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覺得他帥嗎
“發癔症”。
不怪謝青燃這麽想,主要是……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些首都區內大大小小的貴族,居然在今天,集體向她提出了聯姻的邀約。
她家可是只有一個漂亮的女兒哦。
謝青燃拿過裁刀,示意秘書官停下彙報,随後裁開了一個信封,取出一封來自“謝菲爾德”家族的信。
柔軟的羊皮紙,噴灑了一點雪松的香氣,信紙上用漂亮的花體字先在開頭問候了謝青燃全家……當然,是禮貌與表達善意的那種問候。
然後謝青燃一目十行地掃了下去,看到末尾時微挑眉。她擡頭看向秘書官,秘書官立刻拿起桌上的細小裁刀,将托盤上的信件都打開,将信紙一份份地羅列在書桌上。
【家中小兒對您的掌上明珠傾慕已久,迫不得已,我只好觍顏向您提出聯姻邀約,萬望準許。】
每封信裏都或多或少透露了這個意思,謝青燃都看明白了。
這算是一般貴族家庭的暗示,用上“迫不得已”,估摸着是被家裏的孩子煩死了,他們本人未曾了解過孩子喜歡的對象,但孩子卻以死相逼什麽的,非得要家裏提出邀約。
過于溺愛孩子的家族就此屈服,送上了信件,但還是寄望于謝青燃拒絕。
“首都區的貴族,怎麽連家裏的孩子都約束不好?真可笑,一封信算得了什麽。”
謝青燃笑着扔下信件,示意秘書官把這些廢紙都扔出去。
在聖斯威,沒有她的點頭,就算是王庭也別想把她的孩子召去。
何況這些被美色和欲念沖昏了大腦的家夥?
“我看……奉雪根本不知道他們是誰吧。”
“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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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奉雪的模樣,謝青燃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澄亮的長靴踏在地面,她走出了書房,秘書官在她身後小聲說着還有一些要件沒有處理。
“知道了,不處理。”
謝青燃揮揮手,在秘書官崩潰的表情下打開側門,走到了庭院。
孩子們快回來了。
“準備茶和點心,”謝青燃側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女仆,“我想和孩子們在庭院裏喝茶。”
女仆領命而去,并且細心地詢問女仆長确認司機到達宅邸的時間。
奉雪上車的時候,發現謝思并不在車裏。
“謝思呢?”
奉雪有些奇怪,望向坐在對面的謝桢,冷峻的少年沉默一會說道。
“他有事。”
奉雪卻沒有被搪塞過去,她想起希雅說的“謝思和謝桢都發了火”,不由想到某種可能,握緊了拳頭。
“他生氣了?還是怎麽了?”
聽着少女有些忐忑的話,謝桢原本滿腹要問的話,都往後壓去。
謝桢不回答,奉雪更是擔心起來,她打開社群,想看看有沒有關于謝思的帖子,卻見謝桢擡手覆住了她的手機屏幕。
“我會告訴你,所以不用去問別人。”
謝桢用平淡而無起伏的語氣陳述。
“下午的時候,他和一些同學打架了。臉上受了一點傷,他說回家會被母親嘲笑,所以他這幾天暫時不會回家。”
“打架?和誰?為什麽?”
奉雪一連三問,在對上謝桢視線的瞬間,她卻不再需要謝桢的答案了。
“……因為我,有人說了我的難聽話。”
奉雪手指放在車門上,卻被謝桢擡手攔住。
“你要做什麽?”
奉雪擡眸,眼中隐約浮現一絲惱怒。
“我從沒見過那些人,記憶裏也不存在他們。因為一個誤會,他們卻自顧自地發瘋,甚至傷害別人。哪怕是稚齡的要搶糖果的孩子,也不值得半點諒解。還有,我,我……”
哪怕這些年有意疏遠,但奉雪永遠記得這兩個孩子降生時的樣子,那柔軟而細小的手指,輕輕抓握她尾指的溫熱觸感。
【我從未想過會傷害他們。】
聽着奉雪的話,看着奉雪的表情,謝桢原本冷硬的神情軟化了。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奉雪是溫柔的。
謝思下午揍了那群嘴巴不幹淨說“奉雪私底下玩得開”的家夥之後,特別叮囑謝桢絕對不能和奉雪說他的事。
【她可能會傷心?不管是出于責任感還是什麽,我覺得還是面無表情或是不知世事的樣子更适合她。】
但謝桢還是說了,因為奉雪從別處知道的話,才會真的傷心。
“沒事的,謝思只受了一點傷,和他打架的人已經送醫院了。”謝桢說道。
奉雪:……這好像更不好吧!
奉雪轉而擔憂起謝思會不會被人起訴。
謝桢伸手敲了敲隔板,車駕啓動,他不太熟練地彎起唇角安撫。
“過幾天就回來了,網上的事……也不需要多久就會熱度散去的。”
奉雪想了想,還是決定之後再在社群裏發一個帖子,有什麽事就直接來問她,不要去打擾她身邊的人。
奉雪不在乎別人的言語,不在乎別人的評價,她某部分确實像別人猜測的那樣無情。
能放在她心上的事物實在太少了。
奉雪打開手機,給謝思發了一條【你在哪裏】的消息。
她發完消息後一擡頭,就見謝桢一直在看着她。
“對不起,”奉雪挺直脊背,神色認真,“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牽連你們真的很抱歉。”
謝桢搖頭:“我們沒有在意,本來就是那些有癔症的家夥的問題,而且我也知道,照片上的男人與你無關。”
奉雪今天總算有人不必解釋也能明白,對嘛,她和謝桢他們一起外出回家,哪裏有時間有心思去談什麽戀愛。
“只是誤會。”奉雪說。
謝桢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是的,只是“誤會”,誤會就不該存在。
今天謝思離校前仔細打量了謝桢許久,最後他伸手,指尖輕輕觸碰着謝桢的胸膛。
【我們不一樣,卻都是一樣的。】
謝桢在瞬間理解了謝思的話。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正直高潔,他對于奉雪的欲念不比任何人弱。
可直到今天,他才察覺到自己的卑劣。
“那是你的畫嗎?”
奉雪看着随意擺在車底的一幅畫,畫放在畫框裏,背朝上放着,她覺得有些可惜地撿起來,畫作翻過來之後,就看到了畫布上的畫。
這是一片大海。
清淨的藍白色交織混合從天而降,墜落地面彙成了一片汪洋。
海上有幾只脖子上挂着金鈴的白色神鹿踏在海面上奔跑,組成了一條直通遠處海平線的隊列。
在最前方的那只白鹿身上,似乎還坐着一個穿白裙的少女,她正要與白鹿奔向光去。
這本該熠熠生輝的畫作,卻憑空被一道黑色的閃電劃破了整個畫面。
“顏色非常美麗。”
奉雪對于美術沒有鑽研,她只能說出她覺得好的部分。她将畫框放在座位上,謝桢則垂眸不去看,這是他失态的證據。
“這是要帶回去銷毀的。”謝桢淡淡道。
“好可惜,”奉雪覺得沒有必要,“這幅畫看起來就像是海面剛好要下一場陣雨,陣雨之後,他們就能沖破海平面,融入光裏了。”
少女細軟的手指在邊框輕輕掠過,她擡頭對着謝桢微微一笑,謝桢放在膝上的手指突然蜷起,像是被什麽東西刺痛。
謝桢垂眸,冷峻的少年輕輕點頭。
“好。”
謝桢想,奉雪總是站得很遠,但又總能理解遙遠的一切。
令人貪求着這一點仿佛被她珍視的錯覺。
伯爵夫人在承認謝桢的騎士資格時,曾給予他贈言。
【你是隐忍而忠貞的騎士,心髒如冰崖峭壁,卻生着一朵唯有珍愛之人才能看到的春花。】
【你是喧嚣而殘暴的惡徒,身藏着熔岩激流,如同鏡子的反面蜿蜒生出了一把冷鋒長劍。】
謝桢一直不明白贈言的意思,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這樣美好,這樣溫柔的珍愛之人若是被他人觊觎,春花謝去,長劍出鞘。
“我真喜歡你,姐姐。”
冷峻的少年揚起微笑,眼底卻翻滾着晦暗的欲念。
自謝桢十歲後,奉雪似乎就沒聽到他說這句話了。
但她還是禮貌點頭:“謝謝?”
奉雪說完之後,望着那總是寡言的少年,不知為什麽,在這一瞬間,奉雪覺得謝桢好像長成了大人。
像是某種成年,強大的雄性,正緩步游走在草叢裏,不經意間,他便會叼住獵物的咽喉,再也不會松口。
車駕進入庭院時,庭院裏已經布置好了桌椅,花束,還有剛泡好的茶。
謝青燃坐在墊了軟墊的白色藤花椅上,注視着下車的謝桢和奉雪。
見着母親在庭院裏,兩個孩子沒有回房,而是直接踏着柔軟的草坪走了過來。
謝青燃舉起茶杯,就像敬酒似的,自己幹了一口。
“過來吃點心。”
女仆奉上銀質的盥洗盆,讓謝桢和奉雪洗了手,再用幹巾拭淨。
等奉雪一坐下,謝青燃就開門見山。
“今天大概有二十多個貴族家的孩子向你提親呢,我的女兒。”
奉雪一愣,就像聽到了什麽猛犸象今天在首都中心公園複活并展示吃香蕉技能的消息一樣震驚。
“你果然也不知道。突然這樣,是你今天發生什麽事了?”謝青燃撚起一塊藍莓脆片,指向謝桢。
是的,謝青燃不覺得奉雪能知曉什麽複雜的人際關系,人性心理轉變。
謝桢則簡單,毫無情緒,直白地說了今天發生的事。
“哦,那就是青春期發/情到大腦空虛的家夥想最後一搏吧。”
謝青燃擡手揉揉奉雪柔軟的頭發,像是要讓她放心。
“你是獨一無二的,偶爾遇到一些沒有眼色的狂蜂浪蝶也是常事。”
謝青燃融化了口裏的脆片,品嘗着口中酸中帶甜的味道。
“看來小王子的面子只能放在學院裏,學院之外話語權還算不上大。”
不然就不會有,在學院裏無人上前向奉雪一表心意,可在校外卻直接通過家族向謝青燃發出聯姻邀約的事了。
“畢竟還沒有正式受封嘛。”
謝青燃三言兩語就把事說清了,随後她像是也喝夠了茶,又拿起一塊手指大小的蛋糕。
“對了,謝思是跟人打架這幾天都不回來了吧?”
明明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謝思的事,謝青燃卻像是了如指掌。
她垂眸看着有些驚訝的奉雪,戴着家主戒指的食指敲擊着茶桌,發出一聲脆響。
“家人被污蔑觊觎,他們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我不是這樣教育的。”
“謝思想得多,卻沖動,格鬥技巧也沒有謝桢好。受了傷嫌丢臉不肯回來也是正常的。”
謝青燃突然伸手在謝桢的右臉頰捏了一下,謝桢無動于衷。
謝青燃笑了一聲:“謝桢打架的技巧可比他哥哥高杆多了。這小子今天應該也打架了,但是毫發無損呢。”
奉雪看向謝桢,謝桢連衣衫都沒有一個褶皺,她根本想不到謝桢也會打架。
“正常,畢竟如果階層太接近,以理服人就不管用了,”謝青燃笑着說,“拳頭才能讓人思維中止。當然,要是再鬧得大一點,就要找家長了。”
謝桢依然不動聲色,像是并不想談論這件事。
謝青燃則有些八卦地問奉雪。
“所以,那個人帥嗎?”
奉雪沉思了一會,發現她沒有認真的思考過啾啾老師的外觀是否符合自己的審美。
但是認真地說……
“是帥的。”奉雪斬釘截鐵。
“那玩玩也沒什麽嘛。”謝青燃聳肩。
“喀”。坐在一旁的謝桢手中的銀叉把小餅幹插碎了。
與此同時,謝桢的手機響起來,手機屏幕上閃動着“謝思”的名字。
謝青燃轉頭看向謝桢,謝桢則用手帕擦了擦唇角,與謝青燃說道。
“我接電話。”
謝青燃不以為意地揮揮手,等謝桢走了之後,謝青燃捧腹大笑。
“傻孩子吃醋了。”
奉雪無奈扶額:“您在胡說什麽啊,我要回去寫作業了。”
謝青燃咬了一塊小甜餅,并不在意地揮手讓奉雪走了。
奉雪走了之後,謝青燃則看向後門,秘書官還在那裏等候。
“我要看那張照片。”謝青燃說道。
秘書官怔愣了一會,但很快就轉身回去處理。
帖子删了,照片還是在的,不知有多少人保存。
秘書官很快在便攜電腦上找到了照片,遞到謝青燃面前。
謝青燃“哦喲”一聲,将那張照片放大,表情頗為欣賞。
“确實長得可以啊。不過……”
謝青燃将照片上的青年側臉再次放大,從對方的發色,眼睛,再到面部輪廓看了個遍。
謝青燃臉色漸漸凝重起來,秘書官不明所以,輕聲問道。
“這個人有什麽不妥嗎?”
不會是敵對家族派來的人吧?這可麻煩了。
“嗯,他鼻子長得好挺啊,輪廓比例這麽好,該不會整容吧。”
謝青燃話一出口,秘書官把自己剛才升起的擔憂之心掐停了。
“開玩笑的,我只是覺得他有點眼熟。”謝青燃過濾着腦中的信息,但到了她這個年紀,記憶開始有些衰退,實在有點難想起眼前這人到底和誰有些相似。
不過,沒關系。
如果對方有所求,終會再次出現在奉雪面前。
奉雪回到房間,謝思還沒有回複她的信息。
奉雪又追加了一條【我擔心你】的信息發過去。
謝思仍然沒有回複,但奉雪在車上已經确定過會再發帖,就立刻打開社群發帖了。
一樣還是實名,标題是“不要打擾我的家人”。
帖子內容大約是,有什麽事就問她,雖然她不覺得自己的私事有什麽好向別人交待的。還請諸位冷靜清醒地想想——“我和你,有關系嗎?”
但這個帖子過了半小時都無人回複,不知道是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還是看到了奉雪難得嚴厲的質問,沒人敢竄進去跳。
又過了一會,談越、希雅,還有之前的帖子裏幫奉雪說話的,就一溜煙在下邊支持。
沒過多久,謝桢也實名上去“支持”。
很顯然,謝桢的支持不只是口頭的。
不爽還想要跳的人,他不介意請人去廁所談談。
一些閱覽了帖子的人,自行将之加工翻譯成了粗鄙之言:“你們特麽算個屁,跳跳跳,小跳蛙!”
随後奉雪就長嘆一聲合上手機,打開了便攜電腦,對着空白的文檔發呆。
又到了慣例記錄每日令人愉悅的小事環節,但奉雪發現今天并沒有什麽值得她高興的事。
她的心情就像一堆從山上滾落的小石頭,令她有些煩躁。
但奉雪覺得這件事也很值得記錄,憤怒也是她的真實情感。
這時手機突然震動,一條新訊息發了過來。
這次奉雪沒有把手機改成勿擾模式,正是為了方便接收謝思的訊息。
可現在發來訊息的人并不是謝思。
是啾啾。
啾啾老師:我剛才翻到一本書,也許會對你有幫助。(照片)
奉雪:謝謝,啾啾老師。我正在寫今天的日志,只是現在心情不大好,但我也決定記錄下來。
啾啾老師:怎麽了?
奉雪想這種無妄之災還是別讓另一個人也莫名受難,便隐去不說。
奉雪:沒什麽,只是一點小事。
啾啾老師:……人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都是正常的。随心所欲去寫,只要是你想要做的。
奉雪:好的,謝謝您的鼓勵。
奉雪剛回完啾啾老師的訊息,就看到手機上方又彈出一條消息提醒。
是謝思的。
奉雪趕緊點擊,然後就看到謝思的回信。
【謝思:我住酒店。我明明讓謝桢不要告訴你……算了,我已經罵過他了。我這周六回去,你要來接我嗎?】
奉雪還未回複,啾啾老師又有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啾啾老師:我正好在朋友圈看到有位老師分享消息。這周六上一年AS文學科第一名的學生要在聖斯威大學分享學習經驗,你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