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藺景明一邊看沈繪,一邊問他上學的時候吃什麽,一天吃幾頓,看起來就像一個操心的老父親。
沈繪心不在焉,一心想找一個物美價廉的快遞,來證明自己的眼光,但他買東西不圖性價比,怎麽貴怎麽買,害得他偷偷往身後藏了好幾個。
藺景明将他的小動作收入眼底,按下不發,只趁機盤問他,得知沈繪有時候一天只吃一頓飯,實在生氣。
怪不得到了大學還跟高中一樣瘦巴巴的,一只手就能拎起來。當初他回來照顧老頭,天天給老頭炖補品,順帶監督沈繪吃飯,多一個人不費多少功夫。青年人吃飽了,反映在外表上也十分迅速,截至藺景明出國,沈繪臉蛋圓潤了不少。
藺景明懷疑沈繪還沒那時胖,但不好說,畢竟當初沒抱過沈繪。
說好的男生到大學都會發胖呢?
“買這麽多鍋,你用嗎?”藺景明把标簽從沈繪手心裏摳出來,看了一眼價格,微笑道,“光買鍋您就能吃飽是麽?”
沈繪有點意識到自己好像透露了不該說的信息,他可算知道為什麽他那天天點炸雞外賣的同學,每次和他媽媽通話都說自己準時在食堂用三餐。
這特麽是生活的智慧啊。
沈繪緊急補救:“我也覺得不吃飯不行,所以我未雨綢缪,準備大學畢業就自己做飯吃。”
“你會做飯?”
“會。”沈繪挺了挺胸膛,面不改色,“我看過是三本菜譜了。”
這個舉動,使白皙的胸膛上兩點嫩生生地挺立着,格外晃眼。藺景明被撩到極限了,深覺不能再繼續看沈繪這個樣子,他一手穿過沈繪的膝彎抄起他,一手托着尚存淤青的後背,竭力保持正人君子,“睡覺了。”
沈繪順從地攬住他的脖子,仿佛一塊滑膩膩的涼糕貼了上來,清香細膩,邀請人咬一口。
藺景明啃了一口沈繪的臉蛋,把他放在床上,用床單人認真地蓋住身子,“別踢被子。”
“我有點熱。”二樓的屋裏沒裝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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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景明:“熱還是累,選一個。”
沈繪不想又累又熱,安分了,卻突然被藺景明掀開下半身的被子:“你想幹什麽?”
“忘了上藥。”藺景明從西裝兜裏掏出一個軟膏管,“知道你不會買藥,特地買了才來的。”
沈繪其實一點也不嬌氣,還有點糙,大部分傷病在他眼裏都屬于能自愈的範疇,不需要看醫生。準确說起來,沈繪很少看醫生,因為他不想聽見醫生問他“小朋友你家長呢怎麽一個人來?”
幸好他身體一直沒有出毛病,唯一一次值得興師動衆勞煩醫生的,還是藺景明送他去的。
沈繪忍着羞恥撅着屁股讓藺景明上藥,害羞得淚眼汪汪的。
“怎麽流淚了?疼?”藺景明用手背抹他的眼角,“我給你吹吹。”
沈繪夾緊屁股,激烈拒絕:“我是羞得!”
“沒穿衣服到處走怎麽沒見你害羞?”
“誰知道你會來?”
藺景明寵溺道:“我為什麽來這個問題,等你養好了我們再讨論。”
沈繪裹在被單裏,難得沒有跳腳,藺景明是不是看他現在這副樣子可憐,所以不好意思提出國的事?
沈繪沒有問,反正提前知道也沒法改變結局。
……
第二天一早,藺景明不僅把沈繪的衣服整理好放床頭,還用他買的那些個鍋碗瓢盆做了一頓早餐。
沈繪吃得美滋滋,忽然聽藺景明說待會兒一起去看藺老頭。
“我不敢。”沈繪怕藺老頭不同意他倆在一起,如果老師不點頭,沈繪大概是沒臉和藺景明在一起的,老頭一心盼他人生路順遂,他卻像一只白眼狼一樣惦記人家唯一的兒子。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升米恩鬥米仇,如果只是藺老頭,沈繪肯定一輩子感激他,可是藺景明做得比藺老頭更多,沈繪卻不知足。
我就是這樣讨厭的人。
沈繪嚼着米粒,對藺景明道:“我又沒什麽出息,至今靠臉生活,老師教的人生道理一個也聽進去,還是不去了,你也不要和他說我們的事。”
他配不上藺景明。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能過一天是一天吧。他太糟糕了,糟糕到沒有勇氣站在藺景明身邊請求寬恕。
藺景明知道沈繪因為幼年生活環境,缺乏安全感,反而更要帶他去見老頭,給他承諾,和光明正大的身份。
或許在別人那裏,沈繪的條件是短板,但在藺老頭那裏,恰恰相反,這也是藺景明的底氣。老頭三年裏不知道提了多少次沈繪。
但是這個底氣不能和沈繪明說。
吃完飯,沈繪到底還是被藺景明拉着出門了,他緊張得不知道怎麽走路,“不然我、我去換個女裝吧,老師肯定看不出來,以為你找了女朋友。”
“收起你的歪腦筋。”藺景明彈了一下他的腦門,“你這是故意奇裝異服氣他啊。”
藺老頭見了沈繪比看見親兒子還高興,拉着他問長問短,沈繪第一次感受過年七大姑八大姨式的熱情轟炸,一邊高興一邊心虛。他給藺景明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說,他不想氣到老頭。
藺景明當作沒看到,并且在沈繪上廁所時,從外面反鎖住。他們在老頭的教職工宿舍,衛生間是老舊的木門,可以兩面上鎖。
沈繪今天是打定主意不讓藺景明開口,一直瞅着藺景明,打算見勢不對就撲上去捂他嘴巴。
沒想到藺景明還有這操作!
沈繪撓牆,恨不得拆門。
但這是他老師的門,不敢拆。
藺家父子兩坐在小小的茶椅對面,藺老頭先開口:“說吧,什麽事,沈繪看了你幾百遍了。”
藺景明收起漫不經心的笑容,“爸,之前您不是讓我去相親麽,我在那兒遇見了打工的沈繪,相親對象我沒看上,看上沈繪了。”
藺景明給沈繪留了點面子,沒說他女裝替人相親,還适當替他賣了個慘。
“這輩子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這麽讓我牽挂,我也不想再找了。”藺景明剖開心意,“我和他在一起,我會照顧他,他也會照顧我,我不想現在定論誰先動心,把錯攬誰頭上。”
“我不覺得我們有錯,就想這輩子順順當當地和他走下去。”
“爸,您……同意麽?”
藺老頭先是震驚,再是沉思,他自己經歷過失敗的婚姻,不刻板認為一男一女才能長久。他房對面有一對老夫妻,當年下鄉支教認識,這輩子無一子女,每天早上一起出門買菜,飯後散步,少年夫妻老來伴,有沒有子女的,好像區別也不大。
人總不能為了最後幾年卧病在床有子女服侍,就違背心意,大幾十年不得歡顏。
藺老頭看得開,他知道自己兒子,萬事心中有譜,最是沉穩可靠。他媽在國外另外成立家庭,有個小二十歲的弟弟。
藺老頭喝了口茶,嘆了口氣,“沈繪這孩子,聰明,腦瓜子靈,但是從小沒人引導他,我最怕他走上彎路,耽誤自己……現在有你看着,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藺景明想得沒錯,老頭心疼沈繪不是假的。
“呃,我也不是自誇自己兒子……”老頭自言自語,他确實很放心藺景明,這孩子從小就正,跟沈繪兩個極端,“沈繪交給你我放心。”
說着說着,怎麽有點像嫁女兒?
老頭眉頭一擰,突然琢磨出點不對,立刻嚴肅起來,“你不是高三就瞧上沈繪了?”
小兔崽子,敢搞他班上的學生?
他就生個病,就把一只大灰狼放進悉心照料的羊圈裏頭了?
放心藺景明是一回事,知道兒子內裏一肚子壞水也是一回事,不然當初怎麽讓沈繪乖乖回來上課的?藺老頭對早戀看得最嚴,就算是親兒子也照打不誤。
不得不說,藺老頭板起臉來,和藺景明吓唬沈繪的時候有幾分相似。
藺景明哭笑不得:“沒。”
“真沒有?”藺老頭站起來,有到處找棍子的趨勢,“你怎麽保證?”
藺景明:“那時就是純粹覺得這小孩長得好,有眼緣,心疼他。不然我能那麽幹脆出國讀博?不得把人栓着?”
“也是。”藺老頭揚揚手,“快把人放出來,像什麽話。”
沈繪被關了不到十分鐘,卻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麽長,他聽不清兩人的對話,不知道藺老頭到底什麽反應。
一開門,沈繪仿佛等待法官判決的犯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都輕了。
但他忘了,他男朋友是最優秀的律師,翻盤輕而易舉。
藺景明見沈繪呆呆的,在他唇上落了一個吻,“出來叫爸爸了。”
“叫、叫誰?”
“我爸。”藺景明輕聲道,“我的話,留着床上叫。”
……
沈繪人生第二十三年,有了兩個至親之人。
他和藺景明從學校出來時還有點不真實,眼睛飄飄忽忽地望着小巷子,反而有點不敢看他身邊這名正言順的男朋友。
高中生課業重,暑假來得晚,此時正是下課時間,藺景明和沈繪先回去做飯,等藺老頭批完作業來沈繪家吃飯。
沈繪有點羞愧,當年老頭也上過他家來家訪,沈繪不懂得沒有長輩的家訪有什麽意義,以為藺老頭會跳過他,連口水都沒有準備。
“屋子太亂了,現在收拾也來不及。”
“沒事。”藺景明道,“廚房我早上收拾了,有地方坐就行。我會告訴咱爸,鍋是他兒媳買的,很持家,很好用。”
沈繪臉紅:“不許告訴老師價格!”
“不許告訴誰?”
“不要跟爸說。”沈繪不好意思,他當初大學生活費是藺家出的,要是讓藺老頭知道他花錢大手大腳就買這些東西……簡直沒臉見人。
至于屋子亂什麽的,沈繪破罐破摔了。藺老頭第一次來他家家訪,不僅沒喝上水,臨走還幫他曬了棉被。
形象已經挽不回了。
說話間人群突然傳來驚慌的呼叫,一個手持利刃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從哪裏闖出來,無差別攻擊手無寸鐵的學生。
所有人四散逃開,穿着校服的學生驚慌失措,因為厚重的書包跑不快,也不知道扔掉,反而被拖累的倒在地上,眼睜睜看着白刃刺來。
藺景明身形一動,迅速把手機當磚頭抛了出去,狠狠砸到歹徒身上,争取了兩秒滞疑的時間。
下一刻,沈繪身旁一空,藺景明掠過衆人,空手和歹徒搏鬥,他閃身躲過刀鋒,單手制住歹徒的右手,對方胡亂揮舞拿刀的手竟然絲毫不能再動。
等沈繪随手抓起地上散落的磚頭,準備加入戰鬥時,藺景明已經踩着歹徒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不能動彈。
“你受傷了?”沈繪看清地上滴落的血跡來自藺景明時,立即紅了眼,“你受傷了!”
“沒事。”藺景明剛才奪刀時讓刀給劃傷了手臂,他看了眼猶在掙紮的歹徒,對沈繪道,“你離遠點。”
周圍都是學生和婦女,看着兇暴的歹徒始終心有懼意。沈繪離兩人最近,看着地上的人死命一掙,藺景明胳膊就湧出更多的血,眼裏發狠,在藺景明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板磚砸在歹徒腦門上。
沈繪雖然不是好苗子,但也沒幹過打架鬥毆的事,下手沒數。藺景明連忙伸腳攔了一下,卸了八分力道。
藺景明安撫他道:“拍死他不是大事,但別髒了手。”
他俯下身,把那人的皮帶和長褲抽出來,當成繩子捆了個嚴實。
藺景明不讓沈繪動手,一直說“你上一邊兒去。”
沈繪淚眼花花地扔了板磚,一下子從逞兇鬥狠的狼崽子,變回稀裏嘩啦的小綿羊,他扶着藺景明的胳膊,哭成了個傻逼。
他們坐在一旁等救護車,藺教授還讓那些沒他嚴重的學生先上。
“藺景明……嗚嗚你流好多血……疼不疼?不管了老子就是要先上救護車……我不要等了嗚……”
那歹徒起初跑得快,刀刃向着群衆,但只傷到胳膊大腿,都是皮外傷,劃了幾個人越發黑化準備刺人的那一刀讓藺景明擋下了。
沈繪哭成了淚人,藺景明覺着這場景有點熟悉,他擡起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揉了揉沈繪的頭發,看着蔚藍的天空,忽而有感道:“沈繪。”
“三年前,你抱着我哭,其實是真舍不得我吧?”
藺景明被十九歲的沈繪抱着大腿一通哭,心裏也有些動容。等沈繪跑了之後,他突然決定,等沈繪高考之後再走,可以順便帶他一起出去,放身邊再管上三個月,直到大學開學。
可等他去找沈繪的時候,卻聽見他和同學說話,那個不屑的語氣,他至今印象深刻。
沈繪說巴不得他早點走,以後都自由了。
沈繪說,現在哭一哭,讓藺景明知道他是真的改過自新,安心離開不再關注他,特別值。
……
藺景明當時覺得好心都喂了狗。
現在想想,十九歲的沈繪哪來那麽多精巧絕倫的演技,哭一套,想一套。
這個小騙子。
沈繪吸了吸鼻子,兇巴巴道:“你不準說話!也不準摸我頭!不要動!”
等到了醫院。沈繪看着藺景明拍片,縫針,吊瓶,眼淚不要錢一樣流,他以後有錢了一定要買很多很多救護車,像買圍裙那樣子買。