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遠處,郁郁蔥蔥的林間,有一抹若隐若現的紅色吸引了林翾的注意。
那并非是什麽鮮亮的紅色,顯然不是樹上的結出來果實,其形狀非常不規則,哪怕只是遠遠的看過去,也一眼就能讓人隐約中察覺到它的真實面目。
是血。
因為它是暗色的,绛紅暈染開,随着林翾一步步走近,他越來越能确定它是什麽東西,直到走到近前,觸目驚心的景象才徹底映入眼簾。
大量的血,有的還溫熱流淌,邊緣卻已經凝固幹涸。
血跡出現在一頭倒地不起的巨獸旁邊,使大片的土地都暈成了更深的模樣,散發着腥氣和鐵鏽的味道。
林翾單手扶着樹幹,或許是剛剛在三長老那裏失血過多,又或許是眼前的一切給他的驚吓太大,他的腿有些發軟無力,遲遲不能再朝着前面邁出一步。
喘息了良久,直到鼻尖已經适應了這種泥濘又嗆人的血腥味,他才壯着膽子朝前面緩緩挪去。
那倒地的巨獸一動不動,林翾伸手試探着去碰了一下,也是毫無動靜,身上已經有些不太明顯的僵硬,似乎已經死去。
于是他手上用了些力氣,崩得手臂上方才的傷口疼痛不已,廢了好大的勁,才把巨獸翻了個面。
見識到巨獸身下的光景,林翾又是被驚了一下,眼睛瞪大,久久不能挪開視線。
任是他如何胡思亂想,也沒能猜到在巨獸的屍體之下,竟然還有個蜷縮成一團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七八歲那樣大,黑色的頭發,小麥色的肌膚,雖然被血污染得亂七八糟,也掩蓋不了他模樣本身的精致。
是個好看得過分的小孩,而且他的這個年紀若是放在林翾從前的世界,多半還在父母的愛護之下無憂無慮地讀着小學一年級。
可是眼下,這個小孩卻滿身髒兮兮的,一臉凝固的血跡,頭發蓬亂,昏迷在這荒涼的大山之中。
林翾的心一下子就被鑿動了,既柔軟又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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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莫名的感情甚至驅使着他失去了仔細思考的能力,讓他快走幾步過去,蹲下身來,伸手用柔軟的指腹輕輕擦了擦小孩的臉頰。
小孩的臉頰尚且富有活力的彈性,為了确認情況,林翾又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認人還活着,就只稍稍猶豫了一下,便開始着手去剝小孩身上的衣物。
他并不是有什麽變态傾向,只是想要借此方式确認一下對方的身上有沒有傷處,好方便及時處理。
事實證明,他的行為沒錯,翻了幾下小孩的身體仔細查探,林翾很快就找出了小孩腿部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而背後更是大面積潰爛,像是被什麽東西腐蝕了一般。
情況不太妙,或者應該說是很糟糕。
林翾眉頭緊緊皺起,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用力把小孩攬起,自己席地而坐,讓對方的頭能以一個相對舒服的角度靠在他的腿上。
山間的風有些涼。
他又往前伸手夠了兩把,把小孩的衣服拽了過來,披在了對方的身上。
做這一切時,他一直很專心,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腿上的人已經悄然轉變了呼吸的頻率,并且在他視線不能達到的死角快速地睜了一下眼睛,旋即又緊緊閉上,在他拿到衣服之前就恢複了昏迷的原狀。
作為一個在和平世界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好青年,哪怕穿越這半個月以來經歷了極大的變故,林翾也沒能形成提高警惕的習慣。
更何況他從前的工作還是個小學老師,就是專門和這種小孩子打交道的,以至于面對着這麽大年紀的小孩,他本就生不出絲毫防備心。
他輕輕地把衣服蓋在小孩的身上,擋住了大部分皮肉,又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額頭,沒有什麽發熱的症狀,卻冰涼得有些驚人。
“……”
無聲而又惆悵地盯了腿上躺着的小孩半天,他終是認命地挽起衣袖,露出自己手臂上剛剛有些開始結痂的傷痕,略微用了點力氣,就再度使那裏崩裂開,淌出新鮮的血液。
他把血液滴下的地方對準了腿上小孩的唇部,另一只手捏動對方的臉頰,使其自然張開嘴,血液入喉。
而接下來的吞咽則是本能。
林翾心态放得很輕松,雖然手臂很疼,但意識上沒什麽負擔,安逸地看着自己的血流進對方的嘴裏,甚至沒兩秒就開始發起了呆。
他打量着男孩的眉眼,越看越覺得好看得不像話,倘若能安穩地長大成人,一定能博得不少女孩子的歡心和青睐。
正胡思亂想得出神,猝不及防的,腿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如炬,直直地盯住了林翾。
林翾頓時吓得渾身一震,眼神慌亂地挪開,就好像自己方才那點亂七八糟的心思全都無處遁形一般。
空氣沉默半晌,他才穩住了心神,讪笑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尴尬。
“你醒了?感覺如何了?我剛剛看你身上有傷,現在感覺還疼嗎?”
他用一連串的問題來穩定自己的情緒,希望能漸漸地把握回主動權,與這個陌生的男孩展開你問我答環節。
奈何對方就好像聽不懂話一般,并不開口理會他,只是用一種專注得駭人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
那雙眼睛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樣,連光都透不出來半分,點綴在白眼仁上,對比度強烈得紮眼。
林翾的心髒沒來由地怦怦亂跳,就好像要躍出胸腔之外一般。
他斟酌着想要再度開口,找一點話題來扭轉當下的局面,可是卻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說不出來。
而當眼睜睜地看着男孩略微擡起頭,把嘴唇貼在了他的手臂上,不輕不重地吮吸了兩口時,他整個人都徹底當機,頭腦頓時一片轟鳴。
那裏的皮肉原本是疼痛不堪的,可眼下卻被陌生人用柔軟的唇肉輕觸着,濕潤又麻癢,一股怪異的電流沿着他的腰椎一路向上,讓他渾身都感到陣陣無力。
直到男孩松口,冰涼的空氣吹拂着唾液,帶來一點令他清醒的溫度,林翾才猛地還魂,漲紅了一張臉,用力甩了甩頭。
一個冷淡而平靜的聲音就在此時傳入耳畔。
“你是藥體?”
林翾循着聲音低下頭,确認了這句話的确來自于自己剛剛救下的這個男孩。
他感到一絲震驚。不單單是因為自己藥體的身份被這樣輕易的點明,同樣也是因為男孩的聲音和他想象中有所不同。
并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清亮的童音,而是帶着一種沙啞的感覺,悶悶的,像一把刃很鈍的刀。
“你,給我治傷。”
從林翾的腿上爬起來,男孩伸手指了指他,然後又指了指自己,意味鮮明。
“我,帶你離開這裏。”
他直直地望着林翾,一雙眼睛太過深邃,似乎藏着許許多多的東西,卻又令人無從挖掘。
林翾一瞬間開始懷疑起了自己最初的判斷。
“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他試探着問了一句。
話剛問出口,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
倘若這小孩有心想瞞,他又怎麽可能得到真實的答案?
兩人具是沉默了半晌。
男孩的眼神不加掩飾,片刻也沒有離開過林翾的臉。
良久,他開口,語氣難辨喜怒,似乎并沒有什麽情緒。
“十四。”
一瞬間,林翾又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這小孩的年紀居然比他的主觀判斷大一倍?
他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滿臉複雜地看了男孩半天,直到看着對方站起身來,眼神仍然冷淡地凝視着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回應對方剛才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