰塵沙土,她艱難而又恐慌地仰起頭,正對上一雙漆黑如深潭的冰冷眼眸。
一瞬間她渾身如墜冰窟,直覺地躲閃着這一雙眼睛,不敢與之對視。
這個臉上有黑色紋路的男人已經強大得超乎了她所能招惹的範疇,明明并非和白九歌同樣的淬體者,可身體的強悍程度卻很有可能不在白九歌之下。
他甚至根本不需要動用玄力,就能把她用了七成玄力的一掌接下,并毫不費力地把她甩飛。
如今哪怕有蕭千愁給她撐腰,她也絕對不敢再造次。
林翾愣愣地望着這電光石火之間的事态發展,手心忽然被重光略微冰涼的指尖輕輕捏住,按了兩下,似乎是在給他吃下一顆定心丸。
指腹所摩挲的是溫軟而毫無攻擊性的觸感,就和林翾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樣。重光微微垂下頭,目光恰好落在林翾的頭頂,心頭難得的感受到有強烈的溫情與滿足。
十年了,他所夢寐以求的,大約就是這樣的一瞬間。
他花費十年變得越來越強大,擁有自己的一方勢力,最渴望的并非簡單的複仇,而是能保護從前無力保護的人。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林翾已經死去,遺憾難以填補,可如今林翾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繼續慰藉他單薄貧瘠的生命。
當初他們二人被人追逐迫害,到處逃竄,無非是因為他們實力不足,而如今角色互換,他已擁有強大實力,便絕不容許任何人動林翾一下。
重光的眼神沉着如水,不可動搖。
而地上的蕭千愁終于緩緩爬起身,瞄了一眼三人的方向,眼底似乎閃過一絲異色,隐于睫毛遮擋之下。
似乎是料定了自己不會被人阻擋,他扭過頭緩緩走向蕭沐沐的方向,彎腰扶起倒在地上的女人,兩人對視一眼,沒有言語上的交流,卻是互相攙扶着一同離去,背影漸漸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也就幾乎在他們消失的一瞬,白九歌似乎再也支撐不住,高大的身體猛然前傾。
頭昏無力之間,他唯一清醒的意識就是不能砸到林翾,極盡所能地控制住自己已經不聽使喚的身體,向一邊歪了一下,避開了林翾。
身體實打實砸落在地面上的聲音聽起來就令人十分肉疼,自然也驚動了林翾,讓他匆忙回過頭去。
入目的是白九歌側倒在地上的身影,他眉心不由得一跳,心頭那不妙的感覺成了真,白九歌竟然真的受了傷,而且看樣子似乎不輕。
他幾乎沒怎麽猶豫,想着畢竟救人要緊,便稍微掙脫開了重光的手,蹲下身湊近了白九歌,撥正對方的身體,試圖判斷究竟傷到了哪裏。
留下重光一人站着,緩緩垂頭,盯着自己尚且殘存着餘溫卻已空無一物的手,臉色漸漸轉寒,變得不虞。
他望着林翾清瘦的背影,蹲下身時骨頭似乎都能凸出,透過衣料顯出令人心疼的輪廓。他心頭那不悅的情緒才有所收斂,藏在心底,終歸沒舍得向林翾發作。
然而眼瞧着林翾東望西望都沒有找到傷處,竟然想要伸手去剝白九歌的衣服,他的瞳孔頓時一縮,冷哼了一聲。
林翾正埋頭幹活幹得專注,忽覺背後一涼,手腕被狠狠捉住,下意識地扭過頭仰起臉,發現重光眼底似乎有某種強烈的愠怒在洶湧。
愣了一下,他隐隐約約猜到了重光憤怒的緣由,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自己也覺察到了一點不妥。
方才他只顧着查探白九歌的狀況,一時之間竟然忽略了對方已經是個成年男人,在他的性取向面前他的行為舉動或許有騷擾之嫌。
更不該的是,他居然忘記了還有重光這樣一個一點即燃的爆炸物存在于身邊。
林翾的表情讪讪,面對着面色冷厲的重光,一時間難免有些手足無措。
“我就看看他傷在了哪裏……”
他雙手胡亂地比劃幾下,指了指一旁陷入昏迷的白九歌,替自己辯解。
他能切實感受到重光對他的占有欲有多強烈,雖有些難以接受,但也知道一時間不能強行要求對方立即改變态度。
畢竟無論是他所接觸的重光還是書中描述的重光,都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只能順着毛撫摸,而不能拂其逆鱗。
面對重光,态度軟一點總歸要比态度強硬來得有效。至于日後該如何矯正對方對自己那不合乎常态的依賴與占有欲,恐怕是一個需要慢慢努力的過程。
或許是因為書中的重光一直癡情于某個女人,給了他先入為主的感覺,所以哪怕方才已經試探過,林翾也依然認為重光本質上是一個異性戀。
不過無論如何,給重光順毛的工作他都做得很熟練,僅僅只是态度良好地解釋了幾句,重光的臉色便稍有緩和的趨勢,甚至還肯餘出了一些視線瞥了一眼白九歌,聲音淡淡。
“他沒受傷,只是中了毒而已。”
那縷血腥氣源自于白九歌的一呼一吸之間,自然很難追根溯源,找到那根本不存在的傷處。
聞言林翾不由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白九歌,發現對方的嘴唇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蒼白色,雙眼緊合,毫無知覺的模樣,看起來的确像是中了毒。
重光的手不老實地搭上了林翾的小臂,走到白九歌近前,忽然皺了皺眉。
“……這蕭千愁多半與極意谷有些淵源,用的毒是極意谷中的某種秘毒。”
他的聲音沒什麽波瀾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情緒頗為冷淡,只有在說起“極意谷”三個字時,他的聲音才重了幾分,像是要将這三個字放在齒間狠咬。
林翾不由得抿了抿嘴,心道重光猜得的确沒錯。
蕭千愁的确與極意谷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書中只提到過蕭千愁的父母是極意谷中之人,且是迫害重光親人的直接兇手,并沒有具體詳述他們在極意谷中的身份地位。
但從書中描述的蕭千愁掌握着極意谷許許多多秘法毒術來看,其父母地位應該頗高。
林翾目光凝重,心頭思量頗多。
他甚至已經開始在心底暗暗考慮該如何委婉地提醒重光,告知對方仇人的身份。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無疑是替中毒昏迷的白九歌解毒。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在思考從哪裏動手比較合适。
如今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傷害自己來救助別人的模式。比起當初在禦虛門被強制而放肆無節制地取血,眼下這種全憑他個人意願救人的情況已經顯得十分不錯。
不過他并沒有來得及真正下手,便被看穿了他想法的重光捏住了手腕,強硬地阻止了下一步的行動。
重光的臉色黑着,似乎有些不滿,但忍着并沒有發作,只耐心地告誡林翾不要總是試圖放血。
“極意谷曾經用這種毒對付過我,我有辦法解它,你不要随便弄傷自己。”
說話間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彼此的身上,不曾分給其他地方。
而就在蕭千愁方才停留過的地面上,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光一閃而過,稍縱即逝,沒有人注意到它曾經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