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段日子服侍的時候非常小心。
已經下了狠心的梁帝本來在等一個是耶非耶的回答,他的屠刀甚至已經磨好,為了這張龍椅,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讓他曾經最愛的兒子去死。
梁帝有一個月沒去見過宸妃和靜嫔,沒有單獨宣召過祁王。
他已經動了殺心。
現在的皇帝沉浸在所謂被兒子摯友背叛的憤怒和悲哀裏,近似冷血地審視着他每一張面孔,猜測他們恭順的眉眼下是否隐藏着和祁王還有林燮一樣的野心。
高公公并不知道夏江和謝玉在一起謀劃了什麽,只是他清楚,誰都救不了祁王和赤焰軍了。
可就在這一天晚上,他正小心翼翼的給皇帝布菜,就聽見有侍從進來奏報前線急報。
皇帝猛地站了起來,赤紅着雙眼,“念!”
“是捷報,大捷。”
“捷報?”皇帝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瞪大了眼睛尖聲吼道,“誰的捷報?”
近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抖着聲音說,“是……赤焰軍的捷報。”
梁軍追擊百裏,全滅大渝軍隊,其中謝玉軍以頭陣迎敵雖傷損過半,但應居首功。
事後赤焰軍主帥上書請罪,因為糧草供應遲到了半日,險些延誤戰機。皇帝雖然心有疑惑但苦于沒有證據,加上謝玉實在敗得難堪,故而只能大為嘉賞了赤焰一軍。
雖然謀反是假,但疑慮并未消除。
這些日子以來憋着的惱怒終于在赤焰軍班師回朝後,梁帝在軍中看到了本應該在東海練兵的皇七子蕭景琰之後爆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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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跪着腰板挺得筆直的皇七子。
一衆親眷皇族站着,不敢動也不敢勸。
皇帝親去城外迎大軍回城,在隊伍裏看到靖王之後,當即氣得變了臉色,回宮之後立刻把靖王壓上了大殿。
“大渝軍隊強大,兒臣雖然一直在軍中練兵,但從未真正遇到過真正的強敵,所以這次安排好了練兵事宜之後……就趕去了北境。”
皇帝氣得摔了鎮紙過去,狠狠砸在靖王的腿上,他皺皺眉沒吭聲。
“朕不跟你說,你祁王兄沒教好你,朕替他管教,來人!靖王蕭景琰怠慢軍紀,杖責二十!”
祁王正直,因為惱怒弟弟視軍隊為兒戲,聽梁帝說要廷杖景琰竟然第一次抿緊了嘴唇沒有求情。
林殊急得臉都白了,但個中緣由确實不能當着梁帝的面向祁王道明,只能眼看着景琰被人褪去铠甲架到一邊,棍子打在身上發出的悶聲簡直像是一刀一刀剜着林殊的心。
戰場上受傷都沒這麽疼過,可第一次他見識了陰謀,生死一線和宮廷中的人心,還有自己的無力。
明明最想護着的人就在眼前,可卻只能看着那白色的衫子漸漸被血染成了紅色。
一個因為貪功犯錯的皇子雖然讓梁帝動怒,卻并不真的忌憚惱恨,故而打完之後梁帝的氣也就消了,再看景琰蒼白的臉色但從頭到尾都沒哼過一聲,反倒是從來都嘻嘻哈哈的林殊咬着嘴唇哭得滿臉都花了。
到底還是沒成氣的孩子。
梁帝心裏一笑,嘴上也跟着笑了出來,“被打的人沒哭,怎麽你倒哭了?”
“知道你倆感情好,可如今你們也大了,該懂得什麽叫責任!回去好好閉門思過,沒朕的允許不準出來!”
壓着景琰的人一左一右的攙着他勉強站起來,他們本就不重視這個皇子,故而剛才打的時候也沒有留太大情面。
林殊在一旁跪着,手幾乎攥出了血,恨不得能去扶他。
皇帝嘆口氣,指着的是林殊他們,看着的卻是一旁的祁王,“你們沒一個讓朕省心!”
拂袖而去的皇帝留下了一殿不知所措的人。
靖王覺得從背脊到腿沒有一處不疼,可卻松了口氣。
懸在半空的刀,終于暫時放下了。
此刻自己居然是這個大殿上最高興的一個人。
但他此刻卻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琅琊榜]一世真【三】(殊琰)
宮裏,林樂瑤因為祁王沒有求情的事情動了大氣,反倒是靜嫔在一旁勸着,“本就是景琰糊塗犯錯,再說他自小跌打慣了,皮糙肉厚的不礙事。”
“景禹不勸,一是景琰這事确實錯了,該罰。再者也是這事若是勸了皇上只怕怒火更勝,罰得更重。沒準還要牽連到小殊他們。”
林樂瑤擦着眼淚道,“再怎麽說也是皇子,居然動用廷杖……現在還要閉門思過三個月,景琰才剛開府,府裏肯定缺東少西的,連個使喚丫頭都沒有,他臉皮薄,估計連大夫都不肯看……不行,你快去備轎,我要出去看看。”
“母親,現在靖王府不能見客,兒臣稍晚時候帶些東西進去看看吧。”
“你不準去,去了又要教訓景琰,我可不讓他受你的氣。”林樂瑤道,“你去找個最穩妥的人照看他,按時讓他吃飯上藥,還有寬慰他不要傷心。”
祁王看了一眼靜嫔,躬身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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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穩妥的人,當天晚上就到了靖王府。
背着一大包的藥和各種好吃的糕點還端着靜嫔親自熬的一大鍋雞湯,林殊出現在了景琰的病床前。
“外面這麽多人,你怎麽進來的?”
“你不知道,我翻到了一個空宅子裏,那宅子距離靖王府不遠,我翻牆進來的。”
林殊說完這句話頗為得意,卻不想景琰聽完這句話卻怔怔了好久沒說話。
以為他還在為挨了打的事情難過,林殊就蹲下身。
“你府外有親兵把手,祁王兄不方便過來探視,不過他還是很疼你的,你看,他把我送過來了。”
“這三個月我就留在你府裏伺候你吃穿,不走啦。”林殊高興地說,“只是你府上的床太硬,我明天要回家一趟把我的枕頭被褥都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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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湊在一起把一鍋雞湯喝完了,因為林殊也會吃,所以整包糕點裏沒有榛子酥,景琰本來就沒胃口,扒拉了兩下就不吃了。
林殊也離奇的沉默了下來。
“小殊。”
“啊?”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問我?”
“……”被道破之後,林殊也不再猶豫了,便直接問道“景琰,關于謝玉密告赤焰軍謀反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不是說了麽,是母妃湊巧在父皇那裏聽到了風聲。”
林殊沉默的看着他,“你在東海練兵所以不知道……靜姨和惠嫔娘娘這兩個月都在佛堂,并未見過皇上。”
“……林帥也知道了嗎?”
“我進宮找樂瑤姑姑的時候聽說的……爹和祁王哥哥都不知道你騙了他們。”
“小殊我……”
話在說出口之前停住了。
在此時告訴他真相的話,林殊會怎麽看他?
他會信嗎?
自己尚且會看着銅鏡中的自己,一遍遍的問那個漫長而真實的記憶是否只是自己莊周一夢。
太可怕的一夢。
若此時此身為真,那麽這一世自己絕不會讓夢境重現。
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只是安靜的看着自己的好友。
即使把最近朝中事分析一遍也不可能解釋自己為何之前毫無察覺而在東海忽然覺察然後孤注一擲的跑來梅嶺。
必須有個理由要說服小殊。
蕭景琰覺得重來一次,自己和小殊的立場竟然對換了過來。
有秘密卻不能說的人變成了自己,而自己當年對小殊諸多懷疑,怎能怨他現在對自己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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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的聲音打破了兩人的靜默。
“你放心。”他說,“我不會告訴父帥他們。”
懷疑蕭景琰,這個選項從來沒有在林殊的腦子中存在過。
林殊是有些恃才傲物的驕傲的,所以能入得他的眼的人并不太多,而景琰是他花了十九年光景認真的看過一遍又一遍的人。
他像是相信自己一樣信任他。
所以他看到景琰的遲疑之後,并不覺得他在說謊,而是他有些事情還沒有想好要怎麽告訴自己。
“你肯信我嗎。”
“景琰,我知道你是不會騙我的。”
“我這麽問不是懷疑你,只是我有些奇怪有哪些跡象是祁王哥哥和父帥都忽略的,而你卻發現了呢?”
—— 一語中的。
才觀天下的梅長蘇不是憑空出現的,小殊的敏銳和細致都隐藏在他的光華之下,現在的林殊雖然缺少些年月的累積和沉澱,卻也足夠讓他冷靜的分析和思考這件事了。
上一世小殊幾乎拼盡一切,只為了守住自己的不變和真心,那麽這一次輪到他了。
你只要做金陵城中才絕驚豔的林殊就好。
至于梅長蘇……
景琰閉上了眼睛。
越是黑暗安靜的時候,人記憶中的聲音就越清晰。
有一個一襲青衫攏手而立的男子對自己淺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