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晞和真的驚了，反倒是瞎婆婆十分平靜，像是能看見她的表情似的，“你很驚訝？”
看着用最淡然的語氣幹着最狠的事情的瞎婆婆，沈晞和不僅驚訝，還多了幾分敬佩。
瞎婆婆：“你不是也殺了宋瑤嗎？”
“那不一樣。”沈晞和本能的道。
“都是殺，有什麽不一樣？”瞎婆婆一針見血，“宋瑤是鬼，作惡該殺。宋明是人，作惡就殺不得了？”
對呀，同樣為惡，為什麽宋瑤殺得，宋明就殺不得？
沈晞和陷入了糾結，身上的氣息也跟着躁動起來。
“不一樣。宋瑤成為厲鬼開了殺戒失了神智，殺她不僅是為自保，也是為了護住更多的人。”就像前世她開槍擊斃的罪犯，若不是他們拒捕反抗又威脅到了民衆的安全，在審判前，他們警察也是不能輕易傷人性命的。
“而且她是鬼，人間的律法懲罰不了她，也沒人能審判她，所以我只能就地将她格殺。”
“但宋明不一樣。”
瞎婆婆步步緊逼，“有什麽不一樣？是因為他是人，有律法能懲，有人可審？”
“不，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法律也有漏洞，審判者也有疏忽，有權有勢者同樣能逃過法律的制裁嚣張在外，律法并不是唯一解決途徑，只是一個約束和标準。”約束人的行為，限定底線的範圍，防止人因濫殺而過界，因底線越來越松而徹底迷失自我，同時兼顧懲治之責。
“我不殺他，是因為他罪不至死。”
縱然宋明設計了嬌嬌的死，但是動手的是李大柱，是李大柱沒守住心裏的底線，一再越界，若他能守住，任憑宋明多方謀劃，嬌嬌也不會死于他手。
殺了他固然解氣又解恨，甚至還能消除隐患，但是随便殺人會讓人變得麻木從而忽視底線。
修道修心，不是一意孤行唯我獨尊，一再放縱自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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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道，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郊。
這是她的道，從于心，立于正，守于度，克于欲。
此念頭一出，沈晞和感覺自己的瓶頸一松，修為已至練氣八層。
瞎婆婆從懷裏掏出一個暗色的荷包遞給沈晞和，“物歸原主。”。
沈晞和打開節扣，從裏面倒出了一顆灰撲撲的雞蛋大小的珠子。
一股濃郁的陰氣從珠子上溢了出來，小德子驚訝的道，“這是那個女鬼的陰氣！”
“這是我在河邊發現的，自己的戰利品要保管好。”沈晞和低頭看了一眼陰氣珠，“您什麽時候去的河邊？”
“在你和宋瑤打鬥的時候。”瞎婆婆仿佛知道她想問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你守本心，遵法度，但我喜歡随心所欲。”
“宋瑤年紀輕輕死于李大柱之手，怨氣不散化為厲鬼報仇，在我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所以在她上岸的那一刻，她就警告過她，除了李大柱村子裏其他的人都不許動，尤其是半夏。
但她還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陷在了殺戮中無法自拔。
“所以她死于你手也是應該。”瞎婆婆道，“至于宋明，以身飼鬼本就兇險，随時都會遭受反噬，壽命更是所剩無幾，我送他一程還省卻了他的痛苦。”
話裏話外都透着一股宋明占了便宜的意思。
沈晞和：“.......”
能把送人去死說的這麽理直氣壯的，這位以前一定是位大佬。
沈晞和恭敬的将人送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瞎婆婆在經過韓煦的時候似乎側目瞥了他一眼，那雙空洞無神的眸子裏透出一種詭谲的幽光，看的她背後涼飕飕的。
“話說回來，你不管嗎？”等人走出去很遠，小德子才問道，“她都殺人了。”
沈晞和翻了一個白眼，“你是不是傻？”
上輩子她作為警察維護法律的威嚴沒毛病，因為那能保證大多數人的利益和公正，是為了社會穩定。
“我現在不是警察，沒那個權利和義務。”在其位，謀其政，“況且我也沒有立場。宋明死了，最大的利益者是我。”畢竟誰也不知道一條毒蛇會不會做出半夜殺人放火的事，她現在又不是一個人，總不能連累了沈家人和韓煦。
沒去殺了他以絕後患都是她的底線夠高。
“而且以那位婆婆的手段，我覺得就算包拯在世也不一定能查出什麽。”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第二天宋明的死訊就風風火火的傳遍了整個小鳳村，就連趙佩蘭都忍不住去聽了一耳朵，回來的時候一臉感慨，“哎，孩子身體太弱了就是不行，睡個覺都能把自己睡死了。”
“可不是，前幾天我看見那孩子的時候他那身子骨瘦的來一陣風都能吹跑。”沈三唏噓道，末了還不忘誇贊一下自家女兒，“像我們半夏這樣就很好，絕對放心。”
趙佩蘭聞言眼神一閃，卻沒跟着應聲。
半夏的身體.......
準備出門卻聽見被cue了沈晞和一臉黑線。
你們放心了別人不放心啊。
沒看見她一個朋友都沒了嘛。
.......
沈晞和出門的時候，身後還跟着一大一小兩個甩不掉的尾巴，外面關于宋明的死因已經從“突發急病”變成了“惡鬼索命”或者“命格太硬把自己克死了。”
傳到最後居然還是最後一個說法占了大多數。
母親難産，父親早亡，姐姐橫死，姐夫淹死，不管是宋家還是李家都死了個幹淨，最後他也死了。可不就是命太硬了嗎。
沈晞和嗤之以鼻，倒是落後半步遠的少年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了下去，步子也越走越慢，就連南星都走在了他的前面。
“韓煦？”
沈晞和見他步伐越來越沉重，臉色也白的吓人，還以為他舊傷複發，下意識的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回春術的法訣已經拈起，韓煦卻像是吓到了似的，猛地掙開，“蹭蹭蹭”的往後退了兩大步，漆黑如墨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慌亂，好像她是什麽瘟疫，避之不及。
“你--”
沈晞和停在原地，沒有上前，只是關切的看着他，“怎麽了？”
韓煦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後，唇上的血色都跟着褪了下去，他用力的咬了咬唇，嘴角擠出一點笑容，“沒什麽，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沒什麽大礙，緩一會就好了。”
沈晞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韓煦眼神閃躲，避開了她的注視，握着長刀的手青筋畢露，指節發白。
“行吧，那你跟上。”沈晞和拉住了想要過去的南星，給了他一個噤聲的眼神，徑自朝山上走去。
韓煦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墜在後頭，慢慢的走着。
“韓煦哥哥怎麽了？看着像是不舒服的樣子。”南星不停的回頭，小臉上滿是擔心，“要不我們回去吧。”
“他沒事。”沈晞和自己回想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事情，發現韓煦神色變化是出現在聽見了村民說宋明命太硬克親這句話之後，再想到他那一身的傷痕和清貴高潔非一般家庭能熏陶出來的氣度，心中有了猜測。
小德子的注意則全部落在了那愈發濃郁的靈氣上。
“前面右拐。”
“前面沒路了。”小德子和南星的聲音同時響起，沈晞和放出神識，發現了被藤蔓和雜草掩蓋在後面的山洞，“你在這裏不要亂跑，我去清理一下洞口。”
沈晞和走到山洞前，抓住了一根藤蔓就要扯斷，耳邊傳來了一道清冽幹淨的男聲，“我來。”
下一秒，雪光亮起，利刃破空之聲不斷，密密麻麻又粗壯的藤蔓就被削了個幹淨，露出了一個光禿禿黑黝黝的洞口，“我先進去探探路。”
說着也不等沈晞和回答，握着長刀徑自踏進了山洞，片刻後，他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沒有危險，可以進來了。”
沈晞和牽着南星走了進去，其實早在發現這個山洞的時候她就用神識掃過一遍了，只是韓煦的動作比她更快，幽暗的山洞中，一抹橘紅色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天地，韓煦握着火折子立在陰影下，身後是無盡的黑暗，他的神色愈發晦暗不明，周身氣息落寞，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
“火折子哪來的？”
沈晞和仿若未覺的走了過去。
“我知道，是大哥哥之前帶在身上的。”南星學會了搶答，同時伸出一只手要去牽他的大手，韓煦身子一斜，避開了他的碰觸。
南星的手落在空中，小臉剛染上一點失落，下一秒整個身子就被人提了起來，然後塞進了一個有着感情的皂角香的懷抱中。
“火折子給我，你抱着他。”
南星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的摟住了韓煦的脖頸，韓煦身子一僵，剛想拒絕，手上的火折子就被人奪了過去，女孩清脆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他太沉了，我抱不動，你可別把他給摔了。”
“我才不重呢。”南星聞言撅了撅小嘴，不服氣的道，“明明是你更重。”
沈晞和仿佛沒聽見，火光在洞中一閃一閃的跳動，她轉身看了一眼還楞在原地的少年，催促了一句，“快走呀。”
韓煦看着火光中靜靜等待她的少女，一顆心仿佛被羽毛輕輕掃了一下，軟軟的，溫溫的，“砰，砰，砰。”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用力，一聲比一聲急促。
他擡起腳步朝光源走去，同時垂眸，看着南星的眼睛，認真的糾正，“你姐姐不重。”
末了，他還加重了語氣又重複了一遍，“一點都不重。”
南星：“？？？”
南星伸出一只手試了試他的額頭，喃喃自語，“不燒啊。”
那怎麽就開始說胡話了呢。
難不成是洞裏太暗，燈下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