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現在又不是什麽青天白日
裴卿卿聽他一本正經的胡謅理由求歡,雙手攀着他的肩頭,瞪圓了眼睛怒道,“青天白日的,大人真當我是個玩意兒了?”說着,便要從他身上下去。
陸淮安被她疾言厲色的訓了一句,面上有些讪讪,不過卻也沒放開她,而是将她箍得又緊了幾分,嗓音低沉暗啞道,“那你容我再緩緩。”
裴卿卿沒作聲,只是面色微紅的看向淨室的方向。
好一會兒,陸淮安才放開裴卿卿,又叫了素渠進來幫她重新梳洗。
素渠入內後,一眼就看到了裴卿卿嘴角糊掉的口脂,方才她出去後屋中發生了什麽已不言而喻,她擰了帕子,細細擦掉裴卿卿唇上的口脂,幫她重新塗抹了一遍,又幫她理了理微亂鬓發、皺起的衣角。
等裴卿卿重新裝扮妥當,陸淮安也從淨室裏出來了,他換了一襲墨色圓領袍,眼神飄忽不定、十分心虛的朝她走來,到她面前後,瞥了她一眼,問,“好了嗎?”
裴卿卿看了他片刻,才道,“好了。”
瀾苑外,馬車早就準備好,陸淮安跟在裴卿卿身後上了馬車,兩人坐好後,扈九便駕着車子将鄠邑湖而去……
仲春時節,日淡風微,鄠邑湖兩岸煙柳缭繞,百草千葩鬥芳,煞有意趣,湖中又有環橋相連,上建了四角小亭,供貴人歇息飲茶,确是游玩的好地方。
陸淮安提前安排的畫舫已泊在岸邊,他牽着裴卿卿上了船,兩人在垂了紗幔的船艙中坐下,陸淮安掃了眼矮幾上的棋盤,饒有興致的問道,“可要對弈一局?”
裴卿卿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她執黑先走,與他大開大合的厮殺,不過一刻鐘,就被他斬于馬下,輸的不忍卒視。
陸淮安不疾不徐地将棋子揀回到棋笥,待棋盤上一片幹淨,他擡起頭朝她笑了笑,眼底一片深邃,“方才那局不是你的路數,這局給我認真的下,不然……今夜你可得允我一個無禮的請求。”
裴卿卿聽他這般說,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心裏卻是莫名一緊,她不知道陸淮安是真的想跟她對弈,還是想從她的棋路上看出些什麽,但是她不得不防。
眼前這人,到底是征戰沙場多年,他的心思可比她這個困于後宅多年的女子複雜多了,誰知道他能從這一張棋盤裏看出什麽。
接下來一局,裴卿卿下的很小心,幾乎每走一步,便要預判出接下來幾十步的走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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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一個時辰,她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對面的陸淮安也肅了容色,兩人的路數到後面,只能用詭谲來形容。
又過去一個時辰,烏金西堕時,裴卿卿因為精神太過緊繃,不留神走岔了一步棋,終究還是滿盤皆輸。
陸淮安收了棋子,擦幹淨手,看向額頭冷汗淋漓的裴卿卿道,“又不是生死局,你倒也不必這般較真。”
裴卿卿擡眼看他,咬了咬牙,“不是大人你讓我認真的下?”
陸淮安微微一笑,傾身向前,用粗粝的拇指抹去她額頭上密布的汗滴,“這麽說來,倒是我的錯了?”
裴卿卿抿緊了唇,正要說些什麽,肚子卻咕咕的叫了一聲。
“走吧!”陸淮安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裴卿卿身子已經脫力酸軟,她借着陸淮安的力道才起了身,被他擁着,慵倦的問道,“去哪裏?”
陸淮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請你吃飯,就當為累着你賠罪。”
說着,他一面牽着她朝外走去,一面與她解釋,“鄠邑湖邊有座隐膳坊,它家的燴白魚味道不錯,帶你嘗嘗。”
裴卿卿渾身緊繃的下了兩個時辰多的棋,腹中早就空空,聞言只“唔”了一聲,便被他拖着走了。
誰知,剛上岸,就遇到了從另一艘畫舫上下來的江策,他身邊伴着的還是元宵節時手提江山無限綢燈的女郎。
裴卿卿收回目光,正要擡頭望向陸淮安,結果他卻先一步放開她的手,朝江策和女郎走去。
裴卿卿站在原地沒動。
直到陸淮安回頭看她,冷着臉提醒,“裴卿卿,還不過來見過長公主!”
她這才快步朝三人走去,沖着女郎行禮,“民女見過長公主,公主萬福。”
蕭懷玉打量着裴卿卿,眼底閃過一抹笑意,語氣明快道,“是你啊,起來吧。”
裴卿卿道謝,還未站直身子,又聽蕭懷玉接着道,“上次元宵燈會,本宮還想着這般漂亮的姑娘怎麽看了本宮一眼就紅了眼眶,只當你是阿策的哪本情債,倒是沒料到,你竟是奉國将.軍的女人。”
女郎的語氣輕松诙諧,裴卿卿聽着卻如芒在背,她下意識的朝陸淮安看去。
陸淮安沒理會她,只是沖着蕭懷玉一挑眉,“長公主都有心情與情郎出來游玩,看來太子的身子已經大好,那藥王谷麻醫仙的行蹤想必公主也不會在意了,如此,下官就先行告退。”說着,他攬過裴卿卿便朝停馬車的地方走去。
蕭懷玉看着他的背影,臉色鐵青。
她父皇只養大兩位皇子,大皇子蕭廷是龐貴妃進宮那年誕下的,已經快要弱冠,羽翼頗豐,也是父皇屬意的繼承者。三皇子蕭繼則是她的同胞弟弟,雖早早就晉封東宮太子,卻從娘胎裏就帶了不足之症,這兩年更被太醫斷言,活不過十五。
這些年,她和她的母後與龐貴妃一系早就水火不容,若是将來由蕭廷承位,那她和她的母後定然不得善終,便是外祖一系也會血流成河。
為了解這個困局,她在十三歲時便與陸淮安直言過二人聯姻一事,表明屆時太子繼位,她為護國公主,他便是攝政王,可他卻不留情面的拒絕了她。
及笄那年,她甚至給兩人下了暖情藥,向他自薦枕席,想先與他生米煮成熟飯,再逼父皇頒下聖旨賜婚。這次,他直接将她交給鎮國公府的馬夫,是她用僅存的一點意識拼死相求,他才派人将她送回長公主府……
念及往事,蕭懷玉恨不得生啖了陸淮安。
江策能察覺到身邊人的震怒,他輕輕撫了撫她肩後如瀑的發絲,溫聲提醒道,“長公主,為今之計,最要緊的是先找到麻醫仙的行蹤。”
蕭懷玉皺眉,“本宮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只是麻醫仙的行蹤實在飄忽不定,聽陸淮安的意思倒是有線索,可就怕本宮割地賠款、表盡誠意,他也不肯據實已告。”
“那不如請皇上出面?”
蕭懷玉也是這麽想的,她斂了容色道,“阿策你自己先回去,本宮即刻便進宮一趟。”
江策目送蕭懷玉離開後,眼前又浮現出裴卿卿紅裝絕豔、身段嬌媚的模樣。
可恨他的妻子、他的女人竟要由別的男人來調教。
這份恥辱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心。
他眉宇間氤氲起一股狠絕,總有一天,他要将陸淮安踩在腳下!
另一邊,陸淮安與裴卿卿一路無話,直到進了隐膳坊雅間,點完菜後,他才冷眼看向她,“還不坐下?”
裴卿卿小步走到他下首坐下,眼尾下垂,一副心虛的模樣。
陸淮安哼了一聲,克制着情緒不想與她計較。
沒多久,隐膳坊的管事便開始上菜,除了招牌的燴白魚外,還有幾道新鮮的炒時蔬,并幾碟秘制的冷盤。
裴卿卿嘗了一下,燴白魚肉質細膩清爽,醬汁輕薄,又帶着幾分回甘,味道的确不錯。
陸淮安将她眼底的驚喜看在眼中,探向冷盤的筷子微頓,淡聲道,“若是喜歡,以後便多來幾次。”
裴卿卿“唔”了一聲,口中道,“多謝大人。”
等二人離開隐膳坊時,天色已經擦黑,陸淮安扶着裴卿卿上了馬車後,扈九一甩馬鞭,往延政街而去。
扈九駕車本事極好,裴卿卿不知不覺就昏昏欲睡起來,到瀾苑時,她是被陸淮安抱下車的。
一直到被他解了衣衫扔進淨房的暖池,她才睜開一雙水眸,錯愕的看向他,“大人,你你你你你……”她一臉驚慌,沐浴的是她,他解腰帶做什麽?
陸淮安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動作未停,甚是理直氣壯的笑了笑,“我衣服被你濺濕了,穿着不舒服。”
“……”裴卿卿氣的直咬牙,“你分明就是不懷好意!”
“無妨,”陸淮安唇角笑意更深,“現在又不是什麽青天白日,你說是吧?”
這分明是在拿她早上的話來堵她,裴卿卿氣的說不出話來。
偌大的暖池中,裴卿卿被他折磨了好久,直到她哭着承諾不再見江策,他才将她抱出暖池,回了床榻上。
直到次日醒來,裴卿卿眼睛都是紅的,陸淮安卻已經不在,她仍在氣頭上,也沒多問,只朝床腳影子般的麻姑招了招手。
“不知姑娘有何吩咐?”麻姑恭敬的行禮,語氣沒什麽起伏的問道。
裴卿卿示意她在床邊的錦杌上坐下。
麻姑從命坐下,裴卿卿這才看着她問道,“我的事你都是一五一十的向大人禀報?”
麻姑搖了搖頭,原原本本道,“回姑娘的話,将.軍并沒有這般吩咐。”
“那他是怎麽吩咐的?”
“一、不能讓人傷到姑娘!二、不能讓姑娘離開奴婢的視線。”
“我明白了,”裴卿卿點了點頭,這麽來看,麻姑更像看守她這個犯人的獄卒,而不是她以往認定的奸細。
這般想着,沉吟片刻後,她又問她,“你以前說過,我的體質不易受孕,那到底有幾分可能會懷孕?”
麻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為難,“十分渺茫。”
裴卿卿聞言卻松了口氣,她朝她擺了擺手,靠回在迎枕上……她這副身子不會懷胎,那就意味着,她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做任何自己要做的事情。
到了晚間,裴卿卿的身子才有些力氣,估摸着陸淮安今日可能不會來,她索性去了書房。
她要做的事情有些私密,便沒有喚素渠服侍,就是麻姑也只能在書房外邊外候着。
書房內,偌大的桌案上,只燃了一根拇指粗的蠟燭。
燭光映照下,裴卿卿手握一根羊毫筆,蘸墨後,顫抖着、緩緩的畫下一個圖案……
這是她在她爹娘慘死現場發現的一支令牌上的圖案,當時她便确信她爹娘的死不是誤食毒菌那般簡單,只是那時敵在暗、我在明,她甚至連證據都不敢留下,只能深深記住上面的圖案,匆忙将爹娘下葬後,便搬去了叔叔嬸嬸家……
後來,在白鹿書院,她接近陸淮安,百般讨好他,想借他的權勢平步青雲,也是為了查清楚爹娘慘死的原因。
只可惜,最後她卻成了他的外室,被他馴養在瓊苑,身不由已了好幾年。
想到這裏,裴卿卿眉目一深,如今,趁着陸淮安對她還有一些感情,已是她查清一切最好的時機,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不知過去多久,外面突然傳來麻姑的請安聲,“見過将.軍。”
裴卿卿容色一變,她在陸淮安推門進來前,将畫了令牌圖案的宣紙扔進火盆。
陸淮安推門進來時,只看到一團未燒盡的紙片。
他皺了皺眉,不悅道,“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裏做什麽?火盆裏燒的是什麽?”
裴卿卿捏緊了手中的羊毫筆,搖頭否認,“沒什麽。”
陸淮安挑了挑眉,眼神陰郁的猜測,“是給誰的信?”
“不是!”裴卿卿咬唇,小聲辯解道,“是往生經。”
陸淮安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裴卿卿繼續圓道,“請大人見諒,我雖然已決心斬斷和裴家的關系,可我爹娘畢竟只養育了我一個獨女,故我思前想後,還是想在清明之前,為他們抄寫一些往生經。”
她的語氣越來越低沉,但最後甚至隐約帶着幾分哭腔,陸淮安聽着,終是軟了心腸,他松口道,“想抄就抄吧,不過……倒也不必這般鬼祟。”
“……是。”裴卿卿心裏氣極,嘴上卻溫順的說道。
陸淮安并沒有離開離開,而是在桌子另一面站定,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裴卿卿呼吸一窒,擡頭與他深邃的雙眼對上,“大人是要看着我寫?”
陸淮安“嗯”了一聲,“許久沒見你練字了。”
裴卿卿只得硬着頭皮寫下去,如今她只慶幸,跟着他的那一年,她涉獵廣泛,不止騎射功夫精湛,便是各類經書也多有背過。
他盯着她寫了一個時辰的往生經,到亥時才松口,拘着她回房。
當晚,許是顧及到裴卿卿的心情,他并未碰她。
一直到裴卿卿抄足了九十九遍往生經,他才肯與她同房……
而蕭懷玉在進宮當日便拿到了皇上的手谕,聖上親口下令,着陸淮安将麻醫仙的行蹤坦白于她,為太子醫治。可當她帶着手谕在鎮國公府等了數日才等到陸淮安時,卻被他告知,“麻醫仙早于兩個月前便仙逝于雲州,後葬于藥王谷。”
蕭懷玉聽罷,美目睜圓,厲聲質問,“奉國将.軍此話當真?”
陸淮安面無表情道,“長公主若是不信,可自去雲州清臺鎮及藥王谷查證。”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蕭懷玉看着他的背影,目眦欲裂,先給她希望,再給她絕望,陸淮安!不愧是他陸淮安!
榮婵是長公主府的長史,也是蕭懷玉最寵信的下屬,她看着自家主子這般模樣,柔聲安撫道,“長公主,事已至此,不如我們先回公主府,然後再從長計議!”
蕭懷玉緊緊的扣着手下的案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們走!”
出了鎮國公府,榮婵扶着蕭懷玉上了金辂車。
這時,在鎮國公府甬道上吹了一路風的蕭懷玉已經冷靜下來,她側目朝榮婵看去,鮮紅的唇翕動道,“我記得,本朝明曌女皇在位時,曾往《大慶律疏》裏加了一條處置外室的律法?”
榮婵聞言先是一怔,很快又反應過來,她将煮好的雪頂含翠茶湯遞給自家主子,而後垂了清秀的眉眼,柔聲道,“明曌女皇是我朝唯一以皇太女身份登基的女帝,相傳,她最寵愛的便是長女魯陽公主。《雜裨野史》中稱,魯陽公主還未及笄,明曌女皇便為她連辦三個月的選婿宴,後選定湖州詹子安為驸馬。”
“而詹子安表面上至仁至善,待公主極為妥帖周到,可背地裏,卻豢養了揚州瘦馬姜氏為外室,更育有一對龍鳳胎,這兩個孩子甚至比公主成婚次年生下的郡主還要年長一個月。”
“後來東窗事發,魯陽公主親書狀紙上告三司,要求議罪驸馬極其外室。明曌女皇心疼公主,便命刑部連夜修改《大慶律疏》,将豢養外室納入官員罪行,五品以下豢養外室官員者,杖五十,徒兩年,外室及其子女充為官奴,永世不得脫籍;五品以上豢養外室官員者,杖一百,徒五年,外室及其子女則受酷刑後絞……而驸馬都尉,份屬五品以上。”
蕭懷玉聽榮婵娓娓道來,仰頭将手中的茶湯一飲而盡,眼中有狠色一閃而過。
瀾苑,裴卿卿這幾日總覺得心神不寧,原想和陸淮安提的事也就一直拖着沒提。
陸淮安在裴卿卿的事情上向來心細,這日,用完晚膳,便将她拉入懷中坐着,捏了捏她的下巴,問,“看你這兩日總是心神不寧的,在想什麽?”
裴卿卿與他對視一眼,搖了搖頭,長眉稍蹙,“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心裏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過不了多久可能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陸淮安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安撫道,“別多想,一切有我在。”
裴卿卿環着他的脖頸“嗯”了一聲。
軟玉溫香在懷,沒多久陸淮安就心猿意馬起來,他捏了把她腰間的軟肉,低笑道,“你近來似乎豐腴了一些?”
裴卿卿瞪了他一眼,“還不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