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利益
車子在謝家的大公宅邸停下時,奉雪已經看到屬于謝青燃的車駕停在了大門前。
聯想起之前在校內車的無聲電視上看到的新聞,奉雪心想謝青燃現下的心情一定不太好。
謝青燃是堅定的國王派,雖然與王室衆人不同姓氏,但他們确實有血緣關系。
王庭存在一天,謝青燃的位置便穩固一天。
那些貴族聯合想阻止立下太子,根本就是想讓王庭斷代,擡高議會的位置……
奉雪跟在謝思和謝桢身後,走入白色的雕花大門,正好與在大廳解下禮儀長劍的謝青燃碰上。
奉雪彎起唇角,在謝思和謝桢問候了母親之後,對謝青燃輕聲叫道。
“媽媽。”
高傲冷豔的女大公聽着奉雪的聲音就笑彎了眼,她喜歡奉雪。即使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謝青燃也還是喜歡奉雪的。
她一直想生一個女孩為自己的繼承人,可惜年歲大了之後,好幾次輔助手段均告失敗,她也不再強求,只要有繼承人就好,管他生出來是個惡龍還是海怪。
在領養奉雪之後,謝青燃就恰好有了繼承人,她相信是奉雪帶來的好運。
謝青燃脫下白色手套,也沒有去換衣服,就穿着黑色禮服褲與白色襯衣,英姿飒爽地上前擁抱了兩個孩子,最後拉着奉雪的手往餐廳走去。
“知道你們這些青春期的孩子還在長身體,受不了餓。我已經聞到濃翅湯的味道了,趕緊吃吧。”
在餐桌上,謝青燃依然笑意盈盈,似乎沒有被今天的沖突影響。
“今天在學校過得怎麽樣?”
謝青燃随口問着,就聽三個孩子自己說。
Advertisement
謝思和謝桢已經習慣了,就随意說着最近的日常。
謝青燃撐着下巴,覺着謝思和謝桢……還是很會來事的。
垂櫻學院裏權貴多,在幼年和少年時期打好的情誼關系,在将來總會派上用場。
這兩個流着貪婪貴族血液的少年,和謝青燃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想要的東西很多,還更會掩藏情緒。
說不定在她咽氣之前,這兩個家夥已經就爵位決出勝負了也不一定。
謝青燃有些壞心地想。
至于奉雪……
“哦,最近的文學科作業是對雪花芝士脆餅的感情?走的是什麽新浪潮文學路線嗎?”謝青燃完全不明白奉雪在說什麽,只覺得垂櫻的文學科一定瘋了。
這種死亡話題先不讨論,謝青燃單手支着下颚,喝了一口白葡萄酒後,笑吟吟地問。
“那麽奉雪還是一樣,在AS考試結束之前,心裏只有學習?”
奉雪放下湯勺,認真地點了點頭。
在奉雪上初中的時候,就已定下獲得AS考試第一名,返回自己的世界的目标。
可那時不知哪裏來的外國留學生迷戀上了奉雪,課前課後總來圍追堵截。
奉雪被逼得好幾次上課遲到,還有一次差點曠課之後,她停下腳步,難得說了很不客氣的話。
【這位同學,在AS考試結束之前我只想學習。任何打擾我學習的人,我都會非常非常讨厭。】
【讨厭到再也不會看一眼的地步。】
【這麽說,您明白了嗎?】
第二天,那位留學生就傷心欲絕轉學離開了垂櫻學院。
奉雪身邊也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此類事件發生。
這件事還是引起了一些波瀾的,連謝青燃也有所耳聞。
不過這位女大公并不介意,反而摸着奉雪的頭說。
【女孩子總是要有目标的,你很少生氣,我還以為你沒有什麽在意的事呢。】
于是垂櫻學院的學生都知道,那個漂亮的奉雪也是有脾氣的,而且要在AS考試結束之後才會考慮戀愛的事。
謝青燃得到奉雪肯定的回應之後,也不意外。
她繼續小口喝着酒,擡眼示意謝思和謝桢,這就是餐後要與兩個孩子說些事的意思。
用餐完畢,奉雪起身告退之後,就回到自己的房中繼續學習。
奉雪的房間裝修得很素淨,白色紋葉的牆紙,木質地板,家具都是白色或原木色,卧室與書房分開,是個溫馨整潔的套間。
奉雪洗了澡換了家居服,就準備複習今天的功課。
只是在翻開文學科的筆記本時,她還是覺得有些疲累。
好難啊。雖然人不可能樣樣精通,但文學科對于奉雪來說格外艱難。
在他人看來,也許精通數理化的人代表着擁有一定程度的基礎智力,擁有更高的上限,能夠更深入地探索一切有限與無限的奧秘。
但文學科對奉雪來說,不是辯證真僞,尋求真知,而是某種在那之上的思考,創造。
那些精巧的文字每次變換不同的排列組合,都會迸發新的情感,簡直就像魔法。
加大閱讀量,多做練習,這些奉雪都有在做。
可惜收效甚微。
也許這就是“腦子說我會了,手說還不行啊大人”。
不過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手機突然響了幾聲,奉雪拿起手機,看看學院社群今天有什麽新消息通知。
社群回複數多的帖子裏,大多是在罵新來的特招生鹿瑤如何手段高明,才入校不過一個月,就勾搭了謝思去了美術科,還有人在林蔭道上看到她在謝桢面前假摔。他們都在賭,鹿瑤的下一個目标是哪個貴族子弟。為了跨越階層,這些人什麽做不出來?
奉雪心想,啊,這大約沒這麽嚴重,不過是女主閃耀的光環作用罷了。
奉雪又繼續下滑,看到年級社群裏出現了999+的消息,就點了進去。
年級社群裏正在讨論下個月一號的夏日舞會,還有催促人趕緊填寫出席名單。
為了學分,奉雪還是會出席學院的大型活動的。因此她點開表格,在上邊填寫了自己的名字。
填寫完畢後,奉雪就關上了頁面。
幾個在學院相熟的朋友發了訊息給奉雪,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挑選禮服。
雖然也可以請裁縫上門,但她們還是想多出門逛逛。
往常這類事宜奉雪都以要學習為由拒絕了,但這一次,她想起文學科老師的諄諄教誨,手指在輸入鍵上停了一會,最後打了幾個字,朝對方發送了新的訊息。
【好的,我們約在哪裏?】
而在奉雪填寫完畢表格之後,五分鐘內,所有在學院內的二年生,都在出席舞會的表格上填寫了自己的名字。
“……我正在說話,你們卻低頭玩手機嗎?”
在奉雪樓上的書房裏,謝青燃正在與謝思謝桢說明着今天王庭裏的事。
可沒說幾句,就見着兩個孩子正在低頭劃拉着手機,似乎在看什麽消息。
“學校有點事。”謝思收起手機,對謝青燃笑道。
謝桢也同時收起手機,雙手交握,認真地看着謝青燃。
仿佛剛才兩人同時開小差的事,從未發生。
打量了兩個孩子一會,謝青燃就繼續說道。
“陛下今年已經六十歲,皇太子的人選說來說去也只有那一個有着他的血脈。過繼不可能,屈服于議會也不可能。”
“所以我們會堅定站在陛下身後,”謝思明白自身的立場,“在學院裏我也會和那些有相同志向的同學聊聊。”
謝青燃贊同地點頭,這種事到最後比較的也就是态度和勢力了。
“教廷怎麽說?”
謝桢側頭看着書房牆上挂着的女神萊耶畫像,那名身穿白色紗裙,用香扇遮擋了半邊面容的女神,在大多王公貴族的家裏都會擺上幾幅。
但更多更美麗的畫像與雕像,則擺在供奉女神萊耶的教廷之中。
這個國家的權力,分布在王庭,貴族議會與教廷三處。
與別的國家一樣,王室中的國王與太子,都需要代表着女神意志的教宗将權力的王冠戴在他們的頭上。
因此教廷的意見,非常重要。
基本上如果教廷點了頭,加上國王陛下個人的意願,皇太子的事就板上釘釘了。
哪怕他是個混血。
“老樣子,他們會觀察那位殿下的言行舉止,過一段時間才會表達立場。有機會的話,盡量和教廷打好關系,看看是哪幾位在進行審查。別的貴族大約也想争取他們站隊。”
謝青燃說完之後,謝思和謝桢都點了頭。
“這些事不告訴……她嗎?”謝思問道。
謝青燃皺眉:“什麽她,姐姐不會叫嗎?奉雪從小到大都聰明,一定看看新聞就知道發生什麽了。女性之間,偶爾只要對上眼神,就能心領神會,你們是不會懂的。”
謝思,謝桢,男,沒能懂。
這下書房便安靜了下來,謝青燃沒什麽話要說了,就擡手揮了揮,示意兩個高大的少年出去。
謝桢卻突然開口問道:“那麽您今天在餐桌上問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您有什麽安排?”
謝青燃聽着這話有些迷糊,随後便反應過來。
“哦,母親關心女兒不行嗎?小書呆一樣,這樣好的年紀也不談個戀愛,玩弄幾個愚蠢的男孩。再不然,多出去玩玩,別總是撲在書桌上,對身體不好。”
謝思聽了之後,像是不太感興趣地扭頭,邊走邊說。
“時代不同了,母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你可別想着給她安排一個愚蠢的男孩。”
“你的意思是我是老人家了嗎?該死,要是在以前的奴隸時代,我早就把你們三個在十二歲之前全都安排好了!”謝青燃在謝思背後喊道。
“還請您把我嫁到富裕人家。”謝思渾不在意。
直到謝思離開,謝桢才對謝青燃說道。
“母親,您不用太擔心,我們還有時間。”
謝青燃微挑眉:“我擔心什麽。”
“這次的立儲。您不擔心就不會說這些想給孩子安排好後路和未來的話。”謝桢淡淡道。
謝青燃微微張口,但到底沒有反駁。她拿自己這個平日寡言,一旦開口說話就一針見血的孩子沒辦法。
“我們有自己的人生,您沒辦法照顧到最後,”謝桢不太熟練地扯着嘴角,似是想要微笑安慰,“您才是需要多休息。”
謝青燃等孩子們走了之後,才靠在窗邊看着下方蔥郁的庭院。
年幼時的孩子們喜愛在庭院中奔跑,光是看到地上新長了一支狗尾巴草就能大呼小叫一整天。
如今庭院只是庭院,除了幾只掠過花叢的蝴蝶,什麽也沒有。
稚嫩的孩子已經長大,而她的時間卻縮短了。
“因為自己的人生進入倒計時,就想讓孩子在自己還能看到的時候達成所有目标……啊,這種我最讨厭的壓縮別人人生的做法,我現在也在做麽?”
謝青燃打開書桌抽屜,裏邊放着她今天從王庭帶回來的國王親筆信。
在奉雪的事上,謝青燃對自己的孩子隐瞞了一些。
她今天要了解奉雪的事,當然不是出于單純的關心。
謝青燃今年已經五十二歲,因保養得宜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她的人生中歷經了好幾場風波,見過許多古老的貴族家庭頃刻覆滅的慘狀,萬幸在政治投資上她大多數時候都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燙金的信件緩緩展開,謝青燃看着其上的翻飛的花體字想着,希望這一次,她也是對的。
“說起來,我也沒有私下與那位內定的皇太子碰過面,平常看起來倒是頗有禮貌。”
謝青燃一笑,不過王室的孩子嘛,禮貌不是重點。
是好孩子也可以,是壞孩子也無所謂。
只要能給支持者帶來利益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