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向您致意,殿下
垂櫻學院的夏日舞會歷史足有上千年,與建校時間一樣悠久。
起初舞會只是年輕孩子們相互認識的場所,後來成年的貴族們發現,這樣輕松悠閑的地方,再加上酒精,似乎比外邊的餐廳或是嚴肅的會客室更有利于商談各項事宜。
于是舞會的舉辦規模便越來越大,最後成功讓夏日舞會成為了首都區內的盛事。
一旦夏日舞會舉辦,校外的林蔭道上都會停滿各色豪華車駕。
奉雪正在謝青燃的衣帽間裏,她穿着之前買下的禮服,站在巨大的穿衣鏡前。
幾位女仆正在小心地幫她化妝,并佩戴首飾。
可實際上少女肌膚嬌嫩,眉毛與眼睫也有着完美的形狀與長度。
女仆們只稍稍在奉雪臉上打了底,撲了腮紅,将頭發挽起,露出優美的天鵝頸,再輕柔地給她戴首飾。
謝青燃的每一樣首飾都有來頭。
比如放在陳列架上第六排第二列的那頂紅寶石冠冕,是三百年前知名政客莉莉.雅格的。據說那位夫人長得傾國傾城,手腕高超,最後卻戴着這頂紅寶石冠冕跳湖自殺。
又比如那條綴滿珍珠與鑽石的發帶,則是首位女大公的愛用品,傳說她用這條發帶勒死了自己的第六任丈夫。
還有擺在桌上的這枚花型鑽戒,又有着每一任主人都會死于非命的傳說。
……
嗯,看起來都很不吉利的樣子。
奉雪與謝青燃這麽說的時候,謝青燃笑了起來。
【這世上有不沾血的古董嗎?大多傳說只是給這些古董增加神秘感,人們尋求刺激,刺激滋生美麗,美麗誘人擁有,因此身價倍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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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燃這麽說的時候,也打量着奉雪。
【不過有些美麗則是無價的。】
奉雪沒能聽明白,她只知道自己現在頭上戴着的珍珠發帶,與脖頸上配套的鑽石細鏈,還有左腕上光澤閃耀的珍珠手鏈,一起弄死過六個人,總共價值五千萬萊耶幣。
要是磕碰壞了,殺了她也賠不起。
奉雪神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穿衣鏡,在旁人看來,就是那仿佛女神萊耶下凡的少女,忐忑地注視着鏡中的自己。
啊,她是否擔心自己還有哪裏不足,而眉頭輕皺呢?
可她的眼眸已像落在水中的明月般柔潤明亮,臉龐嬌豔如花,擦了淡色口紅的嘴唇豐潤無比。
她悄無聲息地站在那,就如月下靜靜盛放的昙花,驟然看見,任何人都會為之駐足。
女仆将頭發與珍珠發帶編織好後,不舍地松開那絲滑如綢緞的發尾,出神地看着奉雪,輕聲贊嘆。
“奉雪小姐,無需擔心,您是美麗的。”
“……謝謝?”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女仆們用這種憐愛又鼓勵的眼神看着自己,奉雪還是道了聲謝。
少女提着裙擺緩步出了衣帽間,在衣帽間外,鋪着織金地毯的走廊裏見到了公爵家的兩位雙生子。
雖然是雙生子,可謝思和謝桢穿得一點也不像。
謝思穿着一身與他那條深藍色的領帶相襯的西裝,越發顯得肩寬腿長。他将額前的劉海往腦後梳去,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也完整展現着那張光芒氤氲,帶着一點狐性妖魅的臉。
還沒有到達會場,謝思松着襯衫領口的扣子,能讓人看到他男性化的喉結與一點突起的漂亮鎖骨。
冷俊的謝桢則吝啬于展露自己的肌膚,不僅襯衫的扣子扣到了最頂上,外穿的軍裝式黑色外套也是立領的,在家裏也已經戴上了黑色手套。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像是在仰頭看着走廊上挂着的女神畫像。
一個像燦陽,一個似雪月。
聽到奉雪的鞋跟觸地的聲響,兩人同時轉過頭來,奉雪才看清他們耳上還各戴着一枚刻着公爵府火焰紋樣的金質家徽耳環。
他們看了奉雪好一會,卻沒有說出什麽稱贊的話語,反而同時蹙起眉尖,別開了視線。
“你想跳開場舞?”謝思伸手摸了摸鼻子。
“這倒沒有,為什麽這麽說?”奉雪有些疑惑。
“覺得奉雪今夜實在太漂亮了就直說,兩個傻兒子,連基本的社交贊美都不會,我真為你們感到羞恥。”
今晚要前往別的宴會場地的謝青燃笑了一聲。
謝青燃穿着藍色的公爵正裝,耳上也同樣戴着金色的火焰耳環,她走到奉雪身邊,擡手在奉雪的珍珠手鏈下挂上了公爵府的火焰家徽。
“不要忘了這個。”
謝青燃上下打量着奉雪,眼中露出由衷的贊賞。
“整個聖斯威都不會有第二個像你這樣的女孩。”
謝青燃說完便擡腳往前走去,接着是奉雪,而謝思與謝桢如護衛公主的騎士,落後一步走在奉雪兩側。
貪婪的視線落在少女的身上,那自見到她之後就沸騰不已的熱念,在嗅聞到那熟悉的新雪氣味之後,總算微微平息。
聖斯威的貴族喜好在衣服上熏染香氣,這樣氣味不會濃重到冒犯他人,但在對話時亦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氣味。
每個人身上的氣味都代表着一個人的喜好與氣質,謝思身上是微甜的蘭花香氣,而謝桢則是帶着一點苦澀氣息的雪白龍膽。
謝青燃是霸道的烏木瑞腦,而奉雪沒有熏香,似乎對過于濃烈的香料也會過敏。
她身上的氣味就像每年冬季下的第一場雪,不算是什麽香氣,只是當她出現時,空氣便會安靜下來,那種淺淡卻又無處不在的清冷的氣息,一寸又一寸地撫過人的肌膚,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再靠近她一點,懇請她再施舍一些……
謝青燃突然在府邸大門停下腳步,門口只停着兩輛車。
“兩個傻兒子自己先去會場吧。”
謝青燃突然發話,謝思和謝桢同時臉色一沉。
他們都清楚這是什麽意思,往年都是他們護送奉雪到會場,然後奉雪會自己找一個角落站着。
沒人敢沒眼色地上前邀請奉雪跳舞,奉雪偶爾下舞池,也是與相熟的女同學一起。
現下不需要他們,意思是……有誰會來接奉雪嗎?
謝思和謝桢不會天真地認為自己常年我行我素,大多舞會都不會出席的母親,今年會突然放下身段,要親自把女兒送去參加一場小小的夏日舞會。
謝思沒動,他擡手緩緩扣上襯衫上的扣子,慢條斯理地戴上白手套,朝謝青燃露齒一笑。
“我不着急,母親。是誰要來接你們?比您的孩子親自護送,還要安全嗎?”
謝桢沒有說話,卻定定站在原地,也不像是會乖乖離開的樣子。
謝青燃無奈扶額,側頭看着奉雪。
“你看,這還沒見上面就開始鬥雞了,真受不了。”
奉雪抿唇輕笑,她也很好奇待會來的男孩是什麽樣子。
需要謝青燃特殊照顧呢……說不定很纖弱,害羞吧?是個頭小小的,要躲在大人身後的孩子嗎?
一輛全黑的轎車在一聲鳴笛之後,緩緩駛入了公爵府邸。
這輛車與市面上所有安全車的形制一致,做出區別的只是烙印在車頭處的家族徽章。
那是一個成人半掌大的金色徽章,徽章上刻印着一個人手持長劍的半身人形。
【執劍者。】
屬于聖斯威王室的徽章。
在車駕無聲停下時,謝青燃,謝思謝桢,奉雪同時對着那輛車駕躬身行禮。
“拜見您。英勇的女神護衛,偉大的聖斯威引導者,只要您舉杯,我等皆會與您共飲。”
“願女神萊耶與您同在。”
在衆人話音剛落時,那輛車駕的車門也被侯立一旁的司機上前打開。
穿着一身白色王家禮服并紅絲絨披風的金發少年,從車駕上走了下來。
質地優良的羊皮鞋落在地面,發出細微的輕響。
那名金發少年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摁上左側胸前,也同樣對着衆人行了一禮。
“願女神萊耶與諸位同在。”
那聲音清潤悅耳,彷如教廷最擅詠嘆的歌者。
奉雪緩緩擡頭,看到來人的面容時,才算确定了他的身份。
裏維.阿蓋爾。
衆所皆知他是國王陛下唯一的孩子,卻寄養在阿蓋爾公爵家中。
因為他是混血。
他的母親是來自異國的女性,不被王室承認,生下的孩子也被認為混淆了王室的血脈。
但國王陛下只承認她是自己唯一的王後。
如今國王陛下體力漸衰,精神不佳,手段便越發強硬。
如果在裏維滿十八歲的時候,皇室依然沒有別的純正血脈的孩子誕生,他将離開阿蓋爾公爵府,冠上萊耶的姓氏,正式成為皇族的一員,正位太子。
裏維向在場地位最高的謝青燃行了吻手禮,随後便将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到了奉雪面前。
“夜安,奉雪小姐。我想護送您前往夏日舞會,願您允許。”
裏維微垂着頭,與奉雪對上視線。
裏維.阿蓋爾也在垂櫻學院就讀,但常年在王庭中照顧自己的父親,學院中少有人見過他。
這也是奉雪第一次在電視之外看到裏維。
皇室據說身上流淌着女神萊耶的血,因此個個生得面容美麗,風姿動人。
裏維的外貌符合所有國民對于繼承人的想象,無論是內在還是外表。
女性覺得他俊美無俦,金色的短發像是女神親手織就的綢緞,碧色的雙眼是海底貴重的碧晶石,那張被造物主親吻過的臉只要稍稍做出一點表情,就能讓人歡喜到心髒驟停。對男性來說,裏維風度翩翩,嘴角常年噙着溫柔的微笑,淡定從容,是最标準完美的貴族,仿佛世間一切美好的詞彙都能加于他身。
絕不是奉雪早前想象的纖弱,害羞的男孩。
謝青燃所說的“同陣營的孩子”,原來就是王子本人。
奉雪垂眸,弄明白之後,就将手放到了金發少年的手上,像一切高傲的貴族少女那般說道。
“我允許。”
在奉雪身後,兩位雙生子看着裏維握住奉雪的手,走上了【執劍者】的車駕。
謝桢微微收緊了手指,低語:“這就是您的安排?”
雙生子的腳尖微動,卻見謝青燃彎起嘴角,在喉嚨裏擠出一句唯有他們才能聽清的話。
“敢搗亂,我殺了你們。”
謝思笑了起來,優雅又緩慢地說道:“您試試。”
車窗緩緩閉合,謝桢在窗縫間與裏維對上了視線。
裏維笑眼彎彎,似乎十分愉悅。
但謝桢卻知道,這位外表看起來溫柔雍容的王子,并不只是一泓柔和的月光。
那是源于生物本能的警告——小心點。
無論如何,對這位仿佛生于光華中的王子,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